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北京，北京

    这天，天色刚黑，初冬的北京，天总是黑得很快的。

    明辉和小兰两人，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开始收摊。在收拾了面前那个装满小额钞票的纸盒，细细地点了一番之后，明辉望向小兰轻笑着说：“呵呵，今儿收获还不错，丫头，想吃点什么不？”

    听了明辉的话，小姑娘的唇角，也不禁微微翘了翘：“哥哥明天不打算吃饭了么？”

    明辉面色微微一滞，随即浮现了一丝苦笑：“好吧，好吧，我们不会去太奢侈的地方，就凭这点儿钱，就算去，恐怕也不够。我们只找个大排档，吃点串串香之类的东西，好不好？你不想吃么？”

    小姑娘怔了怔，微微低下头，咽了口口水。没错，每次经过那些夜市，闻到那些几乎让她走不动道儿的香气，她总是想，如果能去吃一次，那该有多好呀？但，她一直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却还是让哥哥发现了……如果不是，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嗯……好吧，就听哥哥一次。”小丫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脸上先前的那一丝感动，却早已消失不见了，而是换成了一丝小女孩一般的调皮……呃，好吧，她本来就是小女孩。

    将东西都收拾完，明辉背上吉他，牵着小姑娘的小手，顺着街道朝着明辉知道的，最近的一个夜市大排档走去。北京的街头，初冬的夜晚，其实还是很热闹的，而且，这里也算比较繁华。虽然已经在这北京生活了几个月了，但这样的夜景，那红红绿绿之间，总是勾动着小姑娘的好奇，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紧了紧自己的手，脚下也慢了一些。牵着她小手的明辉感觉到了，站住脚步，低下头：“丫头，怎么了？”

    小姑娘指了指路边，轻声问：“哥哥，这是什么店呀？”

    顺着小姑娘的手指，明辉看到路边上，有一家店，店门上的招牌和周围的店不大一样。上面，是一个绿色的，中心是一个头戴着类似皇冠的，中间有一颗星星的帽子的长发女人的标志，很抽象。而在这圆形标志下面，是一排英文字母。隔着玻璃店门，能够看到，店里的灯光，是暧昧的黄光，并不明亮。

    明辉的视线扫过“StarbucksCoffee”这排字母，低下头望向小姑娘：“怎么，小兰对这个感兴趣？这个呀，是咖啡馆，而且是一家著名的连锁咖啡馆，叫做星巴克。”

    “咖啡？”小姑娘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哥哥，咖啡……咖啡是什么呀？是吃的么？好吃么？”

    明辉撇撇嘴：“咖啡是一种饮料，挺好喝，但……很贵的。”

    小兰怔了怔，又望了一眼星巴克店门，低下头，拽着明辉的手轻声说：“哥哥，咱们走吧。小兰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

    明辉应了一声，便牵着小姑娘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小姑娘却又回过头来，望了望星巴克咖啡馆，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咖啡，星巴克，她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没走多远，小兰忽然再次停下了。明辉再次问问她：“小兰，又怎么了？”

    小姑娘抬头望着一个街口，轻声说：“哥哥，这里……”

    明辉抬头望去，不禁微微一笑：“是啊，这里是回家的路。可是咱们现在不是要去吃好吃的么？”

    小兰怔了怔，轻声问：“哥哥，咱们要去的地方……远么？”

    明辉笑着说：“就在面前不远的一个广场，再过两条街就到了。”

    小兰点了点头：“嗯，走吧，哥哥。”

    明辉有点疑惑，看了看小姑娘。比起平时，小姑娘似乎有些过分安静了。很明显，她的心思，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明辉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小姑娘的心思，他总是有些猜不透。但，对于这个敏感非常的小姑娘，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牵着她的小手，继续向前走。

    走了两步，小兰再次回头。刚才那个街口，还有那家咖啡馆，都还在她的视野内。但，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点一点地远离，这些东西也都渐渐看不到了……那个街口，是她回家的方向，而那家咖啡馆却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这两者，怎么会离得那么近呢……

    明辉牵着小兰，继续走着，一直到明辉口中的广场，她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霓虹灯在周围闪烁着，给这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染上了光怪陆离的色彩。

    在这个广场上，明辉带着小兰，选了个串串香摊子，找了个位置坐下了。随后，明辉就点了几串，和小兰一起吃了起来。看着小姑娘吃得满嘴油光光的，一双大眼睛也微微眯着，似乎很享受的样子，像一只小猫一样，明辉也不禁愉悦起来。

