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柴房送饭
后宅北院。 绿萍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依旧是胡桃那张盈盈的笑脸和狭窄漆黑的柴房四壁。 她睡的太沉了，迷迷蒙蒙中似是梦见了乡下家里的老娘，举着根擀面杖追着她打，她哭的满脸泪痕，躲到了豆苗家的菜园子里，可一不小心却踩进了松陷的泥地，腿越陷越深，她伸手去拔，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反而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她娘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着，她想出声去喊，却又发现嗓子干疼嘶哑的难受，她抓着脖子越来越心焦，眼瞅着黑乎乎的泥淌一点点没过了她的腰，她的腹…… 胡桃伸手在绿萍眼前晃了晃，“睡醒了？你睡着时说了半天的梦话，可是发恶梦了？”声音里满是亲切的关怀。 绿萍勉强扯出个笑容，咽下了嘴里腥甜的唾沫，喃喃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很久了吗？” “睡了有好一阵子了，这会儿……”胡桃探身从门缝向外望了望，“这会儿应该是……应该是酉时快过了吧。” 那就是一天了！ 她们俩午前被带来的，午后郭厨娘来甩的鞭子……这一天天的日子过的，不是受气就是挨打…… 轻抚上肿胀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郭厨娘的指印和未干透的泪痕。 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晰，即使是在梦里，她娘对她也依旧是没有半分好脸色……不知她最近过的怎么样了…… 绿萍显然是陷进梦魇与回忆的交织纠缠里出不来了…… 胡桃见了，心里不由一恻，刚才她回来时就见绿萍在睡梦中哭喊着求她娘饶命，嘶哑的嗓音根本喊不全一句整话……原来这人虽表面强硬倔强，身世却是如此凄惨……胡桃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她本无意拖此人下水，可是有任在身，她不得不抓紧时间和一切身边可利用的人和物…… 两人正各自想着心事，突听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后便是锁头被打开的声音。 胡桃抬起头来，眯眼打量着开门立在檐下的仆装少女，皎洁的月光打在她秀丽的侧脸上，将她姣好的轮廓映的更加清晰，秋水一样的双眸，莹玉一般的肌肤，真应了那句“月貌花容”。 正是她的这副长相让自己对她起了警惕和利用之心，她几次想接近她，都被她轻巧地避了过去…… “魏厨娘叫我来给你二人送点吃的，挺过今晚，明早自有人来放你们走。” 春杏放下食盒，转身就欲关门离去。 胡桃连忙蹿上去一把拽住了她，“先别走！魏厨娘可说了让我们赔斧头的事？” 胳膊被拽的生疼，春杏一咧嘴嗔怒地喊道：“轻点！轻点！你把我胳膊都拽疼了！” 胡桃眼角眯了一下，稍微放松了点指尖的力量——筋骨松软，不像是会武的样子。 春杏狠甩着自己的胳膊，试图摆脱胡桃的钳制，“赔斧头的事魏厨娘一个字也没提，等明个你们出去了，自己去问不就得了！” 说完，也不等胡桃反应，猛地挣脱她抬腿跨出了门槛，再一转身迅速地带上了木门。 “咔哒”一声，把两人又锁在了里面。 胡桃和绿萍见春杏像耗子一样灰溜溜地逃了出去，相视冷笑了下。 胡桃弯下身去拨开了食盒的盖子，只见两个早已冷透了的馒头静静地躺在盒中，撇了撇嘴，拿出其中较温的一个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绿萍。 “用口水一点点浸湿了再咽下去。”胡桃小声叮嘱着。 绿萍轻轻点了点头，眼眶渐渐又湿润了。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是愿意依赖和相信那个对他伸出援手之人，不管胡桃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都成功地扮演了这个角色。 而本来与此事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春杏，显然是成了绿萍眼里的大反派。 其实送饭这活春杏压根没想揽，典型的出力不讨好，她和绿萍半点交情没有，兰花和桃、荷那对二傻子还有着一层亲戚关系，怎么看她都像是桃、荷姐妹阵营里的，她这时候凑上去送慰问送体贴，只会遭人家白眼，还不如躲的远远的，只是没想到，躲慢了，被魏厨娘逮个正着。 至于那俩凉馒头，春杏也无可奈何，她装了两盘子菜和两碗米饭，毕竟人心都是rou长的，胡桃什么样她不了解，人家绿萍都惨成那样了——虽然有一部分是她自找的——但也没必要落井下石不是。 可惜还没等走出厨房门呢，就又被郭厨娘堵着了，扔给她俩馒头叫她把食盒里的菜饭都换了。 春杏无奈，只好换掉了菜饭，拎着俩馒头给两人送来。 死胡桃，长的挺不起眼的，没想到力气那么大！ 春杏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扒开了袖子，一排清晰的指甲印跃于眼前。 果然是脉门的位置！ 春杏低头借着月光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针眼也没有青黑之后，才放心地迈开腿跑回了东北小院。 如今在东北小院里称王称霸的当属桃、荷姐妹俩无疑，一进院门就听见张荷大嗓门地吹捧着桃花。 “桃花姐你这珠钗可真漂亮！这缠了金粉的镶边就是不一样啊！衬你这身新做的衣裳真是好看的没边了！” “你懂什么！桃花姐这钗子可是绣房的姚jiejie亲手做的，拿到外面至少能卖这个数呢……” 又一个捧臭脚的——冬梅。 这俩人也不闲着，春杏瞥了眼坐下东屋屋廊下的桃花的头顶，突然一道灵光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春杏蹙了蹙眉，也不理会屋廊下横七竖八坐着的那几个，径直回了北屋。 香莲的脑门已经养的差不多了，早就搬回了东屋，土妞呆着没事总去东屋陪她；李锦儿自从一月之试之后，就见天介地往后巷李家院跑，平时没什么事基本不回来睡了；胡桃那老伙还在柴房里关着呢…… 如今屋里静悄悄地就剩下了一个红柳，秀秀气气地坐在床边，专心至致地绣着一张粗布鞋面。 这丫头最乖巧文静了，给她换身旗装扎个“燕尾头”，基本上就是梁朝版的“紫薇格格”了。 “还在绣你那副鞋面吗？上次那副已经够漂亮了，这次又变出什么花样了啊？”春杏笑着过去打了个招呼。 红柳抬头弯起了月牙似的的眼睛，道：“哪还有什么新花样了，我会的都已经用上了。” 微微的颤音泄露了她心里的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