第十三章 佛理禅机

    英雄救美的闹剧，让董渭来到董卓身边，以干儿子的身份出入后堂。

    晋淑看着这么大礅礅一个干儿子，总觉得此人不地道，又不好对丈夫明言，就气恨自己肚皮不争气，没能为董氏家族生个一男半女，所以才让外人趁虚而入。

    女人有了想法，就再三央求丈夫去龙盛寺进香，祈求观音菩萨赐子。

    尽管收了个称心如意的干儿子，但膝下无亲生骨rou，况且年纪也不小了，这确是董卓心头挥之不去的痛。

    经不住夫人的再三纠缠，董卓听说了悟和尚好生了得，同意陪夫人晋淑去城效的龙盛寺进香，祈求观音菩萨赐子。

    这天，董卓陪同夫人，携董渭、李儒扮作普通客商，逶迤来到龙盛寺。龙盛寺自从来了高僧大德了悟禅师之后，据说观音菩萨特别灵验，近年来向观音菩萨进香，祈福求子的夫妇特别多，董卓和夫人听说后也就动了心。

    这龙盛寺了悟禅师乃一代宗师，是洛阳高僧安清（世高）大禅师的同门师弟。此时佛教东来，经安息国世子安清禅师在洛阳弘扬佛法，译经二十九部，佛声远播。

    了悟禅师为传授不二法门，远离京师，传法来到晋阳龙盛寺。因了他的讲经说法，信众广传，道场十分兴旺。

    董卓夫妇来到山门，见到大师，双方施礼后，大师引董卓夫妇前去拜谒观世音菩萨，祈福赐子。

    古时信息不通畅，佛寺就是信息的集散地。董渭、李儒蜗居在军营，信息闭塞，忍耐了两年，心中早就蠢蠢欲动，要想一击致董卓于死地。

    可是，刺杀郡守，冒名顶替，这毕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如果不和外部世界的风云变幻相配合，万一失手，则追悔莫及。所以，此次二人专程陪同郡守大人来龙盛寺进香。

    这董渭原是山野猎户，从来只敬山神小庙而未涉足过佛教大寺，随郡守夫妇进香，也就侍立一旁瞻仰观音妙相。

    只见观音菩萨一手持瓷瓶，一手拈柳枝，正在遍洒甘露，慈眉善目下面是一对弯曲上翘的胡须，状若西域胡人。听说四处佛寺里的观音都是女身，怎么此处为男身呢，董渭深感奇怪，又不敢多嘴。

    董卓夫妇进了香，祈祷敬佛事毕，献上因果后，随了悟禅师来到方丈室，大师为董卓、董渭四人献上香茶，董卓要虔诚地听了悟禅师讲解佛理禅机，便把董渭告诉他的心中疑虑讲了出来：

    “大师，据冥顽所知，各地佛寺的观音菩萨尽皆女性，唯独此处为男身，信众有不育者，为何求于观世音菩萨？”

    “你这话算问到点子上了，”了悟禅师侃侃而谈：“佛教最根本的命题就是‘生’‘死’，一切教义都是由此演化。‘生’的最根本核心就是生殖。亿万斯年来，人类生死的渴求需要一个神灵来庇佑，这就从图腾演变为神祉——于是就产生了观世音菩萨。”

    “人类是群居动物，个体的力量十分微弱，只有抱成团才能抵御各种物种的侵扰，更多、更快的生育，便成为人类原始的渴望和追求，这就形成了一整套的生*殖崇拜，从图腾到仪轨。这种图腾和仪轨，从中华大地到北边的大宛、康居，西南方的大月氏、安息、身毒，再到遥遥无期的洪荒垠野，只要是有人类居住的地方，竟然是毫无二致，这说明渴求更多更快的繁衍生殖是人类的共性。

    “后来，冷冰冰的生殖图腾物已经不能满足人类对繁衍的热望，便由固态的图腾柱物化为活鲜鲜的物种，早期的两名小马驹——这一对小夫妻的形象便应运而生了。要说这对小马驹的故事……”

    了悟禅师略一沉呤，见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品一口香茶，继续说：“这事得溯本求源。早在我佛之前，身毒就有了‘观世音’。不过，彼时的观世音并非女儿身，也非丈夫身，而是一对可爱的小马驹，它是婆罗门教中的‘善神’，象征着慈善，神力宏大，能使盲者复明，病者康复，肢体残缺者健全，不生育女性孕子，公牛产乳，朽木开花。因而，在身毒一国广受百姓礼拜。

    “其后，佛祖广收信众，见徒子徒孙尽皆人众弟子，唯观世音是畜身，便把他变成了一个伟丈夫，这就是你们刚才见到的观音妙像。所以，佛经《妙法莲花经》上说：

    “佛告无尽意，菩萨善男子，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便注明了菩萨是善男子，更有佛经《悲华经》云：‘观世音是古身毒转轮王，无诤念的大王子’，也就是那座上的光辉形象。”

    董渭粗俗，言语自然粗鲁：“既是王子，有福不享，去当啥劳什子菩萨，何必又配上啥劳什子瓶瓶呀，一株柳枝呀什么的？”

    董卓挥手制止：“我儿在这佛门净地，休得胡言乱语！”

