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缘初至相逢渐相知
静轩见她沉静不语,只当她是想家了,又歉然道:“真是对不住,林姑娘归心似箭,原该快马加鞭才是反让姑娘等了我这么许久,我立时就让他们开船。” 黛玉如梦初醒,盈盈笑道:“自然是下事要紧,我回去也不急在这一两天,公子太客气了。” 静轩暗自松了口气,笑道:“这就好,刚才我还以为我真那么惹人厌,让姑娘迫不急待的想甩开我呢。” 黛玉的脸倏然红了,讪讪道:“公子真会开玩笑。” 静轩笑了笑:“原是我冒失了,姑娘不要见怪。这舱里闷,正好也还没开船,不如我们到岸上走走?” 黛玉正要拒绝,静轩又道:“这么多天姑娘从未下过船,如今就快回京城了,再不去走走可没机会了。就算姑娘不想,就当陪陪我也好啊。” 黛玉无奈,看了看岸上,见已是傍晚时分,岸上却没有几个人了,便点了点头,道:“也好,只是别误了时辰才好。” 静轩大喜,忙道:“这是自然,我们快走吧。”说着便打起帘子,笑道:“林姑娘,请。” 二人到了岸上,只见远郭青山,炊烟袅袅,远远有几个农人在地里劳作,又有几个牵着牛往家里走,竟如一幅会动的水墨画一般。“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昔日王摩吉的诗果然是刻画鲜明,非此句竟无法形容此情此景。”黛玉唏嘘道。 “不错,王摩吉的诗最有禅意,也最如山水画一般生动,姑娘此语真是得王摩吉精髓。我回去后,定当令人造一处田庄,闲来看男耕女织,听犬吠鸡鸣,必会想起今日情景。”静轩道。 黛玉却摇摇头道:“这倒不必了。若是特特令人造了来,不就如同稻香村一般,倒是多了穿凿之感,失了天然意趣。若是果然是农庄,便当远近有呼应,有石井、有耕人,便是泥土也有股说不清的香味。” 静轩深深吸了口气,笑道:“果然呢,这里连空气里也焕发着泥土的芬香。”黛玉笑了笑道:“公子还要恕我冒失才好。这些原不过是闲来之谈,公子别往心里去。” “姑娘说的是至理明言,不但应该记住,更应该付诸实际才好。对了,姑娘方才说稻香村,是家里的院落吗?好似曾在哪里听说过一般。”静轩想了想笑道。 黛玉方悔失言,少不得道:“原是亲戚家的一处宅院罢了。我却是不喜欢的。公子越发爱说笑了,偏野小地,公子何曾能够听闻。”说着一阵风吹过,冷不住打了个寒战,静轩忙走到上风口,一面却将身上酱红色羽纱面刻丝披风解了下来,替她披上,抱歉地道:“我真是不该,方才急着拉姑娘下船,竟忘了给姑娘加件衣服,若是再着了凉,可不是我的罪过。” 黛玉微微一笑:“多谢公子了。”心中暗忖:这王静轩虽说自称是商贾人家,可看这排场及底下人的作派想必也不是普通生意人,最不济也如同薛家一般是世代皇商。他自是呼奴使婢惯了的,可看他的样子,出来也未曾带一两个丫头,竟与从前所见贾府那些爷们一点也不同。更难得的是竟如此心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看他谈吐,可见胸中自有丘壑,虽也对人体贴入微,却绝非宝玉那种终日厮混在闺闱之人可比。更难得的是,他虽富贵,待自己却使终以礼相待,并未有丝毫不尊重。
“姑娘走了累了吗,我们到前头歇歇吧。”静轩见她不语,恐她病后虚弱,指着不远处的石凳道。黛玉微微点点头,与他一道走上前去,说是石凳,其实也只是张石条架在两个大石头之间罢了,想是有些年月,底下的石头长满了绿色的青苔,恐是因为常常有人在此歇脚的缘故,石条却还是光滑。 静轩紧走了两步,抢上前去,用袖口掸了掸,这才道:“姑娘坐吧。”黛玉见他原穿了袭浅碧色水光波纹绣的长衫,虽不起眼,却是价值千金之数,袖口又用银丝绣了翠竹花样,显见是下了心思,如今倒用来擦拭石凳,倒是难得的很。便抿着嘴,笑了笑,在一头坐下。 静轩也在一旁坐下,见黛玉看着自己盈盈笑着,不禁问道:“我这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倒没什么东西,”黛玉含笑道:“只公子这般也不怕脏了衣服,费了人家一番心思。” 静轩不解:“什么一番心思?” “你看看,现有证物在这里,你还敢抵赖?必是家里夫人特特绣了在上头的。”黛玉指着那丛青竹,握着嘴笑道。 静轩顿觉眼前一亮,刹那间百花齐放一般,含笑道:“这不过是绣娘绣的罢了,若真要由家人绣,我倒想是姑娘绣的。”黛玉闻言顿时臊红了脸,扭过头去,心中暗暗后悔失言。 静轩又道:“我有句话早想和姑娘说了,可总怕唐突了姑娘。” 黛玉见他欲言又止,自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只觉他温和而从容,何曾有这般扭捏之时,不由有些奇怪:“公子有话请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