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灰袍
在神殿外看到的幽绿烛光并不是由墙上早已干涸的油灯发出，而是一团一团漂浮在空中上上下下的鬼火。 厄瑞波斯没有光，即便是月光也没有。 靠着鬼火的照耀，唐时勉强能看清楚地面横倒的长椅的轮廓。而在他向着神殿的神坛前进期间，不时有乳白色的幽魂与他擦肩。 看着这些画面，唐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年没玩，这游戏的气氛渲染越来越好了。 灰袍老者在神坛前面停住，右手轻轻招了招，两团鬼火仿佛被主人呼唤的小狗一般飘到他身边，为他照亮神坛的供桌。 上面摆放着一本光看书皮就让人觉得年代久远的大部头古书。 “虽然还是新手，但是你身上已经有强大到足以让神殿排斥你的死亡气息……只要加入灰袍……一定会是可造之材……一起向那些傲慢的伪君子报复……”老者自言自语着，根本没管身后的人有没有听懂。 唐时以玩家的角度理性判断，这大概是剧情上的设定。 灰袍法师……也就是亡灵法师们因为遭到了神殿其他三系法师的排挤，所以卧薪尝胆等待复仇之类。 如果从赚钱养家的角度出发，唐时本不该在这部分剧情上浪费太多时间。 他其实已经弄明白自己遭遇神殿排斥的原因所在——搬运战死的士兵尸体太多次，身上有了尸臭。也就是灰袍老者所说的“死亡气息”。像这种小问题，只需要到城里的澡堂洗个澡就可以完美解决。 但是作为一名玩家，而且是一名别后回归的玩家，心中满溢着所谓怀旧之情的唐时，还是配合地旁观事态发展。 灰袍老者念叨完毕，扭头看唐时。 “年轻人，有兴趣成为亡灵法师，跟我们一起追寻死亡的真理吗？” 不同于以前的网络游戏，在确定加入某职业或者某门派的时候会弹出提示框。在绯路中，如老者这样的问题就相当于是在确认玩家是否要选定某个职业了。 理智告诉唐时，想要好好混日子最好是拒绝老者的邀请，去澡堂洗个澡，然后重返神殿，选择自己以前就玩得无比熟练的光明法师才是正途；但感情上，唐时却很想试试亡灵法师这一个以往别说玩过，就连接触都没接触过的职业。 会很有趣吧？ 心里这么想着，他听到自己回答：“好的，我愿意。”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口，一个黑色的圆圈忽然在唐时脚下出现，而后圆弧越扩越大，并在扩张的过程中不断增添新的符文，在地面上构成一个繁复的法阵图。 “以伟大的死神之名，吾在此认可时光成为亡灵法师的一员。” 灰袍老者用有些浑浊的声音吟诵完毕后，地上的法阵像乱舞的蛇群一般，符文跳跃着、挤压着，最后化作缠在唐时左手手腕处的一圈手镯般的暗黑色纹身。 “基本上我们亡灵法师并没有固定的导师指导学徒，你把这本书拿去，时机合适的时候，自然能够翻开学习。” 就职仪式完成后，灰袍老者递给唐时一本魔法书，看样子很像神坛上那本巨大古书的孙子。 再次认识到亡灵法师们的与众不同时，唐时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做完最后的交代，灰袍老者就开启了传送门离开。 作为法师们专有技能的传送门，能把人传送到什么地方，那只有“开门”的人自己才知道，所以唐时也无从追踪。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唐时翻动新到手的魔法书，结果发现自己只能打开前两页。 第一页的技能是咒术球，第二页的技能则是骷髅召唤。看到骷髅召唤的时候，唐时顿时有了呻吟的冲动。 他早该注意到的，亡灵法师在众多描述中都被称之为“cao纵亡者进行战斗的人”，那也就意味着，这其实与其说是法术系的职业，不如说是召唤系的职业啊！作为玩过强大的光明法师，享受过凶猛的范围性法术攻击威势的唐时来说，召唤，是他最不想玩的职业之一。 然而不管想玩不想玩，事情已成定局。 没有删号重来的打算，稍稍纠结片刻后，唐时相当乐观地接受了现实——反正我是生活玩家，他这么安慰自己。 解决了就职问题，接下来就该谋生计了。 怀揣学完技能之后剩下的两枚银币，唐时晃进城里的杂货铺。 “我要三组星光草。” 把自己的需求清晰地告知杂货铺的伙计，对方很快就将唐时需要的东西打包好递出来，而他也爽快地付钱。 