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婚礼
接新妇的队伍辰时出发，一路敲敲打打前往齐南。 传言齐南甄府孙小姐自幼饱读诗书，端庄贤淑，生得明眸皓齿天生丽质，实乃当地一靓姝。只不知为何配了个介介无名的小子，惹得书生才子们纷纷摇头不悦。 此刻，这小子正高头大马，一身批红，春风得意正迎佳人。 已是巳时，陆陆续续到来的客人们或相互介绍，或聚堆闲聊，有哈哈大笑的也有捂嘴娇笑的，一片喜庆不需赘言。 “哎呀，马夫人您可算是来啦！众位太太刚说到你呢…”程家姑妈起身相迎。这位可是丈夫直属上峰家的太太，怠慢不得。 马夫人脸上浮着笑，搭着程家姑妈的的手：“恭喜恭喜，吴夫人！今日这旭巷胡同可是喜气冲天那，远远就能听见笑声了。” “马夫人还是这么会讲话。” “可别说，令郎娶得个人人称颂的媳妇儿，吴夫人将来可有得福享咯！”马夫人伸了手指比着：“我啊——还给你带了个贵人呢。这位是我们临杞县父母官于大人的夫人，她特意来道贺的。” 程家姑妈有点激动，这位可是县里一把手的内眷，虽则说丈夫在外自是与知县大人有所交际，但真正建立友好关系，还要看内眷的走动。想来以自己的地位身份，于夫人定然是不放在眼里的，这次来道贺很显然是看着即将进门的儿媳妇面上。 于夫人抬手道喜：“早听闻吴主簿为人最是踏实能干，定有贤妻在后扶持，今日看吴夫人满身气度，果然不假。” 成家姑妈受宠若惊，谦虚道：“于夫人才是，人人都道知县大人对外精干，对内和气，都是有位好夫人在帮衬着呢。” 说完又引了于夫人坐上座，上好茶，后才向周围一圈的夫人太太介绍。众夫人纷纷打招呼寒暄，几个已带有殷勤之意。 且不论这边厢夫人太太们如何讨好如何奉承气氛是好是坏，身在新房内观光的姑娘们却是饶有兴致。 “别看这拔步床不大，可是特意差人去了荥春，又找了几十年手艺的匠人一手打造的，光上面的雕图和上漆，没几个月功夫下不来。”双燕双华细细地给大家讲着新房里的摆件。 “怪不得呢…果然精美绝伦。”一女轻手抚着上头的雕刻图纹，一副神往。 “看着纱帐，好似是银蚕丝织的…”几人围上去，摸个不停。 “我嫂子送嫁妆来家那会，也有一架不错的拔步床，只没这么细致罢了。照我说呢，新床嘛，也没必要这么招摇，用着舒心就成。”另一女呛声。 双燕也不理，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和人说笑；双华却面有不快，想说什么，动了动嘴角，到底没说出来。 程小青有点诧异。在现代也不少听“拔步床”这词儿，多是出现在小说电视剧里，只感觉该是稀疏平常的物件罢了，哪里知道真正见到时会如此感慨，古人智慧呀。 这拔步床与其说是床，还不如描述为一个小房间。外头是屏风似的两堵木围子，底下两扇吉祥富贵雕花图案，抽开来竟然是可以藏纳东西的小匣子；中间部分为两扇圆拱形窗，并无遮拦，上头繁绕着喜庆丝绦；再往上则是六块大小一致的方块图砖，分别为松竹梅菊莲兰，每一副都是有枝有叶栩栩如生；最上头则是檐角高啄三幅画屏，绣着精美的百子图百寿图。 通过围子中间圆形拱门，进得里内，入眼一张宽大的红木四柱床，上头铺着一整套的大红喜被、喜铺、喜枕，绣着亮人眼的龙凤呈祥图，床脚处洒着各色花生、莲子、红枣和各种豆子。 床外沿的红帐被金黄挑钩吊着，微垂落落，四周是曲线状镂空雕刻，各种美好寓意外露。 床前小廊子约有三四步走的宽度，两头边上各有一张半人高的楠木套台子，底下是个置物柜，上头各有一盏花骨莲花桐油灯，散发着幽幽的光。 此刻，程小青和杨珍珍一人瞪着一盏，眼里都是神奇。只见这莲花呈刚开放状态，下面绿叶底座，中间直直长长一荷茎，顶上细小缝隙扬出微微的青烟，完全一个艺术品范儿。 “这莲瓣是可以打开的，你想要开到什么程度，只要转动这个小钮，它就能自己动了。”双燕看二人好奇的神情，特特讲解道：“看，就是这样….” 她扭动底座下一突起，便听见“咯咯…”的声音，那莲花竟奇迹般地盛开了，光亮也不再幽幽暗暗，变得晃眼许多。 众人纷纷惊呼。程小青又感慨了一次——古人真伟大呀！ 