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错中错再生枝节(三)
贾母勃然大怒,“你们宝姑娘不是已经许配给我们家宝玉了吗,怎么又扯出东平王府来?前日不是林姑娘嫁到东平王府的吗,怎么成了你们家姑娘了?既然嫁过去的是你们家姑娘,那林丫头到哪里去了?” 那人也有些害怕,没有方才的气焰,可还依旧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如今王爷已然在我们府上了,老太太有什么不清楚不如当面过去问个清楚。” 贾母颤微微扶了鸳鸯站起来,将龙头拐仗“咚、咚”敲着地响,“好,我倒要过去问问,就算是皇家,也没有强娶臣妻的道理。”说着便嚷着备轿,要往外走。 王夫人忙朝凤姐使了眼色,凤姐无奈,只得拦着:“老太太,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要不等明日闲了再请了薛姑妈过来问个清楚,这会子如果这样去了,反让外人看笑话。” 贾母忽然也醒悟过来,笑道:“正是呢,又不是什么大事,左不过是个妾罢了,这事改日再说也不迟。只是你们该加紧着些把林丫头给我找出来。至于薛姨太太那里嘛,你们打发个人过去看看情形也就是了。虽然你们家里做的不地道,我们可不能看了笑话去,如果真是宝丫头,等明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揣度着做就是,也不必过来问我。我们家是出过贵妃的,比不得别家,别让人小看了去。” 王夫人、凤姐连忙诺诺答应。那个薛家来人原本是趾高气扬过来颇带些炫耀的意味的,此时却是碰了一鼻子灰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纷纷告退,只留下王夫人和凤姐。凤姐原也想走的,贾母却道:“你走个什么,一边是你叔叔家,一边是你姑妈家,这事你不管谁管。”凤姐被她这么一说只得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贾母盯着王夫人看了半日,却不说话,王夫人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先开口道:“老太太,或许,或许薛家另有隐情,有什么误会吧。” “隐情,误会?二太太,事到如今你相信你那个meimei吗?是,是有隐情,隐情就是她们把我的林丫头弄到哪里去。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在这京城皇城根下竟然就这么活生生换了一个人?”王夫人低着头不敢回答。 贾母敲着地,依旧道:“从前我就看你那个meimei不地道,你就是不信,现在可好,明明和我们家还有婚约,就这样自己紧赶着把女儿给别人送过去。是,现在是攀上高枝了,王爷家当然比我们要高得多。好,她们嫌弃我们,早说啊,这把女儿都送过去了,还要叫个下人来报信,这算什么事啊!” 王夫人也是又羞又愧又急,只得道:“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老太太看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就豁出去丢这个脸吧,难道还真的去告去?谁敢去受这个状?只有告到皇上那里去。皇上是谁,是东平王的亲老子,能不护着他吗?我们只有吃这个哑巴亏了。可是王府我们不敢去惹,她们薛家我们不正脸去碰也就罢了,可也不能一点也不做。这样吧,凤丫头,你去准备着,从前通知的那些亲朋也不用另外再去改了,还是那一天给宝玉办事吧。天下不是只有她们家才有女儿的,她不嫁,我们也不是娶不着人。这样吧,也不用到外头去找了,我看宝玉房里的袭人不错,就把她过了明路吧。从前那些预备下的东西也别浪费了,都用在她身上就行,反正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过是家里穷些而已。”贾母一气说了许多。 事到如今王夫人也无话可说,况且袭人原也是她看重之人,便也只得答应着,想了想道:“那薛家那里怎么去说?” “怎么去说?这还要我们去说吗?现在毁了婚约的不是我们,是她们!要说也该她们家来向我们说,我还想听听她们怎么跟我们交代!”贾母气道。 探春等听说黛玉之事,都暗暗替她担心,竟落了个如今这样的下场。贾母深恨自己当初不该轻易松了口,将黛玉许给东平王,如今竟害了她。除了这个,贾母更担心的还是贾府的将来,想当初,贾府因为薛蟠不知去求了多少人,到如今竟连薛家也在背后这样摆了一刀。还有元春,宫中人多嘴杂,如今家里又出了这事,往后该如何在宫中立足。贾母年迈之人,竟一气之下病倒,这一病竟是来势汹汹,只得日日延医用药,这样一来越发没人去顾及薛家之事。
园中众人除了在贾母病榻前侍候外,也并没有什么多大的改变。唯有妙玉,在此事后便也向贾府提出离开,王夫人此时也没心思管这些小事,也就随她了。妙玉便带着自己几个嬷嬷和小丫头,翩翩离去。 惜春竟也想着跟着她一同去,只是王夫人等如何肯放,知道她有这心思,早让许多将她看住,令她一步也出去不得。 因着此事元春在宫中也倍受羞辱,皇后知道此事,不说薛家自作主张,话里话外反怪贾府李代桃僵。元春又气又怒之下也是缠绵病榻,原本皇上对元春也只是泛泛,从前不过是因为皇嗣,并有皇后从旁提携,如今她既在皇后跟前失了从前信任,又得了重病,一时之间皇帝也将她抛在脑后。 宫中原多是看高踩低之人,如此一来,元春在宫中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虽有着贵妃虚名,可凤藻宫如今不过比冷宫略强些,元春一时竟也成了宫中笑柄。 贾府原因贾赦贾珍之事失了许多体面,这下越发成了风中之烛,垂垂可危,便是旧朋故交也纷纷避之不及。就是王夫人也恨自己失之考虑,落到如此境地。万事之中唯有宝玉如今竟肯读书了,这倒是让王夫人深感安慰。原先还怕宝玉接连打击又犯了旧病,不料自他听说宝钗之事后,竟是大笑几声:“去也终须去,住也终须住。原本她们的归宿皆不在我身上如何强求?”便只终日苦读,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就是听说黛玉失踪之事,也只是淡淡笑了笑,也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