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骨灵

    事情的开始，是一个星期之前，建筑工地的d区在开始挖地基打桩了。那是个阴云密布的下午。九月下旬的渝城，按理说夏日的暑气还没有完全消退，但那天温度却很低。冷风呼啸，凉飕飕的。但工地上依然热火朝天。毕竟赵博华还算是个有良心的老板。不但给手底下工人的工资给得不错，工地上还管住宿和一日三餐……没想到的是，d区的这栋楼，地基死活打不下去！工人们尝试着强行打，但都已经把钢板桩给打得变形了，居然还是不行。在场的建筑专家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个区域的地质条件很正常，没有问题——既不存在坚硬的岩层，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地质构造——这本来也是开工之前反复查探过的。但事实摆在眼前，这地基就是没法打！负责这一片的工头老严不信邪，带着十几个身强力健的工人直接下到了地基坑里，准备人工往下挖一段距离看看，究竟下面有什么东西？结果刚挖了没多久，土里竟然渗出喷泉般的鲜血，还有一些恶心的毒蛇毒虫在血水中涌现，择人而噬！老严和十几个工人吓得魂飞魄散，嗷嗷惨叫着逃窜。但奇怪的是，在旁边围观的人，却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老严和十几个工人跟发疯似的在那儿乱叫乱跳。于是，又换了另一个工头和别的工人们下去试试看。结果也出现类似的情况！这么一搞，没人敢再弄这d区地基的事儿。事情就报到赵博华那儿去了。他当年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文化水平在新世纪初的这批实业老板里，算是比较高的。所以赵博华的第一反应就是：周围会不会有一些致幻作用的矿物质？他凭借私人关系找来了渝城地质研究所的人，对建筑工地的d区进行了反复的检查，确定没有任何致幻和放射性矿物。至于可能是植物引起的？周围早就连根儿草都没有了！事情解决不了，无奈之下，赵博华只能先让d区工人暂时停工。同时，整个建筑工地的人也惴惴不安起来……结果第二天夜里，又发生了怪事！工人们的宿舍，就在工地的东北角，是一大片连绵的简易铁皮屋。左侧就是工地划分的d区，右侧是外面的街道。深夜，有两个工人睡不着。觉得屋子里闷，就起来溜达。结果发现，居然有个老妇人在不远处摆摊卖宵夜！隔老远，就能闻到飘出来的香味儿。他俩顿时觉得有点饿了，就赶紧过去，想看看有什么吃的。他俩也没多想，毕竟这建筑工地就在闹市区。而且工地右侧靠近街道的地方，封闭得也不算严。有时候，一些小摊小贩进来卖点儿东西的情况也不少见——当然像这么晚来摆宵夜摊儿的还是第一次。“老人家，给我来一碗红油抄手。”

    ——也就是馄饨。“那我要两串炸里脊好了。”

    老妇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把食物做好之后，递给了两个工人。他俩吃下之后，觉得味道还不错，又加了一份。吃得满嘴流油之后，就心满意足地回宿舍睡觉了。结果等到早上，所有人都起床了，发现他俩还没醒呢！工友们都很奇怪。想把他俩叫醒，却发现他们在床上弓着背蜷缩起来，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看上去像是生病了一样！某个工头大着胆子，上前去把他俩晃醒。结果这两人刚一醒，就立刻扒在床沿边“哇哇哇”地呕吐起来……众人一看他俩吐出来的那一滩东西，全都给吓懵了！都是一些什么虫子、泥巴碎石子儿、死老鼠、枯枝败叶、癞蛤蟆……等等让人看一眼就会觉得有些反胃的东西。吐完之后，缓了好久。大家一问，才知道昨晚他俩买老妇人摊位宵夜的事儿。都觉得，这怕是见了鬼了！毕竟，在某些地方本身就流传着“鬼开店”的传说……这下子，恐慌的气氛就在整个工地传开了！地基打不下去，人工下去检查会产生恐怖的幻觉，夜里工人起来遇到“鬼开店”了……种种灵异怪事叠加，人心惶惶。赵博华只能无奈地先让所有人都停工三天，休息休息。一向不信鬼神灵异之说的他，只能赶紧在自己的人脉圈子里求助——有没有那种真正有道行的高人来帮帮忙解决？于是，就找到了牛毕这里来……听完了赵博华讲述的前因后果，我皱起了眉头。“鬼开店啊……这倒是不算罕见。但问题是，居然真的能让人吃下去，就不寻常了！”

