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真正的绝望
没有什么卫士能有这么凌厉的眼神，也没有哪个卫士敢在袁绍面前有这么重的杀气。 袁绍望着这一双眼睛，只觉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凉意，让他仿佛身处冰窖当中，全身上下都已被冻结，竟忍不住颤抖起来！ 逢纪并没有注意到那卫士的变化，好像还在说些什么，可袁绍已什么都听不见。他的注意已全被那卫士吸引，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然后他就看到一条匹练般的剑光。 营帐中就像又多了一个太阳，强烈的光芒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袁绍已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空白，却忽然感到心上冰冷之意更浓。 心脏上仿佛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全身的血液也忽然停顿了一般，袁绍感觉自己就像被两道看不到的墙壁挤压着，整个人仿佛要炸裂开来。 他的面上已经一片血红，七窍都已隐隐渗出血丝。而在他的胸前，一把剑只插入了仅仅一寸，而那剑气却已经断绝了他经脉中所有生气。 从外表虽然看不出，可他的心脏已经严重受损，等到那把剑抽出来的时候，他甚至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他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卫士，眼角忽然有一滴眼泪缓缓流下。他看到了那剑尖只滴下一颗血珠，几乎和他的泪水一般大小，可生命已经渐渐离他而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死在敌人的刺杀当中，这卫士是曹cao派来的么？如果是曹cao，那曹军又为何还要这样大张旗鼓的进攻造成自己这么大的损伤？而如果不是曹cao，又是谁要取他的性命？ 不管那背后的凶手是谁，他选择的时机都非常好，因为败到现在他的方寸已乱，警觉也已最低。 那卫士一击得手之后，立刻再出一剑，在那营帐上划出一条裂缝，接着人影一闪就已不见。逢纪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呆呆地望着那裂缝，又望着袁绍，似乎还无法接受这个巨大的意外！ 袁绍要死了么？袁绍居然会死？袁绍若是死了，那他又该怎么办？ 等到其他卫士呼喝着捉拿凶手的时候，他才如梦方醒，冲到袁绍身边想看看他的伤势。只见袁绍也好似缓过劲来，勉强挥了挥手道：“让他们别追了……没用的，快……快去叫元皓和公与进来，我有话说。” 他的声音虽然已经虚弱，可吐字还算清晰。他的面上依然停留着那一种潮红，可逢纪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逢纪强忍着泪水，命卫兵赶紧叫来田丰和沮授。这两个人一入营帐，看到奄奄一息的袁绍，面色都变得惨白，颤抖着嘴唇冲到了袁绍的身边。 袁绍勉强笑了笑，道：“看来这杀手还留了情，没有立刻取我性命，给了我一点交代后世的时间。” 田丰含着泪，忙道：“我马上去叫大夫，主公怎么会就这样离开我们？” 袁绍轻轻扯住田丰的衣袖，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又怎能不清楚？时间紧迫，我……我也许只能再说几句话了。” 这三人立刻紧紧围在袁绍身边，附耳倾听。 “我死后，这家主的位置就交给显甫吧。”袁绍这惊人的决定就这样被他轻轻说了出来。 田丰和沮授对望一眼，目光中惊疑不定。他们没想到袁绍竟然把家主的位置传给了三儿子袁尚，而不是长子袁谭，这个决定当真大大出人意料。 “显思做人冲动，谋略不足；显奕性格懦弱，难当大事，只有显甫颇有我当年风采。他现在年轻气盛，有时恐怕会吃亏，你们要多多帮助他才是。”袁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胸前立刻起伏不定，仿佛下面的气再也接不上来。 田丰等人当然连声答应，而逢纪在低头拭泪之时目光中却隐隐有种喜色。这些谋士中他和袁尚的关系最好，如今袁尚得势他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不用再被田丰等人压制了。 “我的死讯你们要严格保密，今夜你们就立刻轻装突围，让颜良保护好你们和高览会合。你们目标较小，再用其他兵马掩护，逃出去的机会很大。……到了信都，告诉显甫……，让他以防守为主，不要和曹cao争斗，先把这基业守下，再图……再图翻身……”袁绍知道自己死后，袁家的危险更大，这翻身二字说出来已是勉强得很。 死亡的感觉已经逐渐袭遍他的全身，让他的目光逐渐发直，胸前的喘息起伏也更大。田丰和沮授早已哭得不成样子，而那哭声也逐渐变得越来越遥远。 “我袁绍一世英名，竟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我只恨……只恨……”袁绍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声说出心中压抑的话语，可这个行为也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话还未说完，表情就已停止在那里，再也没了声息。 他的眼睛瞪着，满脸都是不甘的神色。他的手本想拼命抬起，却还是无力地落下。他的生命已走到终结，他的梦想和抱负也变得烟消云散！ 袁绍这一生，有过成功，也有过失败。应该说，他的大半生都是成功的，可他失败就失败在选择了一个几乎无法击败的对手。 那并不是因为对手太过强大，而是因为曹cao仿佛是他的克星。他所没有的，曹cao都有，而他有的，曹cao也有。他在错误的时间发动了一场错误的战争，这才导致晚节不保，遗恨而亡！ 这是他人生的悲剧，也是他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下场。 所以，属于他的舞台已经落幕，袁绍这个响彻天下的名字也已成为了历史。 田丰等人恪守袁绍的要求，在把他的遗体小心安放之后，又立刻调来颜良，秘密告诉他袁绍的死讯。颜良自然伤心得捶胸顿足，立刻就要暴走去杀了曹cao为袁绍报仇，可田丰拼命拦住了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想报仇就要在战场上击败曹cao，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他们决定集中所有力量从吕布那里突围，狼骑和雁门骑虽然精锐，可就凭他们还挡不住延津这十几万袁军。这样就算曹cao从后面掩杀，他们也已不在乎。损失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些损失和把袁绍的灵柩送回信都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