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运筹帏幄之中(上)
“自周王室没落以来,所谓礼乐崩坏,诸候列国之中,父子相争,兄弟相残事情还少了吗?”赵括反问乐乘一句。 “这……”乐乘一听,心中更急:“如此说来,此役我与家兄必有一场恶战?” “战,当然是要战的,不过要看怎么个战法了。还是先说你那封书怎么个写法吧。”赵括笑了笑,想着自己将来领兵之时,会不会如眼前的乐乘一般,还没有上阵就先乱了方寸。 “你的家书,先不要说什么兄弟之情,而当以一个‘利’字为题!”赵括将右手举到胸前,把拳头一舒,伸出食指,如长剑一般立在乐乘眼前。 “利?”乐乘显然还没有明白过来,只是口中重复着那个世人趋之若鹜的“利”字。 “正是!你们乐家,在燕赵两国都已是名门世家,可你乐家却又不是王室宗亲。两国君王用你们两兄弟,就如用走狗忠犬一般。如果燕赵交恶,则两国受损,而你们乐家也会受到牵连;可是两国为善,则乐家就可从中获得种种好处――这便是利益之所在。你和你兄长都是明白人,自然是知道这仗要怎打,才最合符你们乐氏一家的利益。说白了就是乐家在找到功成身退之路前,挟敌以自重,免得白白做了君王的良弓走狗――这可能也是我们为武将之人的处世之道吧……”赵括即兴而言,对乐乘解说这个大大的利字;可刚才对乐乘言罢,他又暗自想起自己这个宗室武将的“功成身退之路”又是什么。 “也就是说,我向家兄修书:言明燕赵之战对我乐氏一门的厉害关系。然后请他配合我军行动,给两家君王演出一场久战而不支的假战……”乐乘眼前一亮,一面点头说是,一面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正是如此――只是这样还不能让燕王满意……所以我们还要给点东西送于人家燕国,才能让你家兄长蒙混过去!”说着,赵括便拉着乐乘,把他引到一张羊皮地图前。 赵括将玉圭一竖,指向燕地,说出了燕人攻赵的原由:“燕人此番攻我,是为了夺取原中山国的属地。 当年我国武灵王邀燕国共伐中山,燕国当时国弱,又不感开罪与齐国结盟的中山,于是只是不肯借道给齐国发兵援助中山。 当中山国灭,先王欺负燕国国小兵弱,连国君都是他一手扶持而立,便以燕国没有出兵为由,未给顶着齐国大军压力,对我赵国灭中山,出了大力的燕国一点好处,却使我赵国一家独自占了中山全境。这也就给燕赵两国之间埋下了战祸的根子。 燕国在先王所立的燕昭王、惠王一脉的治下,还能顾及与我赵国的情面,不如我们争夺中山之地。可如今的燕王,不是燕昭王那一支,自然也就断绝了与我国的情份,我们两国之间所剩下的,还是那个字――利!” “现在我们又与燕国之夙敌齐国合纵,他们燕人更是不快――两国间最后的一点情份也就失了;所以才有了此次为一郡一地而展开的大战。”乐乘又将战争的直接起因补充了出来。 “以乐兄所见,燕国的最终目是什么?”赵括点了点头,赞同乐乘之言,又问他燕国想要做什么。 “自然是得点土地,挽回点面子――可是中山之地,虽不是不毛之地,也不是什么膏腴丰田――我以为,更多的是想出出赵齐合纵,赵国背离燕国的恶气吧!”乐乘在燕地生活过多年,对燕国朝野上下,君臣百姓的心思,多少是知道一点的。 “只为了口气……就搞得赵国打燕国,燕国打赵国,打来打去,还是中原人打中原人――划不来啊……所以我们要再给燕人加上个利,让他们得了利,这气便也就消了。”赵括微微一笑,眼中放出的,是如商人一般的光彩。 “利……这利从何来,可是我们失了中山故地,上对不起国家,下对不起当年伐中山时,战死的赵国子弟啊!”乐乘如今还只是个纯粹的武士,他所以思考的,更多的还是一城一地的得失对国家的意义,还有身为武者的道义。 “利吗?利,当然从这里来……”赵括把玉圭向下一划,划过燕赵边界,略过中山故地,越过黄河,跳过济水,最后把乐乘的目光引向了济西的前齐国五都之一,高唐城。 “高唐……济西……这此地方,不是因为要和齐国结盟,而都全划给齐国吗?”乐乘大声问道,心中更是不解赵括用心:中山故地,距离济西之地,少说还有一郡之隔,可燕军是奔着中山而来,怎么可能让燕军越境数百里地,转去攻齐? “乐兄以为太后割让我们父辈用血汗换来的济水之西的百里地方,以换齐国结盟,是否作做得对?”