    牛毕赶紧附和道。“吴小哥高见！确实，一般情况下，鬼祟如果给人食物都是用的障眼法。大部分人在吃下去之前，其实就已经能看出不对劲了。但听这意思，那两人还吃了两回，都没发现。说明这鬼祟应该有点儿道行了。”

    “是啊……”我点点头，环视了一下四周。“老牛啊，从之前李方办公室的布置能看得出来，你也是真正精通风水的！怕是比你的术法修行还高一些。咱们先一起去d区看看情况吧。”

    “好，都听吴小哥你的！”

    牛毕笑着道。于是，我们一行人，便朝之前说地基打不下去和造成多人集体幻觉的工地d区走去。赵博华似乎也已经看出来了，牛毕似乎唯我马首是瞻的样子。估计这位房地产老板心里也在犯嘀咕：不是说了牛大师非常厉害吗，怎么对一个年轻人这般尊敬呢？到了地方。四周都已经被清空了。只有稍远一些的地方，有许多的工人聚集在一起，远远地看着我们这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讨论着。显得非常好奇。整个建筑工地面积很大，西边和北边有两座小山环绕，东边和南边都是繁华的街道。我一眼就看了出来！这种情况，应该是属于典型的“土财冲阳”——算是一种不错的聚财格局。两条街道繁华，人多。活人自身就带着活跃的阳气磁场，又因为这里一般是刮东南风。风带动“人气儿”汹涌而来，被两座小山阻拦，便可以在这块地方沉积下来。而山丘本身就带有沉稳的坤势，能很好的中和“人气”里的杂质和躁动。而且因为赵博华的这块地，是同时有商城、办公楼、住宅小区的大型综合社区。所以他还在三块功能区的中心交汇处弄了个人工小湖！虽然很小，但如此一来，更增添了水气凝聚。风散气，水聚气。有风有水，才能有始有终。在山势的配合下，形成完整的风水循环。显然，牛毕也看了出来。他说。“吴小哥，这儿是土财冲阳的风水格局吧？似乎位置还挺好的。不是什么凶地。”

    “嗯，你说得对。”

    我点点头。他又看向赵博华道。“看样子，赵老板你在决定开发这里之前。应该也找别的风水师来看过了吧？”

    赵博华立刻朝我俩竖起大拇指。“高！牛大师，吴小哥，果然是高啊。我当时是找方先生来帮忙看的地，他也说这地方叫什么土财冲阳，未来发展肯定很好。”

    然后似乎是怕牛毕不高兴，又赶紧加了一句。“毕竟牛大师您在咱们渝城的生意人这圈子里，主要是以抓鬼除妖而闻名的嘛。所以风水这块儿，我就找了方先生，他专门看风水的。还请勿怪。”

    牛毕“嘿”了一声。“赵老板不用多虑，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方老二的名头，我也听过，在风水方面是还有点儿东西的。”

    既然风水没有问题，那应该就是有邪祟作怪了……我开口道。“下去地基浅坑里看看吧。我倒是好奇，我们会不会产生血水喷涌、蛇虫乱爬的幻觉？”

    于是，我和牛毕顺着梯子下到坑里。赵博华带着几个心腹手下，和公司的一群管理层、以及工地上的工头等人，都站在地基坑的边缘紧张地看着我俩。小圆这胖鸟也离开了我的肩膀，低空盘旋在地基坑的上方——美其名曰帮我们掠阵和监控。我开玩笑。“这样挺好的，你这家伙越来越肥了。就算我拳法高深，身体素质强大，你几十斤肉蹲我肩膀上也挺沉的。”

    “胡说八道！爷这是身材健美，你懂个屁啊。”

    小圆不满反驳。我和牛毕朝着地基坑的中心走去——那里有一些被铁锹翻动过泥土的痕迹，应该就是前几天那两批工人尝试挖土时留下的。“赵老板，扔两把铁锹下来。”

    我抬头喊了一句。“好嘞吴小哥。”

    赵博华赶紧让人从上面扔了两把铁锹下来——我稳稳当当接在手里，然后递给牛毕，开始尝试着往下挖挖看。果然！刚一挖，我就感觉到一股怪异的力量从泥土下方传了出来。带着一种陈腐、阴森、冰冷的气息。像是一条滑进脖子里面的蛇，让人觉得浑身难受，还带着一点毛骨悚然的感觉！眼前的景象扭曲——甚至手中的铁铲，都好像变弯了一样。四周也开始变得模糊，像是覆盖了一层毛玻璃……“这地基坑确实有问题啊！而且还挺厉害的。居然连我都能够影响得到？”