    “好吃吧？”明辉微笑着，伸手为小姑娘擦擦嘴。

    小姑娘笑得一双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真好吃！哥哥，要是以后有机会，你还要带小兰来吃，好不好？”说着，她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抿了抿唇，轻声说：“只要……只要哪天，咱们收的钱比平时多很多，咱们就来吃一次，好不好？”

    望着小姑娘带着一丝祈求的样子，明辉不禁笑得很开心：“当然没有问题。不过，小兰，你可得记得……”明辉指了指面前，那一罐红油油的辣椒酱，“你的嗓子天生就很好，虽然，你的年纪还很小还不到变声期，但我想，长大以后，你的嗓子仍然会是一个奇迹。为了保护这个奇迹，你今后要尽量少吃，最好是不吃辣椒，或者其他对你嗓子有刺激的东西，知道么？”

    小兰一愣，眨了眨眼，伸手抹了抹嘴，轻声说：“那……以后就不吃了，再也不吃了，好不好？”说着，她那一双大眼睛，极不舍地望了望眼前还没吃完的串串香。

    明辉微微一笑，轻声说：“串串香还是可以吃的，毕竟它并没有能刺激你嗓子的东西。真正对你嗓子不好的，不是串串香，而是抹在串串香上面的辣椒。其实，街边买的小吃，大多数都是提供辣椒，让顾客根据自己的口味添加的。你只要记得，吃这些东西的是偶，尽量不要放辣椒，就可以了，明白么？”

    小兰想了想，点了点头：“嗯，小兰明白了，哥哥。”

    明辉听了，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轻声说：“小兰真乖。”

    小兰果然很乖，此后，她一生中，再也没有吃过一口辣椒。关于这个，她的很多歌迷都知道。但，这出处，却没几个人知道了。

    又咬了一口串串香，小兰望了望明辉，轻声说：“哥哥，那什么咖啡馆，你进去过么？”

    明辉一愣，随即回答：“当然进去过，不只是在北京，很多地方都有星巴克。很久以前，哥哥还在北京时候，就在星巴克咖啡馆做过服务员。那时候……”

    说着说着，明辉的眸中，抹上了一丝回忆。或许，是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对象，让明辉很兴奋，他也不管小兰能不能听懂，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的过去，他当初北漂的经历，笑和泪水，一点一滴……

    忽然，一只手拍了拍明辉的肩膀，将明辉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抬头一看，发现是这处串串香摊子的老板。而现在，这摊子上，早已没了其他顾客，只有他和小兰了。

    “呵呵，年轻人，还是赶紧回家吧。”老板笑呵呵地说，“已经都这么晚了，你可能耐得住，可是你看看你的小妹儿吧，这么小的年纪可是应该早早上床睡觉的。”

    小兰摇了摇头：“大叔，小兰不困的，大哥哥讲得很有意思。”

    明辉却脸上一红，讪笑着说：“啊，老板，不好意思……”

    说着，他站起身来，和老板结了账，带着小兰回到了他们在那座立交桥下面的“家”里，催着小丫头赶紧睡觉了。可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小丫头几乎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几乎没怎么闭眼。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满眼血丝的小丫头，就兴奋地将明辉推醒：“哥哥，哥哥，小兰想到一首歌，你听听，好听不？”

    明辉还没完全睡醒：“啊，什么歌呀……”

    随即，他就打了个哈欠。

    但小姑娘并不以为意，她坐在明辉身边，有些吃力地抱着明辉的吉他，轻轻拨动琴弦。随即，一串串音符，带着一丝颓唐与忧伤，从小姑娘的指尖，轻轻地流淌而出。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我似乎听到了她烛骨般的心跳……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死去……我在这里祈祷，我在这里迷惘，我在这里寻找，也在这里失去……北京，北京……”

    “咖啡馆与广场有三个街区，就像霓虹灯到月亮的距离……人们在挣扎中，相互告慰和拥抱，寻找着，追逐着奄奄一息的碎梦……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儿死去……我在这里祈祷，也在这里迷惘，我在这里寻找，也在这儿失去北京……北京……”

    “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去，我希望人们把我埋在这里，在这儿我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在这儿有太多让我眷恋的东西……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儿死去……我在这里祈祷，也在这里迷惘，我在这里寻找，也在这儿失去……北京……北京……北京……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