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车（二）

    楚环一上车，李燕宁眼神稍微在她身上转了一圈，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她身上不过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锦袍，一件杏子黄的斗篷，脖子上围着一领雪貂的围脖，手里抱着一个黄铜手炉，嘲讽道：“哟，几天不见，楚姑娘倒是出落的有个人样了，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真金白银的砸下去，就是不一样。”

    楚环淡淡的一笑，看着柳贽的面上，也懒得理她，车正好这时候动了起来，顿时车内微晃，楚环搭着画楼的手臂，阖上眼睛，直接开始闭目养神。

    李燕宁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由得心里更气，语气不善道：“楚姑娘，我在跟你说话呢！”

    楚环微微抬眼看了她一下，点点头，“我听见了，你说的没错。钱是好东西，不管花到哪，自然都会有好处。”

    李燕宁气结，楚环说话的时候一脸的理所当然，眼珠子都没多转一下，显然没把她刚才夹枪带棒的话放在心上。

    “那楚姑娘凭什么得到这些真金白银，你值吗？”她咯咯的笑起来：“表哥对女人一向慷慨大方，一个园子几件衣裳，也算不了什么东西，不过，由奢入俭难，趁着现在有的赚，给你一个忠告，多存点私房钱，免得将来被赶出去，就不习惯流浪街头讨生活了！”

    楚环叹了口气，深以为然，道：“值不值的这个我也说不好，看相爷的手笔，大约是很值得的，不过还是多谢表小姐好意，想来表小姐已经这么做了，多省点银子，少做几件衣裳，将来回去定州，也多几两嫁妆银子，好叫婆家不得轻视。挺好！”

    李燕宁虽然刁蛮，可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向来自矜的很，就算身边人都知道她的心思，也没人敢这么明白的在她面前提婚姻二字，更何况‘回定州’三个字是她最提不得的痛脚。

    偏偏楚环牙尖嘴利，这么狠狠的一指头戳到了她的死xue上去。李燕宁当场气红了脸，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相府是我家，我从定州来，就没想着再回去，你最好少在我表哥面前挑唆，他才不会听你的鬼话，未出阁的女儿家，张口闭口婚姻婆家，好不要脸！”

    楚环怒了，她是想忍下去，但问题是人家都指着鼻子骂她了，她还没有唾面自干的胸襟气度，冷笑一声，道：“我是什么东西不劳表小姐cao心，表小姐如果把嘴巴闭紧一点，我还懒得跟你多话，要不是看在柳大哥面上，上次我就不会忍你。长的一脸包子样就别怪狗跟着，虽说表哥表妹是亲戚不假，好歹表小姐也避避嫌。老母鸡护雏一样，谁看不出你心里那几根弯弯肠子？”

    她把脸凑过去，笑的无比恶毒：“还有，表小姐不用这么防着我，要是你表哥心里有你，就算我再怎么死皮赖脸缠着他都没有用，你又何苦这么没信心？还是说，柳大哥心里，只是一直把你当小妹，从来没旁的意思？”

    她慢慢的靠回去，一脸舒畅惬意，道：“哎呀，其实这个相府还是真挺不错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完全不用cao心，就算一辈子住在这里，我也不会烦，说真的，柳大人这棵大树，我一定会狠狠的，牢牢的抱结实了！”

    楚环是在市井中打滚了这么长时间的，别的不说，这拌嘴打牙的事，简直是天天时时都在见，浸yin其中了那么久，这种深闺娇养的小姐，哪里是她的对手。李燕宁从没听过这么大胆露骨甚至无耻的话，她就算和别人争执，顶多也就是绵里藏针，嘲笑讽刺都是尽量的含蓄婉转。这是上层社会的规则，若是说出像这样的话来，别人不说什么，自己就先丢了脸。

    李燕宁的脸由红转白，最后简直都有些发青了，画楼憋着笑，在后面扯了扯楚环的衣服，楚环压了压心头的火气，靠在车厢的软垫上，扭过了头。

    李燕宁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阵，月香和翡翠一边一个小心的替她抚着，半晌，李燕宁才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楚环顿时有些无语，明明是她先来找茬的，这会没说过别人，自己倒先哭了起来。闹的像是别人先欺负了她似的。

    楚环一时有些心慌，强自忍住，懒得搭理她，心想这妞哭不了多久，不理会她，过不了多久，她自然就停了。

    哪想到一边惹恼了月香，那丫头是李燕宁自定州的家里带来的，打小一起长大，虽说没多少脑子，却是护主的很，当即冷笑一声，道：“楚姑娘好厉害的嘴，大约相爷就是看上了这张嘴，才让姑娘进府的吧，这才来了几天，就把相府的小姐不放在眼里了。小姐别哭了，我看若是这样下去，这相府我们也是住不成的了，不如趁早回定州老家，今天晚上就向相爷请辞，楚姑娘来了相府，让咱们小姐从此没了立足之地，唯唯诺诺的，不如回去安生！”

    翡翠在一边白着脸，有心劝一句，却又不好开口，只得轻声劝着哭倒在自己怀里的李燕宁，道：“小姐别哭了，仔细哭花了妆，今天是方小姐芳诞，一会就到方府了，好歹要做个笑脸出来啊！”

    月香冷笑道：“是这么个话，好好的日子，我们小姐不过多说了两句玩笑，楚姑娘就不依不饶说出这么厉害的话来，让小姐哭花了脸，想必是不想让我们去方府，可惜的是，今天方姑娘本来就是请的我们小姐，还不知道楚姑娘是谁。”

    楚环哑口无言的看着这主仆三人红脸白脸的唱戏，心道什么叫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们先来招惹我，几句话说不过，就变成了我欺负她，这是什么道理，有心辩驳几句，可是现在自己好好的，李燕宁哭的抽噎，怎么看都是自己的错。

    灵犀心里好生憋屈，明明是表小姐先闹的事，现在弄的却像是姑娘的不是了，心里便是不服，刚想说话，被画楼狠狠的拧了一把，疼的‘哎哟’一声，扭头小声问道：“jiejie！你干嘛掐我。”

    画楼瞪了她一眼，转头去看月香，笑道：“月香jiejie，我们小姐心直口快的，喜欢开玩笑，这不是表小姐先开起玩笑来，我们小姐才接着说两句玩的，怎么就当真了呢，快别哭了，眼看着方府就到了，还是先擦擦脸来补了脂粉吧。小姐玩笑太过，奴婢代她给表小姐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