    我心中微微吃惊。这时，旁边的牛毕大喊一声。“我靠！这障眼法有点儿厉害。太真实了，虽然明知道都是假的。吴小哥，我都感觉自己有点快扛不住了。得准备一起上符咒了是吧……”他说话的同时，已经右手掐咒印法诀，左手从口袋里掏符纸了。“没事，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我淡淡说着，丹田猛然一振。一股精纯的炁瞬间沿着经脉流淌而出，点燃了我手里的一张符咒。我用力往地面一拍。呼……轰！一个人头大的火球在坑底炸开，火星四散，火光赤红。像是一团焰火。我听到周围地基坑上方边缘围观的那些人都发出一阵惊呼声。一瞬间，那种陈腐、阴森、冰冷的气息瞬间被驱散一空。眼前本来扭曲和模糊的各种景象，也恢复了正常！牛毕也用力晃了晃脑袋，刚才有些空洞的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心有余悸地看着我。“吴小哥，这什么鬼东西确实厉害啊。连我如果不用符咒只靠自身炁来抵御的话，都差点儿被迷惑了。更别说那些普通工人了。绝对是没办法的。”

    我点点头。“确实有点道行。不过，我刚才也是用了一张符咒，将这里残余的力量给彻底驱散了。”

    哦？牛毕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也就是说，这个地基坑没问题了是吧？”

    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可以先试试看让下来几个工人挖挖看吧。我怀疑，问题还是出在这地下。看能不能挖出什么东西来再说。”

    真要开始干单纯的力气活儿了，总不能我和牛毕亲自动手吧？于是牛毕把这话朝上面喊了几句，说清楚情况。周围的那些经理、工头们，虽然对刚才我一张符咒燃成火球、再炸开火焰和火星的手段非常敬畏。但真要下来尝试，还是有些畏惧。最后还是赵博华自己身先士卒，说要下来拿着铁锹挖土。这下子，刚才还退缩的经理和工头们又开始勇了！可真是现实啊……最后，赵博华亲自点了十几个人，带着铁锹下到了坑底来。我看着这个房地产公司老板，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别说，做事儿还挺果决的！所以我笑着说了一句。“赵老板放心，那本来就只是幻觉、幻象而已。再真实，也不会真正伤害到身体。更何况，我和老牛还在你们旁边呢。”

    “哈哈！吴小哥和牛大师在，我肯定是放心的。”

    赵博华挽起袖子，喊了一声。“兄弟们，跟我一起挖！把这事儿解决了，工程搞定了，我给大家多发奖金。”

    “好嘞老板。”

    “老板放心，我们肯定不会拉稀摆带掉链子。”

    “跟着老板干就完了！”

    十几个工人都围了过来……我心想，难怪这工地上都已经出了这么邪门儿恐怖的事情，真正不干了提桶跑路的工人都没几个。能做到这么大家业的人，果然都不是凡俗之辈！不管他是在收买人心还是真的豪迈，这身先士卒和工人打成一片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他们开始挖土，我和牛毕就在旁边盯着看。果然！这下子，他们往下挖的时候，一切正常。没有再出现之前和刚才那样的恐怖幻象了。牛毕小声问我。“吴小哥，刚才那股气息……应该是鬼祟吧？”

    “嗯，八成是了！而且这地基坑的事儿，跟两个工人晚上吃了鬼饭肯定是一起的。能够跟正常人一样摆摊，还让人毫无觉察地吃下去。大概率是只厉害的老鬼，当然也有小概率是很厉害的妖物。但我觉得不像，而且妖怪也没必要待在大城市里。至于尸祟，则是不会有这些举动的。”

    常见的邪祟，也就是尸、鬼、妖三种了。挖着挖着……铛！一声金属颤音。“我，我好像挖到什么东西了！”

    其中一个工人激动地喊了起来。我和牛毕对视一眼，赶紧过去。工人们都给我俩让开一条道来。赵博华已经顺着那工人挖的地方又扒拉了几下，露出一截黑乎乎的东西。在泥土里看上去，还挺有光泽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应该是一条人的大腿骨！牛毕和赵博华也都看出来了。后者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说道。“人骨？这地基下面的土里，居然还埋了人骨。该不会是有什么凶杀案吧？”

