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医（二）
“你别冒失了，这年月找份差事不容易，你想丢了饭碗啊。”楚环瞪他一眼，笑着将刚才街上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然后小心的从衣服里摸出那块银子，托到他眼前。 小六眼睛瞪的老大，半天才回过神来，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小环你的命可真够好的，乞讨被人打都能遇见贵人，合该伯母的病该好，既然你现在有了诊金，那还不快点进来请先生去瞧瞧？” 楚环沉吟了一下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我娘都住在寿仙庵里，离这里说远不远可还要走好一段山路，我这点银子不多，还想着多留些做药钱呢，可又怕诊金少了先生不愿走远路。” 小六点点头，也皱了眉头：“你住的地方是远了点，不过伯母的身子现在怕是也走不了那么远的路来医馆了，我看你还是别想那么多，先去求求先生，我在一边也帮你说说话……不行的话后面再想别的办法。” 两人蹲在角落里叽叽咕咕的商量了半天，就听见医馆里先生叫小六的声音，小六吓了一跳，忙连声应着跳了起来，冲楚环挤挤眼先跑了进去。 楚环蹑手蹑脚的跟过去，躲在门边，听里面先生训斥小六的声音：“老夫一眼看不到，你就不知道跑到哪里躲懒去了？” 小六支支吾吾的赔笑说：“才出恭去了，刚回来就听见先生叫，这不是忙不迭的就跑进来了？连手都没来及洗！”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去柜台要摆弄药材，冷不防被先生一巴掌打到一边，没好气道：“还不快去洗了手再来！” 话刚出口，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便抬头看着小六，疑道：“出恭？茅房不是在后面？你怎么从前头跑进来了？” 小六一呆，挠挠头，傻笑了一下，吭吭哧哧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脸憋的通红。 楚环忍不住扑哧一声，心想要再不出去打岔，这个傻小子一定会被骂死，便伸手轻轻的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先生听见动静，转头一看，见是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乞丐，心里就有些不耐，道：“这里是医馆，你走错地方了。” 楚环摇摇头，恭恭敬敬的道：“先生，我没走错地方，我娘病重，所以来请先生看看。不知道先生能不能行个方便。” 先生看看她，坐在那里没动，慢条斯理的道：“老夫见过讨钱讨饭，却没见过讨郎中看病的……你可给的起出诊的钱？就算老夫肯去，开了方子，你可有买药的钱？” 楚环手里攥着那一小块银子，欲言又止的望着先生，是啊，这点钱请了先生开了方子，估计也就没买药的钱了，那就算知道了娘得了什么病又有什么用呢，可不请郎中问脉又不能随便买点药回去…… 思来想去左右为难，忍不住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小六一直在边上装着不认识她，却忍不住偷偷的往这边瞄两眼，这会看见她掉眼泪，不由的心里急了起来，便凑上去央求先生道：“大叔，我瞧这小姑娘也可怜，要不您就跟着去看看吧？您不是常跟小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先生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嘀咕一声：“你说的倒是轻巧，现在城里谁家没几个病患，我要是开了口子，以后这怀善堂就成了善堂，要是都这么着，别说你的工钱，就连老夫都得喝西北风，还不给我滚一边去！” 小六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摸摸鼻子拿了药去一边摆弄，小心的看了楚环几眼，心里替她着急，却也不敢再多说。毕竟自己家里还有娘和一双弟妹等着他拿钱回去买米下锅。所以他就算心里再怎么可怜楚环，也实在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只好绞尽脑汁想还有没别的办法。 先生说完了话就转过头去不看站在那边的楚环，想她一会哭够了，没趣也就走了。 却不想那瘦弱的小丫头不但没走反而凑了过来，怯生生的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小声道：“先生，我想问问，如果要您出诊，得多少钱的诊金。” 先生被噎住，看着她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心想就算几个铜板怕你也没有，我又何必当恶人。便摇摇头，道：“本来要我出诊，没有二钱银子是不行的，但是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也不要那么多，只要你能有一钱银子，我就跟你走一趟。” 楚环垂着头心里粗粗的算了算，刚才那块银子少说也有二两，这会请了先生花去一钱，剩下的钱应该还够买些药回来，至于以后的事，也就只能尽力而为了，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炭火是缺不了的，山上别的不多，枯木树枝还是有的，以后早点起来捡回来整治了大约也能卖些钱。 先生见她垂头不语，以为自己猜对了，她身上果然是没钱，便宽厚的笑着摇摇头，道：“这不是老夫不肯出力，实在是就算去了，也是白跑一趟，你连出诊的钱都没有，难道回来还要我倒贴药钱？去吧，别磨蹭了，天色不早了，六啊，你去后面看看还有吃的没，给她兜一点带回去。” 小六答应一声，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后面跑。 他的话音未落，楚环便伸出手来，把那一小块银子推了过去，声音清脆：“先生，我没多少钱，就这点，除了先生的诊金，剩下的就是药钱，我也不知道这能买多少，只求先生发发慈悲，便宜点卖给我吧。” 先生伸手拈起那块银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确定果然是足色的白银，眼神一下子变的严厉起来，冷哼一声：“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说实话，这是不是偷来的。”楚环张口结舌的看着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了起来，一种难言的屈辱感猛然从胸口窜了起来，辩解道：“这不是偷的，是一位大人施舍给我的！” 先生摇摇头，更加怀疑的看着她，道：“施舍？什么大人会这么好心这么大手笔，打发个要饭给这么多银子？你再不说实话，别怪我送你去见官！” 楚环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想往外跑，她拼命的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倔强的仰头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偷的银子？刚才街上好多人都看到了，明明是一个大人给的。先生是治病救人的郎中，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好人？” 小六这时候已经从后面回来，一掀帘子，喜滋滋的抱着几个野菜窝窝，扬声道：“大叔，还有几个窝窝头，我就拿来了……” 话说了一半，小六就发现外面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小环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好像是愤怒……他小心的看看先生，发现先生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便噤了声，心里疑惑，他这才离开了多一会功夫，怎么两个人就好像斗鸡似的，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