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斩草余根
夫妻二人商量决定,就在今晚,乘着何家吃夜饭的时候,两人携手外逃。届时,由李儒骗开后花园的小门等候妻子。 也是好事多磨,夫妻二人商量的私奔方案被粗使丫环何甘听在耳朵里。何甘又妒又忌,又气又恨,五味杂陈。她本来也是一心想嫁给李儒,三个月来偷偷为李儒做的鞋襦已有好几双,每次在李儒面前笑脸相迎,没想到都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李儒的眼睛望着天上,毫不理会热情洋溢的胖姐。 何甘为此天天埋怨父母没为自己生一副好脸蛋,俏身材,自怨自艾,咒天咒地。胖姐听了何碧的话,此时恍然大悟,没想到李儒原来另有所爱。平时看来贤淑雅稚的贴身丫环,居然早已和李儒暗渡陈仓;没想到这个貌似波澜不惊的女子已经和自己的青春偶像成就了好事,即将奉子成婚。 何甘心里那个气哟,比别人挖了她的祖坟还伤心。听了李儒夫妻二人私房话的何甘,气急败坏地转身往夫人厢房走去,准备去告发这一对私奔男女,让主子抓住这二人,绑上石磨,丢进洛河中,沉江憋杀,以示惩戒。 半路上,何甘又猛然停住,对自己的行为反躬自省:我本来是纯朴善良的村姑,出卖同室闺蜜,似乎是太歹毒残忍了。害死这夫妻二人,良心何在,于心何忍。一个人干了坏事,一辈子是要遭报应的。何不转身回去询问清楚李儒,给他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 何甘转身回还,推开小磨房,看着正躬身收拾行李的李儒,嘿嘿冷笑说:“李大先生这是要和什么女人私奔吧?” 李儒没想到何甘一针见血,急红了脸:“我李儒堂堂正正处事,什么私奔,这些话,何甘你可不能随便乱说哦。” “好好好,是我乱说,”何甘提高了声音:“今天晚上我就告诉老夫人,让她派人守住这后花园的小木门,我倒要看看是不是会抓住两个人的现行!” 天呐,这一切都被这小贱人知道了。李儒叫苦不迭,猛扑过来,一把将肥胖的何甘抱进屋,用脚将小木门关严实。 何甘躺在梦中情人的怀里,幸福地闭上了双眼,也闭上了嘴,享受这美好时光。 李儒把何甘丢在床上,双膝一软,在何甘面前跪下了:“我们也是出于无奈,这才决定私奔,请jiejie念在与何碧是同室闺蜜的份上,莫要坏了我们的好事。” “这个负情郎”,何甘心里暗暗咒骂,一想到李儒把自己放在床上,跪在自己身边居然无动于衷,何甘心里来了气: “你就是喜欢何碧白晰漂亮,瞧不起jiejie是个五大三粗的黄脸婆。这有啥法呢,这脸盘子是爸妈生就的,我又没法去做变形手术。我还恨我这张脸呢。” 丑女人自怨自艾了一阵,贴近李儒身边说:“一个男人娶的是爱人,不是美人。其实,要说对你的爱,我敢说比她何碧还爱得深沉。你们要想出逃,实话告诉你吧,你知不知道掌管后花园小木门铁锁的那老头儿是谁,那人就是我的舅舅。” 哎呀呀,李儒心里叫苦不迭,这女人吃起醋来,什么傻事都干得出来,没办法,谁叫自己长成这么个人见人爱的柳下惠。看来只得出卖色相,哄她高兴了才好办事。 李儒从床边爬起来,一把搂住何甘,一肚皮的甜言蜜语,不打草稿地骨碌碌往外冒: “我晓得jiejie心地善良,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大好人,貌不掩德,我喜欢的就是你这纯洁质朴的女人味儿。” 说完,慷慨就义般抱住那满脸的头皮屑,用一双红唇在她粗糙的脸皮上啃起来,牺牲了自己的初吻。 