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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回 去路香尘君莫扫 大权在握(七)

    羊直这人的死,奠定了北夷部族三十万重骑兵军团走向灭亡的必然。

    首先,羊直所在俺答部族即然赤妻家的部族主力,立即问责真波王子心胸狭窄嫉贤妒能看不得别人比他高军功见死不救等等。

    真波王子不用开口的辩驳的,他的铁杆追随者们会负责和俺答部族的人争论说明,不救羊直的种种理由。

    俺答部落一向都是北夷联盟里的较为强盛的部族,又有然赤多年经营,说俺答部族是北夷第一大族也可以。现在,这个强大的俺答部族公开斥责名气正旺的罕东都真波王子,也就意味着统一的部族联盟将走向分裂,这下,问题可大条了去。

    真波当即表示愿意卸下部族统帅的任命,交出最高指挥权,以缓和俺答部族的怒火。

    这人的心态啊用意啊什么的都是好的,但有句话,那叫做好心办坏事。真真切切地说的就是真波这一忍让的行为,他的追随者们立即鼓嚣,叫俺答部族的人滚出大草原。

    俺答部族是够强盛,但抗不住整个草原民众的人心向背。

    草原人说真波王子不救羊直,是为大局,是正确的,是没有任何军事指挥错误的,羊直大将的死的确很可惜,但是,在草原大天神明意志的指导下,北夷一定会战胜该死的魏狗。

    俺答部落的军事贵族们不仅没有要回全军统帅指挥权,还落个被所有草原人唾骂嫌弃的结果,真是要有多郁闷,就有多郁闷。

    这伙人一合计,与其全族都被真波那个傻子害死,还不如退出这场战事,跑远一点的地方修养生息,待他日再与魏人决一死战。

    这决定却遭到然赤的妻族那系断然否决,他们与族里的其他人不同,他们是真正要为然赤报仇,若不能以然赤一手培养起来的重骑军团踏平魏都血洗皇城一雪耻辱,他们绝不苟且偷生。

    俺答部族和外面罕东都的骨干们还没有争出个子丑寅卯,内部先乱了。

    不日,强大的俺答部族分成三派,一部分军事贵族背负懦夫的骂名,带着部族人马向阴山山脉方向迁徙;一部分人还是相信真波王子能够为他们建立起真正的国家;剩下的就是复仇者,为然赤,为羊直,为那些死在蒙汉战役中的亲人们。

    消息传出,北疆内外、京师朝野齐齐震动。

    这俺答族可算是重骑军团的主力,没有俺答部就没有所谓的北夷铁骑。魏军和北夷打那么多年都啃不动的硬骨头,竟然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里,四分五裂,也怪不得所有听到这话的人要张开大嘴呼曰:不是在做梦吧?

    事实确定后,魏国上下吃下定心丸:这北夷灭定了。

    就冲着海世子夫妇的那手腕那财力那权势气魄,扫平北夷大草原指日可待。

    然而,这样好的形势,却不符合一个人的谋算。

    夏侯雍万万想不到北夷倒得这么快,他只想到一点,绝不能让司马昶成事。海公公与他一拍即合,两人联手向新帝、内阁及朝野施加影响力,夸大蕃王世子接掌军权的可怕弊端,主要用意是夺取司马昶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

    为防止司马昶控制军队像二皇子一样再来次谋逆事件,夏侯雍和海公公这么劝说新帝,赶紧把司马昶从北边招回京找人看着,晚了要出大事。

    魏仁帝因为服食秘药,这时候几乎是完全地听从海公公的意思办事的。

    他一听有这么严重的隐患存在,马上叫内阁、六部拟旨,召回司马昶,换其他人去领军打北夷。

    但这一旨意遭到文武百官强烈反对,就算再不会打仗的文人也知道临阵换将这一大忌,绝不可取。

    俺答部族是分裂了,但整个北夷还是一块硬烙饼,不熟悉北疆时局的将领是无法应对这样的局面的。而且,现在把司马昶换掉,换上新将,就是给北夷喘息的机会,好时机稍纵即逝,那魏国就失去一次歼灭宿敌的大好良机。

    兵部上书,不能换将十条,朝野轮番拜读,掀起一波京师纸贵的大风潮。

    魏仁帝坚持要换人,他指派最信任的夏侯雍出马。

    人选确实好,夏侯雍熟悉北夷人作战风格,又常年驻守北疆,派他去打没了老虎牙的北夷铁骑,那就跟拿屠龙刀切萝卜一样简单轻松。

    内阁三位辅宰,六个文武辅政,以及一大票富有影响力的官僚,坚定地驳回新皇帝的意志。

    魏仁帝光火,一定要个理由。

    没人愿意搭理皇帝,后来还是他以前的谋臣,次辅裴少俊回了句:现在不是存私心争权利的时候,等把北夷灭了,夏侯雍他们想怎么跟海世子折腾,大家都没意见。

    老臣们端着架子,说皇帝太年轻,为了祖宗留下来的江山社稷绵源流长,还是先回宫里学习先帝爷的起居注,总之,一句话,先拿下北夷,其他事另说。

    朝中大臣对新帝如此不感冒,实在是因为这个新皇帝做事太出格了。

    大行皇帝新丧,尸骨都没装佥,他就躲在后宫跟他父皇的女人鬼混,别以为那些老臣看不出来他骨子里是什么东西,俗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还有一句叫没有不偷腥的猫,新皇帝要找女人缓解压力,大家也不会不近人情地不让他找。问题是这人天天嗑、药不理政事只管和后宫女人鬼混,真是比景帝更混账千百倍。景帝好歹有脑子有谋算有帝王之风,这个仁帝根本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浆糊。

