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此心安处
一道山丘，位于村子后山山脚，是村子后山的某个延伸部分，其间苍松矗立，烟雾渺渺，每当劲风吹来，带起松涛阵阵，似鬼哭，似狼嚎。 后山名为入云山，顾名思义，此山巍峨异常，海拔将近六千米，常年可见山顶终年冰雪覆盖，每当阳光照射，冰川耀眼，宛如银顶。 整个山势呈南低北高。 南坡降水丰富，热带季雨林、亚热带常绿林、温带森林顺着山势由下而上分布，生物物种也随着海拔的升高而分布其间。 北坡主要为高山草甸，四千多米以下河谷有森林及灌木。山间有孔雀、长臂猿、熊、雪豹、羚羊等珍禽奇兽，也是山里猎人的一处重要猎场。 入云山又隶属青阳山脉，青阳山脉是黔灵省内第一山脉，南北纵横，连绵百里，峰峦起伏，向北进入海马箐山谷，多是山崖怪壁，为海马箐山谷的西面屏障。向南连接南沼十万大山，终年云雾渺绕，不见真容，其间飞禽走兽，奔向往来。 每至寒冬时节，十万大山之内多数野物都会顺着青阳山脉由南往北迁入四季如春的海马箐山谷，白天多见山林摇曳，晚上更闻凶兽咆哮，世世代代以来，村里的老人都会告戒小孩子，这一时期称为“兽潮”。对于猎人来讲，这也是危险与机遇共存的季节。 这天午后，山丘上几十来平米空地的中央新起了一个土坟包，坟包前站着老少几十人，眉眼低垂，面容悲怆，是感怀，是悼念。 其中一中年男子弯腰跪在坟前，双手捧脸埋进混着泥土与青草的地面，久久不愿起身。 王大爷就葬在这里了，跪着的男子是王子群，王大爷唯一的儿子。 日头西下，太阳敛去其光华，将近黄昏时分，族人陆续归家之后。 山林之中鸟兽虫鸣声，山涧里泉水叮咚声，以及山风如林的呜咽声，如泣如诉，空山闻此声，显得秋色更加萧索，中秋前后，夏日的余温越发淡薄了！ 李哲双手交叉垂立在身前，低着头沉默地站在王子群的身后，名义上现在面前这个跪在坟前的男人已经算是他的准岳父了。 他能够理解这个长跪不起的男人的悲伤，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两世为人，他看惯了生死，但他依然无法轻易看淡生死。 当某一天，你真正的意识到你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人离你而去，永远都不会在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你永远都不可能再和他产生任何交集的时候，你就能够理解“心痛到无法呼吸”这句话并非只是那些矫情之人的矫情之话，而是一种真实的感受，是一种源自灵魂当中无法摆脱的失落与彷徨，揪心的痛，痛到无法呼吸！ 沉呤了一下，李哲走上前去拍了拍王子群的肩膀说道：“叔叔，节哀。” 王子群被惊动了一下，直起了身子，伸出双手胡乱抹了一把脸笑道：“没事，小哲，我们回去吧。” 抖了抖身上的泥土灰尘，再深深地向着坟头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沿着山路走进密林。 李哲跪下去向着坟头认认真真的磕了个头，跟着王子群走进了密林里下山的路，两人身后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新坟包，片刻之后，太阳最后的余光洒在其上，似孤单，似祥和。 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回到家里正好赶上晚饭时分，吃了晚饭大家都各自安寝。 一夜无语。 第二天黎明，破晓时分，李哲就已翻身起床，沿着道路进行晨跑，原本三弟李林峰和四弟李平原每天早上也都伴着他晨练的，但是这几天办理大爷的丧事，这两兄弟多日来不曾眯上一眼，特别是三弟李林峰，原本跳脱的性子，多日来也是沉默寡言，郁郁寡欢。 在经过蓉妮儿院门口的时候，李哲意外的看见蓉妮儿的父亲也已经起来在院子里活动了，听到李哲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也明显地楞了一下，但是随即露出真诚而赞赏的笑容说道：“小哲，好精神，起得这么早跑步” 李哲停下脚步，笑道：“呵呵，叔叔也是。一起去跑一下吗？” “好勒，等我换一双鞋。” 农村的清晨是舒畅的，香草夹杂着泥土的幽香被柔和的晨风带着迎面吹来，随着节奏的呼吸沁入心肺，说不出的清爽。 “小哲，怎么会想到这么早起来锻炼呢？”王子群随意地问道。 “习惯了而已，叔叔。”李哲回答道。 在末世里的世界里，他时刻都未曾放松过自己，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随时都绷紧得如同一根拉满的弦，这种习惯，保持了十几二十年，直到这一世，即使重生之后，他表面上看起来过着的是轻松而简朴的生活，事实上只有他自己清楚，每当夜里稍有风吹草动，他都会立即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无法进入深沉的睡眠，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危机感！ 王子群稍带讶异的看了一眼似乎陷入某种情绪的李哲，笑而不语，这孩子，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呢？给他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就像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样。 王子群举目眺望，雾霭烟波，山岚和小村被氤氲雾气笼罩着，水塘里茂密的水草上面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被微风轻轻一拂，滴在水面上，叮咚起伏，泛起密密麻麻的小小的涟漪，逐渐散开来，如同水塘里正在下一场小雨一样。 远处，一道道山峰在薄纱中若隐若现，这里，宁静，安详，朦胧里透出一种朴素的自然美。 王子群似乎有点理解老父亲为什么能够在此一住就是十年了，似乎理解了他为什么即使去世之后也愿意在此长眠，而拒绝落叶归根。 这样的仙境，这样的民风，也许才是一个人最好的归宿！更是一个与世无争的老人最好的归宿！ 李哲看了一眼陶醉的王子，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叔叔，这里很美，对吗？” “嗯，我曾经到过很多地方，景色比这里更美的也有，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如此的让人安心。”王子群满足的说道，他是真的喜欢这里。 李哲笑而不语，低下头继续跑着。 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