要说,为了达到目的,李儒简直是天才的戏子,尽管内心痛苦不堪,却演得十分投入。这也没法,都是现实造成的。 此时,李儒这番入情入理、丝丝入扣的表演,把个何甘哄得心花怒放,何甘躺在“柳下惠”怀里,又一次甜蜜地闭上了双眼。 李儒望着怀里这个粗树皮疙瘩似的女人,杀她的心都有了。 何甘静静地享受梦中情人给予的浓情蜜意,春宵一刻值千金,此时无声胜有声呀。 胖姐突然觉得一个女人任由男方轻薄,还不足以显示姑娘的豪爽和主动,撑起身来,搂住身边的可人儿,也还以一阵狂吻,似乎要了却这一生的相思债。 女人的举动,弄得李儒有一种被强jian的感觉,心情痛苦得直想呕吐,抚摸脸上湿*濡濡带着胖姐馊臭味儿的口水,恨不得一刀抹颈自吻,早点解脱。 可恨何甘此时逮住情郎,大有“让我一次爱过够”的决心。见李儒微闭双眼,还以为男方真的是十分惬意,何甘此时意气风发,双手在李儒身上摸索,就要解他身上的裤带。 李儒大惊失色,伸手拦住了那双不规矩的胖手。叹口气说:“你若真的爱我,就应想法帮我出逃。” 没想到事情又回到了起点。听了男人的话,何甘收回自己火辣辣的双手,掩面哭泣。 李儒晓得何甘动了真情,很是感动,也很无奈,用衣袖拭去胖姐脸上的泪水。发誓说:“我们今生无缘,来世成为夫妻。” 这是最好的安慰,也是最好的解脱。更是让人心向往之的宿命。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说的呢,这都是命。 何甘终于认同了李儒的真情道白,撑起身来,整理衣衫,用指夹在李儒额头一点:“小冤家,真正害死人!” 何甘带着无望的希望,拉开木门离去。不一会儿,胖姐回来时把一把钥匙放在李儒手掌心,气恨地说:“这是后花园的钥匙,你们快滚吧,我再也不想见你!” 红日西坠,好不容易挨到吃晚饭的时候。何甘此时站在食桌后面,伺候何家主子进晚餐,心绪不宁的失落不啻写在心里,更是毫不顾忌地写在脸上,一会儿打碎了调羹,一会儿又弄洒了菜汤,弄得何进很是奇怪胖丫环的魂不守舍,好在主母也是穷苦人家出生,还算宽容,并未见咎。 眼看一餐夜饭落肚,何进突然发现站在身后的丫环居然换了别人,不解地问:“怎么会是你,何碧呢?” 何甘本来就心有不甘,此时知道事情无法隐瞒,没好气地冒出一句:“何碧早随她的得意老公私奔去了。” 何进夫人双目一嗔说:“你这个何甘从来就是嘴巴不干净,老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人家何碧只是一时肚子痛,也可能是痛经,不来吃夜饭,我临时要胖妹顶替她。” “我说她坏话啦?”何甘更加来气,把饭碗往桌上一杵:“主母您还相信她痛经呢,何碧已有三个月身孕了,你们快回家去看看吧。查一杳家中的金银财宝,看看家里财物被两口子拐走了多少?” 何甘的小嘴一张开就憋不住,只顾一时爽快,这时就把下午在小磨房听到的私房话滔滔不绝地和盘托出。 一通怨气发泄完了,何甘这才觉得自己出尔反尔,有负李儒一片痴心,斯人远去,只有静待来生。何甘既恨自己是花痴,又怪自己昧良心,告发了心中爱人,说不定就毁了小夫妻的一生,造孽呀。又痛又悔,无以言表,转身回到后花园,一个倒栽葱,带着早获来生的希望,栽进古井中。 何进两口子一听何甘的话,眼睛都绿了,推开饭碗,急忙各自回屋,查找自家的私房钱和库藏积蓄。还好,东西未见被盗,何进长出了一口气。 静下心来,何进心中的火气腾地冒了出来。眼见得自己碗里的rou被李儒那小子占了先,杀猪的何进此时杀人的心都有了。