当屋外传来震响的鞭炮声时，大家正兴致高昂地参观着梳妆台，赞叹着镜子的清晰度以及工艺的精美程度。 随之一人跑来，正是双燕的贴身丫头唤兰儿的，“二少爷接了新娘子到门口了，待会儿便带进新房来，夫人嘱咐两位姑娘领各位小姐上湘绣楼先歇会。” 大襄传统虽然对姑娘的限制放宽了许多，但新人进新房之时，呼啦啦会带进来一批男女眷来闹，直到掀盖头时刻，才会只剩下自己人和一些妇人，因此，姑娘家家的必须要避嫌那一段时间。 大家没说什么，洋洋洒洒地跟着双燕双华两姐妹走去她们的闺房。杨珍珍拉着程小青的衣袖，轻声说：“我们去看拜堂去。反正人多，挤在爹娘后头也没关系…” 程小青思索了一下，反正现在自己俩还小，凑凑热闹也无妨。再者，自己也确实想看看这古人成亲的过程。二人蹑手蹑脚地脱离了队伍，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新房并不在正院里，而是单独在东边辟了一个小院，明显小许多，几步便能出院子，反而在廊子要花不少时间。 到的时候正赶上新娘子下轿。果然是人挤人，热闹非常。程小青混了半天才看到一星半点的新人红影。模模糊糊看见两个满身通红的人中间牵了跟丝绸缎子，蹭啊噌得到了大堂内。 堂上香案齐全，袅袅升烟。座上公婆二人一个严正以待，一个喜上眉梢；两侧还有各一排的至亲，一列为吴家的叔伯几人，一列为娘家舅四人，程填赫然做于末位，后头站着的不是陈氏又是谁？ 程小青和杨珍珍磨啊磨的过去了，一左一右紧贴着陈氏腿跟，这回终于能看清楚点了。 新郎官吴克度些微有点脸长，人比较瘦削，面上线条刚硬，却不失为一个气度男子。一身红衣并不衬他的气质，胸前一朵大红花现傻气，但此刻显得十分精神；新娘子柔柔弱弱地由一个妆面厚重的新娘掺着，大红绣鸳鸯的盖头严严实实，依稀可见鬓旁摇曳的金凤步摇；身上吉服层层叠叠，浅红里衣外罩洋红长衫，披着深红纱衣，胸前垂一短一长两根红玛瑙串珠，贵气外露；下身则是胭脂红的百褶金边掐丝飞凤裙，走动时露出脚上一双红艳艳并蒂莲的绣鞋。 新人郑重地站定，乖乖地服从着某男高音“跪、拜、起”的一轮又一轮重复，三跪九叩之后，估计二人都有点昏头转向了，总算听到了悦耳的“送入洞房”。 一堆人拥着去了洞房，陈氏自然不甘落后。幸好她还有分寸，赶了跃跃欲试的程小青二人组：“去去去！等会儿等人散了，跟着你们jiejie一起，再来看新娘子！” 枯坐在内院廊子上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见得许多男女从新房里头意犹未尽地出来。又等了一小会儿，那一行矜贵的姑娘小姐们总算施施然过来了，程小青杨珍珍嘻嘻堆笑，悄悄又加入了队伍尾端。 亲娘子已经掀了盖头，正羞怯地低着头，面前一溜儿的妇女围着说东说西。姑娘们家对传闻中貌美端庄的新娘子很感兴趣，探着头瞪大眼，巴不得贴上去看看毛孔。 头上金光闪闪的新娘子，脸上涂抹了厚厚的妆，确切五官看不出来。只是看着有张容长脸，下巴尖尖，高挑的身量却很瘦。程小青还是觉得春姐儿更漂亮些，脸型更为宽容，五官更为大气，气质更为大方。 新娘子一味羞涩，妇人们打趣打趣说道说道，也就没了意思，正慢慢沉寂下来的时候，来人说开席了，大家乐得纷纷告辞。 午宴与昨天的晚宴相差不多，大部分的菜色雷同。程小青这回长了心眼，一口一口慢慢嚼，每样菜都不多吃，饶是这样到后来还是撑着了。 当最后一道燕翅甜汤上来的时候，已经未时末了，陆陆续续地已经有人告辞。 程家人这回也由马车送回，不同的是，现在一房人占了一辆车，总有四辆。因大房人多坐不下，程信便攀上了四房的车，搭着程填聊天说地。 程小青靠着陈氏，旁眼观察着程信，只觉得这是个开朗外向的青年，讲话真诚幽默，带着许氏的豪爽，嘴周带笑很讨喜；长得也颇有许氏真传，眉眼俊朗，若是穿上学子袍服，估计就是个偏偏佳公子。 回想柳氏怯懦又姿色平平的样子，还真有点配不上这个男人。 此刻忽然发现，许氏大伯娘的基因很强悍嘛，硬生生改造了大伯基因的样貌和性情，不过好在是往优秀的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