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预言真一半
程家四房一排屋子前头有条路，算是村里几条较宽敞的主干道之一，平日里上工下田不少人会经过，也挺热闹。但此刻该是归家的热点时间，程小青发现却那里少有人烟，间或闪过一两个人影眨眼又不见了，有些急忙慌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有些奇怪，随之又开始慌神，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顾不上身后的唐铭，程小青提起裙角三步并两步跑过去。 近了些，便能清楚听到凄厉的嚎叫声，“啊…啊！”一阵一阵的，似是极度痛苦。几房门前都是空空，声音从二房偏屋那块儿发出的。 这偏屋盖在主屋连结的后侧，二者有接重的地儿也有各自相隔的空间，是当年二房大儿子程享成亲时候弄的，夫妻小两口住着倒是合适，也方便和公婆来往。大房程信夫妇的屋子格局也大致这般。 还距离十几步路，程小青便明白了事情——程享媳妇在生孩子。 古时候女人生孩子这事儿，在世人眼里看法颇为自相矛盾，一则子嗣重要，传宗接代顶顶关键，从怀孕到生产当然要多多注意，这事关后继香烟是否昌盛的问题；二则，这时候的普遍观念，女人生孩子又是不详忌讳的事，男人们别说踏足产房之内了，就是稍稍靠近也要担心个半天，是不是冲撞了是不是不吉了。是以这会儿道上人少便是正常之极。 再有就是孩子，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人不重男轻女的，一个女人，生出儿子那是最好，尽到了一个妻子的本分；若是一个两个下来的都是不带把的赔钱货，那不好意思，不要怪公婆丈夫看你不起，苛刻你都是看得起你；要是两三年三四年肚子没一点动静，那还得了，这不下蛋的母鸡留着何用？休了没早了！ 享哥儿媳妇林氏刚进门一年，肚子没多久就鼓了出来，是个好妻子。她第一胎没经验，这会儿正支起微颤颤两腿，嘴巴紧紧咬着布条子硬撑着，只觉得下腹一会儿绞缩一会儿旋纽，一阵儿疼过一阵儿，每一下都跟死过一回似的。 就这样，那稳婆还一副不着急慢慢来的样子，时不时看看下面，一下子说羊水还没破一下子说宫口还没开，末了还擦擦手说先疼过这一阵子再说。林氏又疼又急又害怕，嘴上止不住地越发哭喊起来，巴不得厥过去才好。 听见这撕心裂肺的叫声，程小青不敢再向前，只呆呆停在二房屋前。 前世她并不是胆小的，也见识过不少事情，她知道生孩子即使放在以后高科技的年代也免不了要受苦，更何况是条件如此简陋的现在。能哭喊还是好的，就怕一不小心死掉了喊不出来。 但她毕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近这些，脑子里无可自拔地想象里面的惨状，又联想到以后自己也少不得要这么挣扎一番，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顿时有些脚软。 正当时，陈氏却从厨房出来急急往产房去，手上一盆热水正腾腾冒热气。忽的扭头，她就见到自己闺女一脸痴呆害怕的样子，傻不愣登站屋前泥石地前。 程家因着面朝大路又没个院墙隔着，大伙儿便有些不安心，家里一点事情都瞒不住，没一刻钟便传得沸沸扬扬。这泥石地便是起隔离作用的，老爷子在的时候，程家几兄弟一起干了几天，好歹在门前几尺内捯饬出一小块空间，隔了屋子和路牙子，也省的那些过路的行脚的都从屋檐子下钻。后来要砌墙的时候，程大程二两家因为扩建了屋子，占地超出了泥石地的范围，统一盖就成了不可能，此事便没影了。 陈氏端着热水，里面等着用，她也不好多耽搁，但女儿站在前面实在又不妥，而且看样子她是被吓到了。