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之章(三) 烈祖烈宗
他的始祖是伟大的五帝之一,少昊;他的远祖是传说中的狱神皋陶,还有皋陶的儿子井神伯益……. 他的祖先中,有随成汤起兵反抗夏桀的残暴统治,在“鸣条之战”中大败夏桀的费昌;也有助纣为虐,对抗周武王的王道之师,在“牧野之战”中为商王朝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液的大力士恶来;当然,还有商末的浩劫中,苟活下来的蜚廉、季胜父子…… 当恶来高大的身躯,被周人的战车撵成碎rou的时候,他的父兄蜚廉、季胜正在霍太山中,为无道失国的纣王帝辛寻找下葬用的石棺。 远方传来了恶来战死的消息,还有大商的王宫被周人焚毁的传言……身为兄长的季胜要为弟弟复仇! 季胜背上了弓箭,提上了大钺,正在下霍太山,却被以善于奔跑而闻名天下的父亲蜚廉拦住:“回来,我的儿子。我已经死去了一个幼子,又怎么能再失去你,我的长子呢?你要给恶来报仇?恶来力大无比,可他都不是周族姬孽的对手……你又能怎么样?恶来的遗孤还要人照顾,你现在去了……你的孩子们……你是要我这样一个糟老头子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然后用这付老朽的身体来喂养你们的后人吗?” “哪又能怎么样?我们的军队还在山东平定东夷内乱,可是国都却被西戎周人占领!听说我王帝辛不愿被周人污辱,在鹿台*而死。而身为王族的微子和箕子他们向姬孽姬发屈膝请降,被姬发封在了宋地和朝鲜,当了周的诸候……分封诸候――天下本来就是我们夷人的,还有当姬孽来封?”季胜双眼通红,怒视着自己的老父,好像蜚廉成了杀他兄弟的姬发,寡廉鲜耻的微子、箕子之流。 “你去了,就是死!天下已经是周人的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有朝一日,光复我们的祖国!” “可是……”季胜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和蜚廉一起走向了霍太山,和他们的族人一起,暂时向周人屈服…… 数年之后,他的曾祖季胜,包括嬴姓一族在内的一大批氏族部落和邦国还是参加了以武庚为首的商朝残余势力发起的反抗周王王朝,复兴大商的叛乱。 被后人称为圣人的周公旦亲自率军两次东征,彻底打垮了商族叛军。平叛后,圣明的周公用“宽大”的方法惩罚参与叛乱的人们,其中一个办法就是将他们赶离故土,迁往他乡,逐到遥远的地方――苦寒的黄土高原。 他的祖先就是在这时从丰饶的黄河中下游平原被赶向西方荒凉的黄土高原,在周的西部边陲“守边”。曾经在大商世代为将的嬴姓一族被征服后,社会地位一落千丈,整个氏族都沦周人的放马奴隶,受周族奴隶主的驱使和奴役。当周势力逐渐强盛,一步步向东发展,最后澈底征服天下所有的夷人之时,自五帝时代就是名门旺族的嬴姓却被摒弃于周王朝统治中心之外,默默无闻地徘徊于茫茫的黄土高原,仿佛已被世人所遗忘。 就在当时还是一片林野的黄土高原,季胜有了儿子孟增,孟增因为养马有功被周成王被赐名为皋狼。皋狼有又有了儿子衡父,而衡父的儿子就是他,造父。 造父从小就听着衰老的曾祖季胜讲述商亡的故事,还有叔祖恶来与周人的战争,武庚不甘为周人驱使而发起的反抗……就连季胜行将归天之时,都不忘对年少的长孙造父最后叮嘱一句:“不要忘记亡国之辱,一有机会就要发展自己的势力,打败占据着中原故土的周人,光复我们光荣的大商……” 少年造父只是默默得点头,却不知道他和他的族人的灭周之路,还要再走数百年。 造父渐渐长大了,他识马、养马、驾马的技艺高超,成为天下有名的御手,也成为周穆王身边的最得宠的仆从。