    大权旁落一点都不稀奇,魏仁帝使唤不动内阁与六部众臣,心里存气,正想动用他的帝王特权派出什么秘密厂卫干掉那些硬骨头,这药劲上来了。

    魏仁帝狂打哈欠,他困了,有事明儿再说。

    海公公、夏侯雍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又出新招。

    当年,景帝不就曾派谢天放那个扶桑间谍出卖军情给北夷,整死了郦山侯府顾氏一族么;现在,他们来个依葫芦画瓢,也找人把司马昶的用兵计划送给北夷,再联合北疆境内的朝庭驻军,前后夹击海世子,来个关门打狗,这不就万无一失了。

    夏侯雍有路子,海公公有人,双方收整一番,未几,带着雇佣军最新军情的人马秘密潜入北夷驻地。

    却说自从俺答部分裂,北夷军中又少像然赤、羊直这样指挥名将,众人发现这战打起来特别地吃力。罕东都真波不止一次地表示让贤,认为自己无才无干无能带领大家打胜仗。

    他的追随者们就说,千万不要枉自菲薄,您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因为真波王子上战场以来,就没打输过,而且,每次都是只差一点就能灭掉魏军。虽然北夷的伤亡损失严重了一点,但是,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不输就好。

    罕东都真波就这么一直地呆在那个位置上,北夷的三十万大军像隔夜的发糕,慢慢地萎缩瘪小,最后,剩下七万八千人马。

    在战略性和谈与决一死战的选择之间,夏侯雍海公公的谍报送到北夷军中。

    夷人脸上立即笑开了花,这魏国内斗真是斗得太是时候了。他们讲言道,王子,就在这条路上设伏,掐断他们的补给,包抄干掉魏军。

    罕东都真波向来都是个君子,耻于用这种阴谋手段,他劝说大家放弃这个计划,没准是魏狗布置的一个陷阱。

    尝过景帝灭顾家甜头的夷将们大笑,魏国人有这么个毛病,如果不是为了陷害某个将军,高傲的魏人是绝不会和低贱的夷人打交道的。

    基于对这种心态的分析,以及那位海世子来北地率军打仗的大背景剖析,这份告密信绝对是真的。

    罕东都真波还是犹豫,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这要反水了,可是要搭上北夷所有人的性命。众人听出来了,这位王子是担心大家的生死,而不是战事输赢;大家异常感动,说万万不会如此,这边已经承受不起更大的损失,不如放手一搏。

    在众人再三劝说下,真波王子决定采纳魏人送来的情报,截击魏军。

    仁帝二年一夏,北夷重骑横贯督长鸣草原,阻截运输粮草的魏军。双方一交上火,魏军这边的领兵高氏兄弟暗叫:坏了。

    此时已来不及跟北夷通气赶紧离开这地方,你们中计了。

    高氏兄弟为保全自己这部分军团的核心力量,只能拼命地和北夷重骑打。

    草原外面一圈,写着大大的海字风旗高高飘舞,在日落的时候,捡个现成便宜,没费多少气力,干掉了北夷仅剩的六万精锐。

    至此,北夷三十万大军全部葬送于蒙汉边境长鸣草原上。

    这到底是谁造成的杯具,眼明者自知。

    尸骨漫漫的草原上,窦鱼龙等将士找不到真波王子的尸首,大为惊奇,他们分明瞧见司马昶一枪毙那厮。

    司马昶骑于马上,环顾一周,忽而心念动,策马西南。

    山坳里,顾家琪和一个秀逸青年谈笑风生,这个赫然便是应该躲在南边的鬼面军师洛江笙。显然地,魏军能如此迅速地剿灭宿敌的主力军队,便是这两人的手笔了。

    洛江笙在北夷多年,早把有关罕东都真波王子的事摸得一清二楚,扮演起一个失踪多年有理想有抱负有担当的青年演说家,绰绰有余。

    听到马蹄声,洛江笙笑道:“他来了。”

    顾家琪仰起笑脸,冲俊马上的男子挥手。司马昶奔近后,勒住马,神色不善地打量洛江笙少许。他跳下马,解了披风包住顾家琪,道:“你身体不好,还出来吹风,是要我发脾气才肯听话吗?”

    洛江笙笑得厉害,顾家琪一点也没觉得被人当面训斥要不好意思,她笑得甜甜地回道:“是来看你骑马打战的样子嘛。”

    司马昶不为所动,顾家琪继续灌迷汤:“真的,刚才我看得挪不开眼睛,还让洛少笑话呢。”

    “你要喜欢看,回海上让你看个够,现在,回去了。”司马昶抱起人,跳上马,就走了,压根儿都没想到和洛江笙打个招呼什么的。

    顾家琪从披风下伸出手,遥遥地和他做了几个手势。

    洛江笙笑回,司马昶不快地加快马速,一会儿,就把人影甩得再也瞧不见。

    之后,他渐渐放慢马速,问怀中女子有没有颠簸难受。顾家琪笑摇头,道:“你要有话,就说。”

    “我是有话问你,”司马昶停下马,“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顾家琪笑得直不起身,道:“我当什么事,用真波这个计划,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可不是特地给你整办的。”

    “是给你哥哥。”

    顾家琪微耸肩,道:“他没领情,洛少又没安全的地方,干脆就藏在夷人的眼皮子底下。这法子不错吧?”

    司马昶了解这暗计的来龙去脉,心绪平和,笑道:“就知道你有捣鬼,我说呢,你这么放心真地什么也不管,原来早就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