    他表情有点担心。如果是有犯罪分子行凶杀人之后，将尸体埋在了这里。到时候警方一来，进行调查，媒体肯定会把新闻散布出去。这事儿百分百瞒不住！那么未来，这里修建的住宅——至少这个地基上的一栋楼，肯定销售和价格都会受影响。我淡淡道。“是不是凶杀案暂时还不清楚……但赵老板你其实可以不用太担心，因为这具骨骸的年代肯定很久远了。起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什么？！赵博华和周围的工人都是一惊。没想到是这么长时间之前的人骨了……牛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赵老板你想想啊，刚才这骨头和铁锹碰撞，发出的声音宛如金铁。显然不是寻常的骨头了。怕是有点儿妖异。你们赶紧挖出来之后，就让开一些吧。”

    “牛大师说的对！兄弟们加把劲儿，赶紧挖出来。”

    于是，十几个工人一同努力，很快就从更深处的泥土里挖出来各种零零散散的骨头。堆积在一起。能明显地看到腿骨、臂骨、肋骨、头盖骨之类的部位。全都是黝黑发亮！显得有些怪异。其余人都散开了一些，只剩下我和牛毕在观察这堆骨头。小圆这时候也从空中降落下来，重新站在我肩膀上。牛毕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还蹲下来用铁锹翻来覆去地看和敲击。“老牛，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没有？”

    我问。他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这些骨头已经发生了质变，坚硬程度堪比石头。而且我刚才还打出一缕炁去试探，竟然能弹开！实在奇怪。我记得我师父还活着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一些事儿……说是既然天地万物都有成妖的机会，那极端情况下，尸骨为什么不能呢？尸骨成了妖，有了灵智。这难道就是……”我还没回答，站在我肩膀的小圆就嘿嘿插了他的嘴，说道。“大牛子啊，可别瞎猜了，这玩意儿肯定不是骨妖！骨妖有多厉害，你根本就想象不到。咱们仨加一块儿绑在一起，可能都不够人家一只手打的。而且如果是骨妖的话，妖怪又不怕阳光，这时候早就暴起攻击了。还能让咱们把它一块块的摆在地上研究？”

    牛毕讪笑着挠挠头。“圆哥说的是，我这不是猜猜看嘛。”

    我白了小圆一眼。“你这蠢鸟很懂的样子，那你说是什么？”

    它得意洋洋地回答。“以本鸟爷的火眼金睛来看，这东西应该是骨灵啊。”

    骨灵？牛毕微微一愣，他显然没听说过这个。我微微点头——这蠢鸟倒是和我猜测的一样！不过，我也是和师父闲聊的时候，曾经听她说起过。骨灵，其实本质是一种非常特殊的鬼祟。虽然有修行天赋的人占比例非常少，但毕竟人口基数大，而且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出身。所以绝对数量，还是不少的……但并非每个有修行天赋的人，在这一生之中，都能够恰好开启自己的天赋。踏上修行之路。大部分的人，其实也就和普通人一样，平平凡凡过完这一生。只不过，有修行天赋的人终究还是有些不同。魂魄远比常人强大坚固！就算没踏上修行之路，如果有什么执念或者怨愤，死后就更容易化为鬼物。如果执念足够大，等变成的鬼物足够厉害，渐渐的，就会和原本身躯所化成的骷髅骨产生某种连接。如果鬼物长期徘徊在自己的尸骨附近，再主动刻意地用阴气去进行滋养……在几十年或者更漫长的时间之后，尸骨就会发生变化。不但不会腐朽，甚至骨头会变得坚硬如铁石。这个时候，鬼祟的厉害程度就会提升！毕竟鬼这种东西，终究还是魂魄所化，本质上属于灵体。就算是修为高深了，能够影响到实体，但终究是虚幻之物所化……但若是能够附着在自身的骨架上，那么两两结合，就能发挥出更厉害的力量。不但能作为武器，还能够远距离瞬间回归骨架中——就相当于一个单向的传送阵。这可是保命的法门啊！所以骨灵，大多要比同等级别的普通鬼祟更难对付！当然咯，这次我没有打扰小圆这蠢鸟装逼的兴致。没有插它的嘴，等着它得意洋洋地给牛毕讲述了一下“骨灵”的情况。“原来如此！”

    牛毕恍然。“所以……这具已经异化的骨架子，很可能就是属于那个摆摊卖宵夜的老妇人的？她是骨灵！”

    “没错，老牛挺聪明啊。”

    我笑着夸了一句。把这胖子给高兴得嘿嘿直挠头。“但是，好像有一个问题很奇怪……骨灵一般为了保护自己的尸骨，在修成之后，都主动将其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什么，那老妇人骨灵会放任自己的尸骨，就这么一直埋在建筑工地这种地方呢？必然会被挖出来啊。”

    我皱起了眉头，有点想不通。“对哦，这有点不正常。”

    小圆这胖货也反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