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险恶
尼堪听了陈洙的分析,沉吟不语,半晌才说:“事关夫人的家人,如果妄动干戈,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闹得鸡犬不宁。依我看,还是从外面着手比较好,从宫门到柳府这段路不算偏僻,当天夜里发生的事,有人看见了也未可知。另外,近两年来京城治安不错,少有杀人越货的强盗,若有人顶风作案,势必会留下蛛丝马迹。不如就从这两点排查开去,事情应当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陈洙闻言大喜,连忙向他道谢。 过了一段时间,尼堪的调查还没有结果,碧珠的家人却千里迢迢地找上门来了。陈珠闻讯出来时,来人已经在大堂上跟冬梅闹开了。只见来人神情激动地说:“jiejie她绝不是那种人!我们也是好人家出身的,绝不会做出那种背弃主家、卷款潜逃的事情!” 冬梅说:“此事证据确凿,官府已经下了定论,由不得你置疑!” 来人说:“那一定是官府弄错了,我jiejie是清白的!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算滚钉板、告御状,也要替她洗清冤屈!” 冬梅冷笑道:“她既然签了卖身契,就是我家的下人,是死是活都与你再无半点关系,更何况她生前还犯下了大罪,若是她活着落到我家手里,少不得也要被打死,到时候你又能说什么?” 来人说:“我也是读过书的,你不要欺我不懂道理!下人若真的犯了罪,也要交由官府论处,没有主人私自处死的道理!主人若无故伤了下人的性命,是要吃官司、挨板子的!” 冬梅说:“你既然明白道理,那你说说,我家何时‘无故’伤她性命了?她明明是被外头的贼人杀死的,死前还卷走了我家不少钱财,我家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把她的尸首烧埋了就算仁至义尽了,你又有何道理来找我家的麻烦?” 来人闻言又气愤又伤心,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陈洙见状对冬梅说:“这事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碧珠生前是我的人,原该由我给她的家人一个交待。” 冬梅看了她一眼,说:“这话本也不错,但陈姨娘心慈手软,焉知会不会吃那不知好歹、得寸进尺的一吓又一求,反倒陪上大把的银子?” 来人激愤地说:“我不是来要钱的!我只想为jiejie讨个公道!” 陈洙连忙对他说:“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又转头对冬梅说:“你跟他这样顶下去也不是办法,人家刚没了亲人心里难受,由我来说几句软话劝上一劝就好了。” 冬梅说:“既然你爱做和事佬,那就由得你去做吧,只是有一条,不管他怎么闹,柳家都不会出一个子儿。” 陈洙说:“我省得,真要出钱的话,我拿自己的私房钱好了,绝不让柳家破费。” 冬梅满意地说:“那好吧,这事就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冬梅走了,陈洙请来人就坐,又命丫鬟上茶。趁着等茶的空隙,她仔细打量此人,发现他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目与碧珠很有几分相似,走路时一条腿略微有些跛,估计是那次重伤的后遗症。 陈洙正盘算着如何开口,就听他开口问道:“这位想必是jiejie生前跟我提过的陈夫人了?” 陈洙颔首道:“正是。” 来人站起身来,朝她行了一个大礼,说:“当日多亏有了陈夫人送的银子,我才能养好身子。夫人的大恩大德,张四德没齿难忘!” 陈洙这才知道了他的名字,心想碧珠本名三惠,她弟弟叫四德,放在一起倒也有点意思,不似一般平民家庭给儿女起的名字,再看他姐弟情深、心念旧恩,心中便对他添了几分好感。 陈洙想了一想,说:“你jiejie的事我也很难过,但死者已矣,还请你节哀顺变。” 张四德说:“多谢夫人劝慰,可我自小跟jiejie一起长大,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的品性了,若说她做了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打死我也是不相信的。当日蒙夫人赠了银子,她还捎话来说,让我给夫人供块长生牌位,怎么可能一转身就偷了夫人的钱财逃走?” 陈洙点头说:“她一向对我忠心耿耿,我也不相信她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可如今形势比人强,我也没有办法。” 张四德听了这话,半晌不语,泪水长流。陈洙心中不忍,于是借故支开下人,低声对他说:“你不要着急,且耐心等待,这事将来未必没有转机。” 张四德眼睛一亮:“还请夫人明示!” 