赵括看着图上的济西,心中也有几分澎湃,那里也是他最初从戎杀敌的初战之地。 “这个……”乐乘知道,赵齐之盟是摄政的威太后力主,心中免不了忌讳,没能把话说出口来。 “这里只有你我兄弟,有什么就说吧!再说了,我们是讨论军事,又不是非议王室!”赵括摆了摆手,打消乐乘的顾虑。 “赵齐结盟,那是大势所需,我赵国将来可能会如秦国一战,需要以齐国为后盾。可是太后做事太急,一不小心便开罪了燕国,得不偿失啊!”乐乘摇了摇头,说出了对威太后政策失当的不满――武将世家出身的乐乘和赵括一样,对土地总是有一种血脉相连般的感情,如今威太后割让一地,就与在割他的血rou一样。 他当然不知道发女主威太后“急”于和齐国结盟,是因为威太后的身体不好,生怕看不到赵齐合纵的那一日,所以才会急于事功,甚至是做出卖了赵国的利益的事情――说白了,还是她不放心顽劣的儿子赵王丹,想在自己有生之年为赵王丹鼎立起一番太平安东的强国盛况。 “乐兄所见,与我无二啊。你看这中原之地,以我赵、燕、齐三国为大。如果没有西面的秦国,我们大可以鲸吞中原,重塑我大商故国之雄风。可是现在我们却要与同姓同氏的秦人争夺天下霸权。于是这东方之地,就成了次要所在,所以太后才舍得抛去――正如乐兄所谓:大势之上,太后无过。她老人家求的是地处四战之地的赵国的东线的稳定,如此才能全力向配秦国争霸。 可是怎么才能使东线的稳定?太后毕竟是个女人,她所做所想,都是处处退让,舍去这济西之地,以求换得我赵国东面一时之安定的消极法子。如此这般……我赵国对付齐燕的老策,就这样丧失了……”随着赵括手臂的垂下,他的目光黯淡了下来,眼神中充满着忧虑。的消极法子。如此这般……我赵国对付齐燕的老策,就这样丧失了……”随着赵括手臂的垂下,他的目光黯淡了下来,眼神中充满着忧虑。 “我国旧策:以齐制燕、以燕制齐?”乐乘现在已经多少明白赵括想要说什么了:“所以我此次领兵,要尽力把燕军引到济西……然后撒手不管,让不甘无功而反的兄长夺了已经划给齐人的济西;这样我那哥哥得济西,搬师回朝,也对燕王也就有了个交代――然后,齐燕之间,又是狗咬狗,一嘴毛!” “哈哈!我说赵括啊,你上次从马上摔下来,没有把你摔傻了,反而把你摔得更清醒聪明起来!还真是不错啊――诶,不要说,这又是你那位高人所出的主意!”乐乘以为这种主意也是田单所献,于是笑着问道。 “是,正是!”赵括也笑了起来,心中更是大悦道:“你田单不是要我帮你卖人情给乐乘吗?好吧,现在我就把现在就把将要成你们齐国的土地,一起卖给乐乘、乐闲两兄弟――这样一来,他们乐氏兄弟可就都欠你人情了!” “那还真是要恭喜马服君能得此良才为门客咯!”结开了心结,乐乘自然是轻松自在,玩笑间向赵括长揖一下。 “那个狗头食客,我要是全听他的,只怕也是不成,有什么好恭喜的!”说罢,赵括又将田单献上的破燕计对乐乘娓娓道来。 “这和君上你的计略相差不大,也是诱敌深入,使敌军粮道不畅,瞻前顾后,首尾不能衔接――只是引诱的方向不到,结果也不一样。以那狗头食客之策,我军也能退敌,只是如此一来,就把燕路彻底开罪,不可不可……还是君上把祸水引向齐国之计为好……以邻为壑,赵括……看来你的脑子,还是被摔‘坏’了啊!”乐乘一边分析两计的不同,一边骂着“狗头食客田单”,同时还对为了解决大难题的好友大加吹捧一番。 其实以田单的计策,对赵国也不害处,不过是一得一失齐燕这两个盟国;只是他毕竟是齐国人,明明可以用“以邻为壑之策”,使赵国得到最大利益,他却没有如此去做――又或者他已经想到了此策,却又不忍对齐国下手,如是才点拨聪明过人的赵括,借赵括之口说出了此计策…… 从长远处反过来思靠田单的计策,又看了他的计略在平实之间却又透着几分歹毒――赵国因此而成了齐国牵制夙敌燕国的工具,赵国的大地成了抵消强秦攻齐的缓冲地带。 “田单做是还是真滴水不漏啊,如果我全依他的计谋,眼下是使赵国摆脱了困窘,可又使赵国陷入了为齐之藩篱的恶运……看来先父果然是小看了‘不会打仗’的田单的本事――或者那次他于先父论兵,是有意乘让……有此心计人之人,无论对我、还有是赵国,皆是矣敌矣友……看来不能不防啊!”赵括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