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造化弄人
衣服被抛到弘昀身前，苏溶溶牙齿打架，颤声道：“昀儿了，拉住你左边的绳子，溶额娘拖你上来！” 喊了一声，弘昀没有反应。苏溶溶冻得全身抖得如筛糠一般。她再唤一声，依旧没人回应。一时间，巨大的恐惧将她裹住，苏溶溶咬牙向着冰窟窿蹭过去，一边蹭一边不停呼唤弘昀的名字。就在她伸出手几乎快要够到弘昀的手指头时。咔嚓一声脆响，她和弘昀身下的冰面全然裂开，刹那间，带着冰碴的冷水如锋利入骨的利剑从四面八方扎进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中。苏溶溶来不及闭气便沉入了水面之下。 冷水如刻刀，但也惊醒了她忙乱的神智，苏溶溶立即忍住胸口的涨裂，停止挣扎，同时憋住一口气，又迅速浮出了水面。太液池旁众人已经乱作一团，几个小太监也试探着要走过来。 苏溶溶顾不得那么多，她一眼看见了沉在水中一动不动的弘昀，立刻又钻入冰水中向他游去。虽然只有半米距离，但是在刺骨的水中，每划动一下都万分僵硬。好容易拽到了弘昀的手，可谁知，一直不动弘昀突然剧烈挣扎，紧紧拽着苏溶溶的手，整个人都坠了上去！ 苏溶溶一下子被弘昀拉到了水中，她奋力向带着弘昀浮出水面，可是弘昀挣扎剧烈，仿佛抽搐一般，根本拖拽不动。水中无着，苏溶溶使不上力气，她想露出水面换一口气，可也挣脱不开弘昀的钳制。不一会儿，几口冷水已经灌入口鼻，恐惧夹杂着绝望一股脑涌了上来。 别看弘昀不过是个八岁孩童，可是溺水之时，人在本能的趋势下。使出的力气格外惊人。苏溶溶眼看就要被弘昀拖入水底。就在这时，她身边响起了扑通扑通的声音。一个手臂扯住她后衣襟猛然将她拉出了水面。 “昀……昀……”苏溶溶大口喘气，还不忘呼唤救人。只见一个脑袋从水面露出，弘昀被小太监拦腰背抱着，拉出了水面。苏溶溶正要伸手去抓弘昀，被身后喘着粗气的人拉住：“别……别……动……上岸……再说……” 苏溶溶猝然回头，只见脸色惨白如纸的胤禛正目光如火地看着自己。 “胤禛……”苏溶溶心中突然涌起万千情绪，几乎是哭着唤出了这个名字。胤禛转过身，拉着她一步一步向岸边拖拽。就在这时，苏溶溶看到了岸边焦急张望的康熙和各宫娘娘。看到了哭成一团的若云和其他福晋，看到了毫无表情的太子，看到了皱着眉头的九爷。也看到了满脸揪心的胤禩。可是，这些人无论是关切的、惊恐的、同情的、无所谓的都被和她近在咫尺的身影挡住，那是胤禛的肩膀和脊背，虽然有些瘦削，但是此时看来。却强壮的能撑起正个天空。 终于上岸了。锦绣拿着厚厚的大氅披在了苏溶溶身上，胤禛也自有小太监伺候。太医就等候在一旁，待弘昀被抱上岸时，立刻便冲了过去，可是刚诊了片刻便说道：“回万岁爷，小主子已然没气了！” “昀儿啊！”若云骤然大哭。哭了几声便晕了过去。 苏溶溶推开锦绣，踉踉跄跄走到弘昀身边，身边小太监正要拉她。胤禛大喊一声：“别动！让她看！” 苏溶溶在弘昀身边跪倒，她努力搓了搓手，让身体尽量热一些。然后放平弘昀身体，垫高颈部，打开他的下颌。开始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一下两下三下……弘昀丝毫没有反应。 四下五下六下……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唏嘘，几个心软的福晋都哭了出来。可是苏溶溶还不放弃。 不知道做了多少下，也不知道脸上是泪是冰，苏溶溶疯了一般只是不停的吹起按压、按压吹气。可弘昀却一直没有再动。 直到被胤禛拦腰抱起，直到被他紧紧搂进怀中，直到他捂上了她的眼睛……苏溶溶只觉得心已经沉入了水底，苍茫茫的一片枯寂。就在这时，太医突然指着苏溶溶的衣裙喊道：“血……侧福晋……出血了……”。 众人低头，这才发现苏溶溶白色的薄衫上透着丝丝点点的鲜血，苏溶溶看着那血迹，突然身子一软瘫了下去。就在这时，胤禛一步上前将她拖住，对着太医厉声喊道：“快救人！快救人！” …… 即便是正月，雍亲王府也看不到一丝喜庆热闹。弘昀突然间就没了，他未能成年，只能草草下葬，他的生母李氏悲痛万分，人也痴痴傻傻起来。要说最悲痛的还是胤禛，他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此刻又要经受一遍丧子之痛，尤其弘昀是他最珍爱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可是，他现在还来不及悲痛，因为他还有一个孩子生死未卜，而这个孩子是他一直渴望但却从未敢期盼的礼物，是一次美丽放肆留下来的珍宝，胤禛甚至在佛祖前许愿，如果这个孩子能够顺利降生长大成人，那么他宁愿折三十年阳寿！