陈洙说:“事情的经过疑点重重,我已经暗中请人去调查了,说不定再过几日就会有所发现。” 张四德闻言感激涕零:“多谢夫人相助!夫人待我们姐弟恩重如山,叫我如何报答?” 陈洙说:“你jiejie伺候我一场,我不能让她屈死,再说事关我的嫁妆,我自然要彻查一番。报答不报答的话,再也休提。”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陈洙便拿出上次当首饰剩下的银子送给他,吩咐他在京中找个地方住下来静候佳音,张四德千辞万辞才接受了。陈洙又叫他装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来,免得叫贼人看破他们的计划,张四德应下不提。最后陈洙将他送到大门口,两人装模作样地说了一番戚戚哀哀的话,张四德便告辞“回苏州”了。 几日之后,尼堪托人捎来口信,说找到了碧桃遇害现场的目击证人。陈洙闻言欣喜若狂,却又不敢让冬梅看出究竟,于是装出一副淡淡的表情,只说她去探望牢里的表哥,带上伪装用的“道具”——食盒,出门去了。 前往与尼堪约定的地点之前,陈洙又去找了张四德,带上他一同前去赴约。两人来到酒楼隔间,只见尼堪和证人都在座。那证人是个帐房模样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拘谨内向,但看神情应该是个老实人。 众人见礼完毕,陈洙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你看见什么了?” 帐房说:“那天店里的活计有点多,我做完时天已经快黑了,我急着回家,便抄了一条近路。当我走到一个拐角时,看见前方有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我心想这么晚了她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正打算上前提醒她小心的时候,就有一辆马车呼地一声冲到她身边,跳下两个壮汉来,一个捂住她的嘴、一个抱住她的腿,把她弄到车上去了。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当时别说我愣住了,连那丫鬟也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音。等我反应过来、刚想张口大叫的时候,却见一个壮汉回头看了我一眼,还狞笑了一下,吓得我半死,拔腿就跑。对方调转车头来追我,幸好我熟悉那一带的地形,转捡七拐八弯的小巷子钻,他们追不上我,只好放弃了。”说完心有余悸地擦了把冷汗。
陈洙问他:“那你事后为何不去报官?” 帐房一脸畏惧的表情说:“我哪里敢啊?歹人那么凶悍,而我只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哪里斗得过他们?万一被他们盯上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难保。” 陈洙又问:“那你此时为何又敢说出来了?” 帐房不说话,只是看了看尼堪,尼堪于是接口道:“我承诺了保护他一家人,他才肯告诉我的。” 陈洙点点头,心想有了你这个亲王的保证,人家还有什么好怕的?接下来她又询问了那丫鬟的衣着打扮和出事的具体位置,确认了是碧珠无疑。 一直默不作声的张四德突然问他:“当时那丫鬟身上可有带着包袱之类的东西?” 帐房摇头说:“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当时空着一双手,什么也没带。” 陈洙拍案道:“这就是了!她当时根本还没到家,哪有机会偷走我的嫁妆?此事一定是他人所为,然后栽赃到她身上的!” 尼堪也点头说:“碧珠是被谋杀的,这点应该没错了,另外,杀她的人和偷你嫁妆的人应该是一伙的。”说到这里时,他犹豫地扫了在场众人一眼。 陈洙知道他的意思,既能清楚地知道碧珠的行踪,又能轻易地偷到自己的嫁妆,此人必是内贼无疑,只是碍于外人在场,这话不好明说罢了。她想了一想,说:“当务之急是替碧珠申冤,至于钱财的去向,以后再慢慢追究不迟。” 于是几人商定下来,第二日一早,就由张四德去衙门递状纸,帐房随他上堂作证,陈洙则在家里等候传唤。 临去前,尼堪几次欲言又止,陈洙会意,等外人都走了、只剩他们两人时,才对他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尼堪说:“如今看来,此事与夫人的家人是脱不了干系了,却不知将来如果真到了一家人对簿公堂的那一步,夫人打算如何自处?” 陈洙说:“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如果她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绝不会为了脸面而放过她。她既然如此心狠手辣,我若不收拾了她,恐怕下一个遇害的就是我自己了。” 尼堪闻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