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开店(1)

    人情练达即文章。

    从香江回来，舒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发礼物。血亲且不用说，连寄居个多月的秋妮也得到一件藕色荷叶边套裙，给四邻的是一篮子香江的特产。她还特地给小丽主席一家送去小羊皮童靴、金利来领带和雅顿绿茶香水。唯一给自己买的象牙梳具，也因为太过精致不舍得用，收藏起来准备以后给女儿当嫁妆。

    第二件事是做衣服。西服再怎么变，大概的框架是不变的。那套燕尾服的雏形是现世皇太子出访国外的礼服，很符合黄种人的气质，穿上去高贵大方。

    第三件事是登报寻找珍稀兰花，悬赏高达1000元。发报不过一天就有了消息。可惜拥有者不缺钱，且爱花如痴。舒梅三顾茅庐，才以绿云分苗和五万现金换来一株素冠荷鼎的分苗，又花了近一个星期吸收日月精华对其灌顶，催老根发芽，促新根发根，直至长出花苞。

    还完了人情，舒梅舒了一口气，像是洗了个畅快淋漓的热水澡，把全身的积郁都冲刷干净。小算盘一拨拉：因美元值钱，美元和江币汇率不变，扣除去香江到现在的所有花费，还净赚五万人民币。她心安理得地将这笔横财袋入进私人荷包，丝毫不知自己回赠的礼物在香江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那跌宕起伏的两天，好像荷叶上泻过的水，没有在心中留下一点痕迹。

    目前的舒梅，除了拥有一套房子，安安和静好每年的公司分红，存款达到十八万，算得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产阶级。可就算是这样，她的钱仅仅够在香榭大道买个60坪的小门面。

    租是不考虑的。有店铺在手，怎么也不会亏，总比把钱放在银行生霉好。但香江一行，她的眼光高了，想把蛋糕店提升到星巴克的水准，但是这样资金就有很大的缺口。另外一个是市场问题。就算在香江这个西化程度高的城市，街边的蛋糕店依然会烘制老婆饼、鸡仔饼等中式点心。而她想做一个专业的蛋糕店，客户人群需要时间培养。

    小公司的战略就两个词：生存，挣钱。多少钱做多少事，企业应“做大”而非“大做”。勉力举债“大做”，有空壳没实力，遇风险必失败。专业蛋糕店此路不通。她把目光转开，在白纸上把自己知道的小投资项目列表，按照1朝阳企业（本地没人做或做的人少），2风险低，3消耗品，4可持续发展这三个原则一一打分，结果可行性最高的项目是珍珠奶茶。

    首先，鹏城没人卖这个东西，类似产品是麦当劳卖的奶茶，但它在香港和台湾非常流行，可以说是人手一杯，遍地开花。社会上大部分行业要求有资金、经验、背景、人际关系，还有承担风险的能力，从她无权无势拖家带口的角度，这些行业不是朝阳行业；其次它对店铺的面积没有要求，你不必设桌椅，初期资金投入少。其实这个时候如果地方是你的，开个小店都会赚钱；再次，食品都是消耗品，这是毋庸置疑的。世界上除了毒品军火就是日用消耗品的市场最大。去年福布斯公布利润最大的三家企业，分别是可口可乐、麦当劳、安利；最后，如果前景看好，可以效仿麦当劳一样发展为连锁店和加盟店。什么叫可持续发展？就是发展到一定阶段，即使你去度假半年，你的企业也不会停止发展，而是成为独立的赚钱机器。站在店里零售奶茶谁不会呀？收钱，找钱，给奶茶，三步到位。食品连锁店的关键点在于控制好成品质量，制定科学合理的激励和督察制度，恰恰不需要老板事必躬亲。这也是舒梅最为看重的一点。她主要是为修炼挣钱，不想因钱荒废修炼。

    她知道，虽然自己在大方向、就是战略方面把握得很好，但是毕竟没有经历过商业实战，战术执行方面肯定有欠缺。刚好学校还有半个月就放长假了，她不急着辞职，准备在暑假期间用那笔意外之财练练手。

