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喂食
听说傅山不肯吃饭,陈洙大惊失色:“他已经绝食几天了?” 尼堪发愁地说:“整整九天了,他到此时还能活着,真是奇迹。” 陈洙心想,武林中人果然有“辟谷”的本事,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说:“不如由我去劝劝他,我跟他有旧,我的话他也许听得进。” 尼堪点头说:“也好,你去劝劝他吧,我也不想辛苦押运了他一路,结果人还没到京城就饿死了。” 陈洙终于得了接近傅山的机会,忙不迭地凑到囚车跟前,这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辆小些的囚车,里面关着他儿子傅眉,同样凄惨不堪,身上的伤比他爹还多些。 陈洙心疼不已:“傅大哥,你何必求死?案子还没定下呢,你怎么知道没有翻身的机会?” 傅山双目紧逼,沉默不语,陈洙又劝道:“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儿子着想啊!你们父子多年来相依为命,你怎么忍心看他年纪轻轻就陪你去死?” 此话戳中了傅山的软肋,他长叹一声,泪水簌簌流下:“我何尝忍心要他陪我死?可我活在世上也是害人。” 陈洙想问此话何意,傅山却又恢复了“龟息”之态,再也不说话。没奈何,陈洙只得转向傅眉:“你爹怎么啦?” 傅眉沉痛地说:“我们在太原被抓后,他们对父亲严刑拷打,父亲不松口,他们又来打我,父亲心中不忍,刚要低头认罪,一旁的祖母却说:‘我早料到你会有今天,所以早就作好了死的准备,想必我孙儿也是一样。你若认了罪,休怪我九泉之下不认你这个儿子。’说完就一头撞死了。父亲悲恸欲绝,后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陈洙听得唏嘘不已,傅山的老母亲她也是见过的,当时只觉得她是一位普通的老太太,没想到她这么刚烈,居然以死明志,傅山受了这么大的刺激,难怪会一心求死。想他既不能认罪,又不忍看儿子受折磨,只好饿死自己算了,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询听完傅眉的话,沉吟半晌,走回傅山身边对他说:“逝者已矣,傅兄请节哀。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却不是叫你自暴自弃,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你若一心求死,又与认罪何异?” 傅山低声说:“我若死了,案子就不了了之,我的儿子应当可以保全。” 周询哑然失笑:“你母亲宁可自尽也不让你认罪,又岂是叫你为了保全儿子饿死自个?想想我的父亲,六十多岁了还在东南沿海拼死杀敌,那才是大丈夫所为,我这个做儿子的也面上有光。瞧瞧,你儿子在一边看着你呢,你怎么不拿出点志气来,给他竖个榜样?切莫做那小儿女态,叫他看了笑话。” 傅山不禁也笑了,见他意动,周询又不知从哪里摸出几颗药材,送到他嘴边说:“听说傅兄自幼爱吃黄精,我特地准备了一些,看在我远来迎接的份上,傅兄应该不会嫌弃吧?” 傅山冲他一笑,说:“周兄一片好意,我岂敢不从?”说完低头凑着他的手吃了起来。 陈洙看着这对患难同志,心想他们真是太般配了,一个身着红色道袍,一个身着红色明服,连发型也差不多。且看他们这般亲切地喂食,难道不是“相濡以沫”的具体表现么?多铎什么的见鬼去吧! 走着走着天色已晚,尼堪下令投宿客栈,亲王出行果然气派,客栈里原来的客人不一会就被驱赶一空。陈洙和周询两个挂念傅山,哪里肯走,于是决定“欺之以方”。 陈洙大方地掏出一把碎银子,往柜台上一扔:“掌柜的,来两间上房。” 掌柜打量了他们几眼,说:“小店叫那位王爷包下了,两位还是去别处投宿吧。” 陈洙说:“王爷跟我们是认识的,你只管开房。” 掌柜听了正要收钱,旁边一个尼堪的亲兵说:“王爷此行事关重大,还押送着朝廷重犯,怎能收留不相干的人?” 陈洙斜了他一眼,说:“你且去问问你家王爷,看他要不要赶我们走。” 亲兵说:“你少跟我来这套!你们两个跟那囚犯是熟识的,谁知道你们半夜里会不会劫了他逃走?” 陈洙“嫣然”一笑:“我一个妇道人家,他一个文弱书生,哪有本事劫囚?你想多了。”
亲兵不为所动:“你也就罢了,他却留着头发、穿着明服,显然是跟反贼一路的。不行,你们马上走,坏了王爷的大事,休怪我不客气!” 陈洙眼珠一转,拔高了声音叫到:“哎呀,你一个大头兵,倒比你家王爷还有气势!他还没发话呢,你就来跟我抖威风,你得瑟个啥呀?” 亲兵气得说不出话来,挽起袖子就要动手赶人,只听楼梯间一声喝断:“住手!” 尼堪果然闻声而来,对那亲兵说:“你怎能对陈夫人动粗?” 亲兵连忙说:“他们两个赖着不走,我怕他们别有用心。” 尼堪还没说话,陈洙就“委屈”地说:“王爷,你这手下硬说我们是反贼,还说我们要劫囚,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我们是什么人,王爷你还不清楚?我们不过是放心不下故人,想送他一程罢了。我们今天一早出门,风尘仆仆地赶了大半天路,此刻已是又饿又累,周围又没有别的客栈,叫我们去哪里投宿?难道要我们露宿荒野不成?” 尼堪听得愧疚起来:“都是我这手下不好,唐突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陈洙“宽宏大量”地说:“算了,他也是忠心办事,我不怪他。”说完得意洋洋地看了那亲兵一眼,对方气鼓鼓的,却不敢再说话。 众人安顿下来,陈洙去看傅山,只见他被锁在床头行动不便,便求尼堪放他吃饭,尼堪却说:“他身负武功,若去了枷锁,只怕转眼就要逃之夭夭,我自会派人喂他吃饭,夫人不必担心。” 陈洙无法,只得作罢,尼堪又请她和周询一同用饭,三人进了雅间,刚拿起筷子,就听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尼堪皱眉道:“怎么回事?” 立刻有亲兵下去查看,一会儿回来禀告说:“楼下有两个进京赶考的书生,硬要住店,怎么赶也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