挂上宝剑,从马厩里拉出战马,打马出门,寻找那对私奔的男女。 京城洛阳西南共有九道城门,何进从西门到南门,逐一查访。好在守城的卫兵虽说不认识何碧,但对禳助大法会的小道人李儒却是认识的,都说没有见到此人的踪影。 何进一路寻踪,来到东掖门,询问负责职守的小校,可曾看见一对私奔的小夫妻。 守城的小校正和偏裨小校二人在值班室里喝酒。小校是原国舅梁冀的旧部,眼看就要升任偏将,偏偏梁冀大将军在关键时刻倒了台,此时仍然是小校,看守城门。因而对这位新国舅,一个杀猪匠居然忝列尊位,心里很有意见,望着门外的侍中大人,照样喝酒,眼皮子也没眨一下。 何进心里有气,一脚踢开值班室木门,厉声喝问:“见到李儒和一个女子出城没有?” 偏裨小校见有了巴结何进的机会,站起身忙不迭地说:“他二人从此门出去已有两个时辰了。” 何进一听,总算查到了二人的踪迹。大叫一声:“开城门,本官要出城!” 小校伸手拦住自己的副手,慢慢踱到何进面前,伸出右手掂了掂:“拿来!” 何进愣了,也火了:“什么?拿来?” 小校冷笑着说:“按规定:此时出城需要腰牌,腰牌!” 何进大怒,抽出宝剑直逼小校咽喉,大吼起来:“腰牌,老子这张脸就是腰牌,你他妈的不会不认识本官吧。” 偏裨小校一见事情闹大了,赶紧过来打圆场:“侍中大人不必动怒,有话好好说。” 小校也是个牛脾气,一把拉开副手,毫不松口地说:“不管是侍中还是中常侍,今天按规定办事,没有腰牌,谁也别想出城。” 何进都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此时被一条看门狗小看,气愤地做出举刀要杀人的样子:“按规定?今天按规定你小子值班时饮酒,本官就可以先斩后奏,我看你有几颗脑袋能阻挡我手中的宝剑!” 偏裨小校听了这话,吓白了脸,瞌头作揖地把何进请到一边,命士兵轰隆隆打开城门,放侍中大人出城。 何进一出东门,直往北邙山追踪而去。 夜色如水,草木沾露,远远看见月光下李儒搀扶着何碧,两人一跛一瘸地艰难前行。 何碧脚下一滑,险些跌倒,李儒一把将她扶起,何碧指指着满目春草,对李儒说:“四处花气皆袭人,莫为芳草迷踪眼。” 李儒一惊,没想到何碧会说出这么富于哲理的话。何碧也许是有了生离死别的预感,继续说:“这都是师父临别时要我告诫你的,你今后和我的哥哥在一起,一定也要时时的告诫他。” 何进看见往日不苟言笑的何碧对小道士关怀备至,更可恨的是,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大秀恩爱,醋意大发,大吼一声:“小贱人,往哪里跑!”从夜色中冲杀出来。 何碧听见主子的怒吼,把李儒往前一推:“李儒快跑,去并州找哥哥!” 李儒还想拉着夫人逃跑,被何碧劈脸一拳:“你快跑,还要去完成师父交办的事,不然,我们谁都跑不脱!” 李儒忍痛,转身飞奔而去。何碧伸开双臂,傲然挺立,挡住何进的去路。何进看见自己垂涎已久的姑娘对李儒死心塌地,气恨地劈面一剑,劈穿姑娘挺起的大肚子,肠子连胎儿带浓血,流出一摊。 何进勒马一跃,越过何碧,紧追李儒。何碧明白吝啬鬼何进是舍不得李儒包袱中的财物,趁自己意识还清醒,忍痛呼喊丈夫:“快扔下包袱,逃命要紧!” 李儒听见妻子声嘶力竭的呼喊,解开包袱往路边一扔,金光灿烂的宝贝滚落一地。何进果然翻身下马,收拣草丛中的珠宝,李儒顺势往山岩下一滚,掉进沉沉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