    在香榭大道的和协和广场的交汇处，舒梅找到一间不足六坪的待售店铺。

    店主是来自东北的一对夫妇。十年前他们怀着淘金梦从农村出来，由街边一辆三轮车奋斗到专做包子馒头的早餐店，供起家里的三个小孩读书。为了省钱没请小工，男店主起早贪黑得了肾炎，查出来已是晚期，再恶化下去就成为尿毒症，不能cao劳。中专毕业的大儿子在乡政府做事，年龄到了婚期，最小的女儿在读大学三年级。夫妻两一合计，打算把店铺卖了回乡盖个大房子，安度晚年。

    店铺的地段很好，可惜面积太小，资本雄厚的看不上，小本生意人又嫌贵，积压近三个月。舒梅没怎么跟这对老实夫妻压价，以一万七的价格拿下。店主一高兴就把店里的瓶瓶罐罐全送给了她。

    当秋妮踏足鹏城这块奇迹频频发生的土地，并没有生出什么雄心壮志，只是朴素地想赚够一万块钱回乡，和村里那个穷却有志气的男同学在一起。她很羡慕那些穿着高跟鞋在空调房上班的女白领。可在这个高中生满街走，初中生不如狗的地方，她的选择不多，除了进工厂流水线做工，就是成为街边小店不包食宿的小工。她曾经找在工厂做工的女友咨询。女友神情麻木，一脸疲惫地告诉她——基本工资只够自己吃喝，加班虽然钱多，但是要日日做足十二个小时，没有自由。

    秋妮站在门口，坐立不安地频频探望。李阿姨一家对她照顾有加，吃住也不收钱，但有些生活用品还是要买的。两个月即将过去，钱包一天一天地空瘪下来，她却依然没有找到工作。

    待夕阳西斜，舒梅在路的尽头隐隐出现，秋妮小跑着迎上前去。

    舒梅有些惊诧她的满头大汗，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么急？”

    秋妮低下头，捻着衣角，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不说话。

    舒梅急了，一连串追问道：“家里出事了？是不是孩子出了问题？安安还是静好？”

    秋妮抬头，道：“姐，家里没事，孩子也很好。就是我听说你要开个小店，想问问你请不请人？”

    舒梅拍了胸口一记，松了一口气，嗔怪道：“还以为出了事，吓我一跳。怎么，你想跟我干吗？”

    “嗯”，秋妮认真地说，“姐，你待我这么好，我不信你还能信谁。我不怕吃苦，薪水什么的有150块就行了。”

    “傻姑娘！”舒梅笑道：“人家在工厂做工平均每月也有180块，你却只要150块，也太实诚了些。难道我像吸血的黑心资本家？不过自己也是第一次开店，如果你来，暂时只能给200块的月薪。而且还有三个要求？”

    “哪三个条件？”秋妮迫不及待地问。

    舒梅扳着指头，一板一眼地说：“在还没开业的时间里，第一，你要熟悉协和广场和香榭大道两边街道的公司、银行、商店、电影院和高档饭店，至少要知道在哪里，该怎么走；第二，你得听得懂本地话，会几句英文，能用进行简单的对话；第三，你得学会分辨假钞。如果你收到假钞没认出来，就要进行赔偿。或许还要穿特定的制服，这些你能做到吗？”

    “能”，秋妮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只要姐你肯要我，做什么都成。”

    接下来店铺装修的日子，舒梅冷眼旁观秋妮的所作所为：她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去学校的荷花池边大声读英语；吃过早饭就徒步去香榭大道，直到天黑才回来；吃完晚饭也不看电视，跟着宝宝们听收音机的“跟我学英语”；还买了一盘学鹏城语的磁带，睡前一小时叽里咕噜地念叨。这样忙碌的她抢着洗碗擦地，也不忘记帮李月娥照顾两个日益成长的小捣蛋鬼。做事也谨慎，洗尿布时会先把手细细地洗一遍。虽然她并不是那种老实疙瘩，心思活泛人聪明，但是胜在羽翼未满入世尚浅，保留着山里人家的那份纯朴和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