她焦急起来，努着嘴喊道：“赶紧回去！这里没你事儿！是你嫂子在生娃儿呢，不用担心！” 被这么一嚷，程小青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一个小孩子不适合呆在这地方，她回道：“我晓得了！娘你赶紧进去照顾嫂子！”说罢抬腿便要往回走。 再说唐铭。他一路跟着程小青，听见这不对头的叫声再看看古怪气氛，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脑子不转也能猜到什么事，离着泥石地还有几十步远呢就站住不肯走，四周看看都没有人，程小青又呆站着不管事，他扭头朝着反方向，也不管绕不绕路的就回去了。 不一会儿程小青到了屋门前，拉拉撒着欢跑出来绕她，她心里沉重也就没什么心思玩它，径自进了堂屋。 一抬眼猛然发现屋里有一人，赫然正是程家二伯，此刻他表情严肃，又有点惶惶不安，脚下时慢时快地踱着圈，连程小青进来都不曾发现。 这个二伯，长相和三个兄弟颇为相似，但待人最为严肃，轻易不露笑模样， 看人习惯阴着脸，对小孩子也没有好脸色，因此家里几个小的都害怕见到他。程小青也讨厌他，程二不仅模样不讨喜，小气又计较的个性更是叫人看不过眼。往日里他是绝少来，今日这般，八成是为了躲忌讳！儿媳妇给他生孙子呢还冲撞，鄙视之！这么想着，程小青脸上露出些不爽来，粗粗地叫了句二伯，得他一眼看过之后便不管不顾自去了自个儿房间。 本来心情就差了，再加上一个黑面煞神在外，程小青便不出房间了，索性埋头进了被窝。她闷着头想像着，过几年自己也不知道要配给哪个莽汉村夫，之后梳着妇女头着一身花绿得蹿一辈子，太阳xue就突突得难受。没一会眼睛都湿润了，程小青强忍着没出声，硬挺了一阵后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她昏昏沉沉被叫醒的时候已经近戌时，程贤都已经睡了。陈氏用热水湿了一把巾子，胡乱给她擦擦脸，“你啊，连贤哥儿还不如！他还知道上你大伯娘那儿去蹭一顿，你倒好，饿着肚子就睡死了先！”又回头对程填说：“面刚下好的，你父女俩赶紧得吃，待会儿该涨了。” 程小青清醒了些，这才想起来问林氏怎么样。陈氏说：“是个闺女！她算顺产，疼了几个时辰，孩子大人都无惊无险。”忽然想起什么，她又掩着嘴笑：“你上次的梦啊，这下子可就准了一半了！端看这信哥儿媳妇的了！要生个小子，可就有趣咯~” “吃慢点！刚不是在信哥儿那边吃过些了？怎么还这么狼似的…”陈氏看程填吸得刺儿溜响，一副饿狠了的样子，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说：“慢些！又没人和你抢。” 程填不说话，继续喝汤。 陈氏又自顾自讲起来：“这二哥二嫂啊，见着是个闺女，也乐呵得不得了，眼眯着都看不见了，干什么呀？！...不过也难怪，这是他俩第一个孙女呢，是该好好疼！要是个儿子的话，他俩估计能长出翅膀飞走了！” 程填被她逗笑了，说：“高兴是自然的，他们哥儿姐儿都这么大了，家里有个娃娃，多热闹！倒是你，人家的娃儿你乐乎个什么劲儿？刚刚看你抱着那妞儿，活像自己肚子里爬出来似的！”又转头对程小青说：“你娘刚给你生了个妹子！” 程小青睡了一觉，已经没什么悲戚感，又听闻生产顺利大家都满意，她心里也舒服了，这会儿跟着一起笑。 陈氏一把夺走程填手中的碗，一看已经被喝得连汤都不剩一滴，怒道：“你个老不正经的！这些话当着女儿的面也胡讲！我就不该给你下面，伺候饱了你有力气气我！” 程小青把剩下的碗递过去，笑说：“爹！再吃！吃饱了和娘斗！”夫妻两个笑着又开始教训起女儿来。 一时夜色nongnong温情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