此时此刻，这个他最珍视最渴望的孩子就在苏溶溶腹中，和她高烧不退的母亲正承受着他命运中第一场凶险的折磨。的确，苏溶溶怀孕了！ 从宫内回到王府，胤禛就不眠不休地留在苏溶溶小院，守着她看着她等着她。苏溶溶高烧不退，一直昏迷着。太医最贵重的草药针石都不能起效。三天过去了，太医急得摇头，说再不退烧，母子都难以保住。 此时，胤禛守在苏溶溶榻头，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她柔软乌黑的头发，凄然开口道：“我知道你心中舍不得昀儿……我又何尝不是……”他哽咽了一下，继续道：“昀儿去了，我心里难受的紧，那天我还骂了他……” 胤禛紧紧闭眼，两行泪顺势滑下：“大家都说我生性凉薄，便是对待妻小都太过严苛……现在昀儿去了，我纵有再多的慈爱他也再不会知道了……”说到这儿，胤禛攥住苏溶溶的手，抽泣道：“溶溶我已经失去得够多了，不想也不敢再失去！你腹中已经有了我的血脉，我想补偿他，补偿我对弘昀所有的亏欠！只要你们能平安，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胤禛一边哭一边说，苏溶溶还是毫无反应。眼看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弱，胤禛不管不顾地捧着苏溶溶的手失声痛哭，哭着哭着他突然发现苏溶溶手腕上带着的金丝玉镯。刹那间，胤禛愣住，他看见了镯子内壁写着得那一排小字。胤禛的手抖了抖，眸中的痛苦神情一点点变成了绝望和自嘲，他愣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只要你和孩子……好起来……我就答应……放……你……离开……！” 他刚说完这句，苏溶溶手便轻颤了一下。 胤禛心中如钝刀割过，他咬牙说道：“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他，也不要恨这个孩子，你要恨要怨就冲我来吧！” 说完，胤禛端起一旁放着的汤药，抬起苏溶溶脖颈，哑声说道：“你若现在死了，那就真是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说着胤禛将药凑到苏溶溶嘴边，这一次苏溶溶没有吐出来，而是慢慢慢慢喝了下去。胤禛脸上滚落一滴眼泪砸进汤药中，立即隐没不见。 …… 八贝勒府。 胤禩听到苏溶溶怀孕的消息后，犹如惊天霹雳！他心中充满了被欺骗背叛的愤怒，这种愤怒让他险些失去理智，恨不得立时冲上去让苏溶溶说个明白！可是，这种愤怒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湮没，伤痛犹如荒草在他身体里蔓延，他终于明白了苏溶溶对他的躲避，和看他时目光里的颤动，她一定是身不由己，她必定也是对自己心怀亏欠，于是才有今日那句“无论生死”，也许她已经料到了今生也许无缘，所以才不顾一切地去救弘昀……。 胤禩枯坐在书桌前，满身满眼都是苦痛纠结。想到她腹中的孩子，胤禩应该是恨的，可奇怪的是，他心中却并没有痛恨嫌弃，而是充满了一丝异样的珍惜，这是她的孩子，即便父亲不是自己，但这个孩子身上留着的也有溶溶的血脉。只要是她的，他统统都爱，统统都会接受，只要是她的。 …… 苏溶溶终于醒了，腹中的孩子也保住了。可是因为坐胎不稳，所以要卧床休养，再不能动了一丝胎气。胤禛依旧每日都回来探望，会看着她喝下太医开的所有汤药，会看着她安稳入睡，会看着她红着眼睛偷偷藏起弘昀的衣裳……每当这时，胤禛心中都会闪过那么一丝恍惚，仿佛眼前的她就是和自己恩爱携手人生的小妻子，可是这种恍惚稍纵即逝，马上就会被彻骨的绝望代替，她之所以还愿意活着，是为了有朝一日离开他，她宁愿死，也不姑息腹中她和他的孩子。 终于有一日，苏溶溶开口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就在胤禛转身要走时，她鼻音浓重地将他唤住，颤巍巍开口：“王爷，要不是……我当时将昀儿送进宫中……昀儿也不会……” “你切莫这么想！”胤禛背对着她，声音客气的几乎麻木，可脸上却是显而易见的哀痛：“想必这就是他的命！天灾**，怨不得别人！” 说完，胤禛抬步离去。 康熙五十年的早春，冷得犹如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