所谓星光草，顾名思义，是一种会发出微弱亮光的植物。虽然亮度不及火把，但是持久力却比火把要强得多。而且用针别在衣服上还可以空出一只手来，也不必担心会像火把一样不小心烧到自己。因此星光草在厄瑞波斯是很受普通玩家们欢迎的东西。 在绯路中，所谓的“一组”，是指可以叠加的物品累积二十个就是一组。 唐时怀揣六十根星光草，一路慢悠悠地来到厄瑞波斯城外的悲泣壕沟中。 悲泣壕沟这个地方，从地形上来说比较像是一个裂谷。传说中，在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一场大战中，有上万名英勇的战士为了保护厄瑞波斯而战死此地。他们的灵魂被魔族的法术所捆缚，无法得到超度，所以日日夜夜在壕沟中哭泣，悲叹自己的命运，怀念再也无法回去的故乡。 以等级来说，悲泣壕沟这一带的怪物等级在15－20级之间，对于现在才3级的唐时来说，想靠杀壕沟中的亡灵升级显然是不现实的。但是他来此地的目的，本也不是为了练级，而是为了做生意。 虽然星光草在城里的杂货铺就有卖，一枚星光草只要12个铜币，但是出城的玩家一般都很不乐意打怪打到一半又跑回城去补充。所以像唐时这样的商人玩家们，就会选择居中倒卖星光草及红蓝药品之类的补给。而对这些商人玩家们明显了赚中间费的行为，大部分玩家也都采取默认的态度，双方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话虽这样说，想要做成生意，也不是随便买一堆星光草捡个地方跑过去就可以的。 唐时之所以会选择悲泣壕沟这个地方，理由有二：其一，这个地方的怪物都属于被动攻击，也就是玩家不去动它们的话，就算围着它们转圈圈，它们也不会多看你一眼。这样的设定，对于级低血少的唐时而言很方便；其二，在悲泣壕沟练级的玩家们多数等级不到20级，这个等级组队练级的话效率太差，所以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单练。而一旦选择了单练，药品的消耗量就不小……于是对这个等级的玩家来说，赚的钱基本都花在购买药剂上，很少有人会一次性买一组星光草，因为也消耗不完。 这时，唐时“拆单卖”的行为就给玩家们提供了很大的方便。虽然他一根星光草卖16铜币，但还是很快就销售一空。 倒卖星光草的同时，唐时也没有闲着，而是在喊着收购亡灵魂晶。 亡灵魂晶是悲泣壕沟中的亡灵们死后百分之百会掉落的东西，一般都被玩家们当做垃圾处理。有的玩家对这玩意甚至嫌弃到连捡都懒得捡的程度。然而，作为前首席生活玩家，基本上背得绯路中所有生活产品配方的唐时，却知道亡灵魂晶可以用来制作一种短时间增强装备属性的特殊药剂。 虽然现在他还没有拿到药剂的配方，但是他却记得当初拿到配方的任务步骤，只需要等日后等级够了再去做任务便可以。 “收购亡灵魂晶，1铜币10个，卖的人过来交易了。” 如同呜咽的风声穿梭不歇的悲泣壕沟中，唐时不高不低的声音维持着稳定的节奏，每隔一段时间就响起一次。 期间当然也有好奇心重的玩家围过来询问唐时收购这垃圾做什么，被他一概用“有朋友想用来装饰时装”给打发掉。从外观上来说，亡灵魂晶是幽蓝色或暗紫色的透明晶体，装饰性不错，确实有不少女孩子会收集来做饰品。 一听原来是用作华而不实的时装跟饰品用，打听的人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哗啦”一声响，有人在唐时面前倒下一堆亡灵魂晶。 幽蓝跟暗紫的晶体迎着星光草的微光闪闪发亮，仿佛一堆宝石。 唐时抬头看向仿佛倒垃圾一般把这堆亡灵魂晶倒在自己面前的人。 对方穿着纯黑色的皮甲，身后漆黑的披风长长地垂下，几乎落到地面。而对方的右手则稳稳地扣在腰间的黑鞘长剑上，散发着身经百战的精锐气息。 这是一名剑士。 目光扫过对方剑柄上刻的符文，唐时对自己刚才的判断作出补充—— 这是一名魔剑士。 如果说亡灵法师在绯路中算是极珍稀生物的话，那魔剑士基本也算得上是保育类生物了。 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唐时，扔下亡灵魂晶的左手在最后一块魂晶也跌出布袋后，徐徐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