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二小姐

    丢人丢大了……这是楚环脑子里现在唯一的想法。饶是她早在市井中磨练出一张城墙般厚实的脸皮，这会被这么多人远远近近的围观指指点点，也不觉脸红无措起来。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前面已经走出老远的李燕宁忽然转过身来，大声道：“你说她？哦，也不知是我表哥从哪里捡来的，就放在别院养着呢，我可不认识她！”

    这一句恰如滚油里泼进去一瓢水，顿时炸开了锅，京城权贵盘根错节，谁家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早就吹遍了风，柳丞相收拾别院安置了个姑娘这件事，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耳闻，只是冒昧不好上门探寻，柳家下人口风又紧的很，实在是掏不出话。

    只是楚环这个出场实在不够惊艳，大家惊讶之下，倒有一半人忍不住面露鄙夷。楚环心里隐约有些奇怪，这个情形看上去并非是她跳车引起，倒像是李燕宁那句话调动了本来没兴趣的人。

    想想也是，她那话说的太过暧昧，从周围一些人的神情上也不难看出她们的想法，不由得一时间又羞又气，却偏偏不好开口辩驳。楚环暗暗咬着嘴唇，心里恼怒，早知道朱门之中龌龊事情不少，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朝一日陷身其中。有心转头就走，可想起答应柳贽的话和刚上车前李燕宁最后那一声冷笑。

    顿时又挺起了胸脯，这一刻，心中五味杂陈，她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灵犀牙咬切齿的怒视着那边洋洋得意的李燕宁，却也是没计可施，这当口，却有一位姑娘施施而过，走到主仆三人面前时，貌似无意般的扭头微微笑了一下，行了个万福礼。楚环忙低头还礼，那姑娘笑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早听说柳府来了个姑娘，为人爽直活泼，一直想请来做客，却因天寒路远，怕累了姑娘，是以不敢相扰，未想竟然在此地相逢，也是缘分。”

    她声音甜脆娇美，语速不疾不徐而又温柔文雅，裹着一身天青色的斗篷，头上一顶同色的风帽，弯弯的两道秀眉，一双杏眼正和善的看着楚环，就那么随随便便站在对面，竟像是把这周围的光彩都吸了过去，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周围的议论声顿时小了许多，楚环脸色微红，心道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就算给自己学多少规矩，看多少书，终究还是赶不上的，不由的有些敬慕。忙道：“这位小姐言重了。”

    那姑娘淡淡的笑了一下，脸上旋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来，走上前一步，道：“今天是方小姐生日，想来姑娘也是来贺喜的，外面怪冷的，不如我们进去说话？”

    楚环赶忙点头，应了一声。她正担心自己和李燕宁闹崩了，现在两眼一抹黑的到了跟前，完全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这位小姐就正巧来了，满身透着和气和温柔，真是再好不过。那姑娘见她一脸懵懂，显然是不知道自己身份，便过来牵了她手，带着她一起进了门，路上小声道：“我是御史中丞殷府上的二姑娘，小字云珠。”

    楚环忙又蹲了蹲身子，叫了一声：“殷jiejie！”殷云珠笑道：“还不知meimei怎么称呼呢，刚听外面的人说，你是柳府上的。”

    楚环红了脸，低头道：“不过是客居而已，jiejie叫我一声环儿就是了。”殷云珠听她这么说，也不再问，只是拉了她手笑着说了声，“环meimei，今天看见meimei活泼直爽的样子，倒是颇与我投缘。”

    楚环心道，什么活泼直爽，分明就是粗俗，今天怎么就做出那样的举动来。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感激殷云珠，要不是她过来解围，楚环还不知要怎么老着脸替自己解围。总不能出师不利灰溜溜的回去，那不是正好现在李燕宁眼里。

    她心里憋了一口气，本也不十分计较，这会忽然就起了好胜的心来。你们看不起我，我偏偏不让你们再看我热闹。

    方府门上的人似是很熟悉这位殷小姐，见她带着楚环过来，连帖子都没看一下，就叫丫鬟引了进门。楚环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心里紧张，唯恐一不小心又像刚才那般丢丑，顿时没了言语。

    殷云珠似是觉察出她的不适，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的手聊作安慰，一边笑着给她介绍周遭的景物，看的出她确实是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一会指过去说那边的荷花池子，到了夏天开满了粉白的莲花，清香宜人；一会又指着另一面说，穿过那边的门，有片竹林，这么一路走一路说话，楚环渐渐的放松下来，不免有些奇怪，按说这是方府的内院，殷云珠怎么又能这般熟悉。

    她这么想着，心里的话就忍不住问出了口，“jiejie莫非是经常来这里玩的？我瞧jiejie似是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

    殷云珠微微一怔，便又笑起来，道：“我和兰儿从小就在一起玩，这个园子，不知道来了多少次，自然是熟悉的，兰儿的母亲，正是殷府的表姑奶奶，虽说亲戚远了些，但总是都在京都，免不了经常走动。环meimei如今来了，以后也要经常出来玩玩，一个人闷在院子里，怪无趣的。对了，你在家时，都做些什么消遣？”

    楚环见她问起，扭捏道：“也没什么消遣，不过就是看看书，做些针线，这些日子越发懒得动，连针线都没做过了。”

    殷云珠惊讶道：“不知meimei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可有什么好看的，等jiejie回去，也找来看看！”她说着，似有些羞赧，又补充了句：“可别是那些难懂的，我只是略微识了几个字，做不得女学究的。”

    楚环笑道：“jiejie取笑了，我也不过平日里解个闷，不拘是什么书，只要有，就是好的，拿过来就看，只是过过眼，不教日子过的太无聊就是了。要说起来，我最喜欢看的就是戏本子，权当看戏解闷了。”

    殷云珠笑笑，道：“是啊，原来meimei喜欢这个，等我家里请了戏班子做耍，一定下帖请你来看看。”楚环听她这么说，忙做出一脸欢喜的模样来，道：“最好不过了，这里先谢过jiejie。”

    两个人正说着，就见前面一群人簇拥这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向这边走了过来，一看见她们两个，便满心欢喜的笑道：“刚小丫头子过来，跟我说云珠jiejie来了，我就在屋子里等呢，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我一想，怕是jiejie恼我礼数不周，不曾远迎，是以迟迟不到，所以这才忙迎出来，却是自作多情了，jiejie自有人陪着，早把给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