    了悟禅师也不怪董渭粗俗，循循善诱：“佛教传入中国，与中华文化结合，几百年来，经本土百姓融会贯通，承接转化，已完全成为一种本土文化，并已影响到琉球，诸韩（古韩国分为马韩、弁韩、辰韩）。这柳枝的‘柳’，意思是缠绕，缠绵，意为男女交*媾之形态。现今很多地方俗语还叫缠绵为‘柳连’。再说这净瓶，其实就是男*根的物化象征，你看净瓶若盖上盖子，外形活脱脱与其无异。这洒水，其实就是送阳精，故尔很多地方称观世音菩萨为‘送子观音’，若无阳精可送，怎么能妄称‘送子’呢。若女人欲生男子，拜供养观世音菩萨，便生福德智慧之男，设若求女，便生端正有相之女。观音菩萨与民众的生活如此息息相干，所以进入寻常百姓家，倒是佛祖，反而少受百姓膜拜了。”

    了悟禅师起身拉着董卓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能与百姓息息相干，同呼吸共命运者，便是菩萨。”

    董卓领悟，诚心诚意地说：“谢谢大师点悟冥顽，小子牢记终生。”

    了悟禅师细品夫妇二人相貌，说：“大人此来匆匆，去时茫茫，可惜宦海劫波中，不得化解，贫僧有一语相赠。”

    董卓虔诚施礼：“谨遵大师教诲。”

    了悟禅师环顾众人后，轻声对董卓说：“可惜天机自在，贫僧不敢妄语。记住‘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切记！”

    董卓夫妇起身告辞，了悟禅师制止道：“大人莫忙，贫僧这里还有四句偈语相送。”

    大师进到禅房内室，将四句偈语写在绢帛上，送与董卓，这四句是：

    萋萋原上涂，命理自荣枯；

    螟蛉暗中噬，芳草迷归路。

    董卓猜测半天，终不知其意，询问大师，大师摆摆手说：“此乃天意，日后自会应验，大人放眼看吧。”

    辞别大师，董卓携夫人，揣着满腹疑云，打道回府。

    董渭因有太多事情要问，送走了郡守夫人，这才和李儒双双跪于观世音像前，也一番虔诚祈祷，祝神灵保祐龙山计谋得逞，并献上香资。

    礼佛毕，二人进了客堂，学着刚才郡守的样子，跪在大师面前，大师也没请两人进方丈室，更没为两人献茶，只是轻声问道：“你二人不随郡守大人返回，还有何事？”

    董渭哪有心思放在菩萨身上，急忙说出此行的本意来：“大师，请观小人相法，可是有造化之功。”

    大师脸上显出悲悯之色：“世间业劫，本为循环，一康一劫，一生一死，康康劫劫，生生死死，方为世界。即便我佛，也难逃二百年后之劫难，况芸芸众生，有此原罪。”

    董渭显得不耐烦了：“世间芸芸众生的生生死死，这一切关我屁事，我想问的是我这一生的造化功过。”

    了悟禅师得道之人，自然是不嗔不恼，平静地说：“人在干，天在看，勿以小恶而不忍，勿以小善而不施，此为作人之道。”

    见董渭很不了然的样子，大师宽厚地一笑，说：“你本浮萍，乘风而起，风止云收，撒子四方。现今你气象正旺，只是杀气太盛。切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人望太高，将追悔莫及。”

    “大师快告诉我，什么风呢？”董渭哪里忍耐得住，急切追问。

    “这次你所乘之风乃是目前席捲各地的黄巾浩劫，冀州巨鹿郡张角率道徒造反，杀人越货，已漫延数十州县了。”

    李儒闻言大惊：“有此事，朝廷怎么不派兵前去征剿呢。”

    了悟禅师摆摆手：“你二人本意不在菩萨道场，小庙也就不久留了。今天，既然你二人已来小庙，有些话贪僧也就不再隐瞒了。我早知你二人不日将随郡守大人前来本寺，也已为你参得一谒。”

    了悟起身从方丈室拿来一绢，递给董渭：“这是你的偈语，须知你之一生‘逢王而兴，遇王而终。’好自为之吧。”

    二人谢过禅师，出了庙门，展开白绢，只见上面写道：“萋萋原上涂，命理自荣枯，螟蛉暗中噬，芳草迷归路。”

    董渭想不到自己讨要的四句偈语竟然和郡守的偈语全然一致，一时大骇，思忖：据我所知，佛家偈语，一人一偈，决无雷同。若偈语相同，岂不是说两人的命理乾卦都是一样的了，世上难道会有这种怪事。但是，出家人不打诳语，了悟禅师与我董渭无冤无仇，更不会耍弄自己。

    但是，刚才郡守的偈语，董渭是亲自看见的，确实与自己手上的偈语完全一样，这不是见鬼了吗。再想大师“逢王而兴，遇王而终”的话，终不知究里。

    董渭愣在山门，想转身进寺去，向禅师寻根究底，问个明白，又怕禅师不悦，况天机不可泄漏，因而踟蹰不前。

    李儒知他心机，拉拉董渭，解说道：“你要去再找禅师询问究里，想来这是天机，禅师必不会多说了，还是走吧。”

    两人步下台阶，李儒回头指着庙宇，说：“这龙盛寺真是信息集中的地方，今日果然不虚此行，我们从大师口中知道了黄巾大爆发的讯息，想来，此时朝廷上下肯定是一片混乱，我让你蛰伏了这么多年，此时正该实施我们的龙山计谋了。”

    忍气吞声多年的董渭，此时跃跃欲试，跟随李儒身后，雄心勃勃返回晋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