造父还是如默默聆听曾祖讲遗言一样,默默为周穆王驾车御马,他在默默等待着机会,灭亡周朝,洗刷被周人罚做放马奴隶的耻辱的机会。 有一天,在他伴周穆王西巡列国的时候,这个机会好像真的来了。 和他同为嬴姓后人的周朝下属的封国,徐国的国君,徐偃自封为王,举兵反周了。徐偃王祭出的反周大旗,正是号召天下的商国遗族复兴大商。 造父眼前一亮……可是很快,他的眼又暗淡了下来。徐偃王起兵后不久,就被各路诸候围剿,几乎就要亡国。 气急败坏的周穆王愤怒地用鞭子抽打着同为嬴姓后人造父的脊背,就像在驱赶他的牲口一样,驱赶着造父驾车狂奔,不过数日,就来到了徐国都城徐州…… “徐州城破了,徐国亡了,商朝复兴的奢望又一次落空了……我嬴姓一族的苦难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望着茫茫夜色,造父茫然了;而背上如火烧一般的鞭伤,又让他越发清醒;他一面哀叹着,一面将干草放入马槽中。 就在他回过身时,一个全身是血的人,踉跄地立在了他的面前:“谁说我嬴姓一族的苦难没有到头,这次不过是我兵败……我徐偃自叹技不如人,现在竟然要躲在这马厩就苟全性命,将来,将来有一天,我嬴姓子孙一定能复兴大商!不,我们一定能成为天下的王者――天下本来就是我们的祖先伯益的!……你……你也是嬴姓后人?” 血人一边吃力地问着造父,一边口吐带着血泡的白气。 “是的,小人是嬴姓一门,我是季胜、恶来的后人!”造父一手去搀扶徐偃,一口回答道。 “你也配做我嬴姓之人……你家先人为我大商而战死,为我大商而成为周人的奴隶!可是你,现在却自称小人,甘心为周人驱使……对了,你就是那个有名的造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快把周王送到徐州……如果不是他来了,我还可能有一胜的希望!”徐偃一把将造父抓住,压低了声音,责难道;他语调悲凉,心怀愤懑,一双血红的眼睛,就像当个要为弟弟恶来复仇的季胜。 “周王以我族人的生命为威胁,说我要是不能在一日回到镐京……他就要……”造父无奈地回答道。 “是吗……你,你想解救你的族人,让他们不再为周王的奴隶,对吧?”徐偃放开造父,无力地靠在草垛上。 “是的……”造父毫不掩饰地答道。 “好,你去给我弄点吃得来,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徐偃的眼中,放出了一道怪异的光。 “好……好的!” 当造父再次回到马厩,徐偃已经自尽而死――原来他为造父指的明路,便是用自己的项上人头为造父那些身为放马奴隶嬴姓同宗赎回自己的身体。 徐偃的头颅被造父献给了周穆王….. 为表彰造父平叛中驾车和献上“敌酋人头”之功,周穆王赐造父以赵城(今山西洪洞县),造父一族由此得姓为赵,赵国从此而立。而他那些被流放在周原的放马奴同宗们,则被去除了奴隶身份,成了周人的附庸……后来,这些人建立了秦国。 周穆王不曾料想到,他的王朝最后会被这群被他鞭笞的下贱的御手、放马奴的后代灭亡;更不会知道,正是这些被他视如粪土蝼蚁的卑贱小人会完成一统一天下的丰功伟绩…… “赵,含义是亲近的随从仆人……我造父还是你周王的仆人……不过,有一天,我的子孙,一定会灭亡你的国家,像百多年前你们摧毁我们的宫殿一样,把你们的镐京变成我族人耕种的田野!”造父纵马驾车,在去封地赵城的路上,望着初升的如血朝阳,如此想道。 可是造父绝不知道,最后灭亡周朝的,不是他的子孙,而他在现在庇护的那些放马奴同宗,未来的大秦帝国的先人。他更不会想到,他的这两族亲人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在统一天下的伟大道路上骨rou相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