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争产

    过了两天，三房一家果然上门了。

    张氏见了陈洙，不由得一愣，似乎没想到她还能活着回来，旋即笑道：“哎呀，二姑娘回来了，怎么不见二姑爷？”

    陈洙不语，张氏又转头对陈冲说：“二房的，既然你jiejie回来了，你也该也把宅子让出来了吧。”

    陈冲还没说话，陈洙就往他前面一站，挺起胸膛说：“他也是陈家的子孙，陈家的宅子他也有份，你们凭什么赶他走？”

    张氏斜了她一眼，说：“谁不知道他是过继的？陈家上下除了你，还有谁把他当回事？当日老太太的妆田全叫他得了去，我们还没说什么，怎么这会又来争宅子了？”

    陈洙早料到她会如此说，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老太太给他妆田，那是她自个愿意，你们有什么好说的？分家时我也在，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这宅子没作任何安排，按道理说，老人去世后，宅子应该归大房，可你们不也住了这么多年？既然你们住得，他为什么住不得？说什么他不是陈家的子孙，他可是当日老太太亲口认下的，族谱上也记了名的，这么多年来，他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陈家的事情？现在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不认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告到官府去，也是你没理！”

    张氏语塞，眼见撬不动陈冲，又来拿陈洙作伐：“你一个出嫁的女儿，不在家相夫教子，跑到娘家来替兄弟争什么家产？”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彭老大，又说：“还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个野男人，也不怕脏了我陈家的地。”

    陈洙气得浑身发抖，彭老大也勃然大怒：“你个死老婆子，我好心好意送你侄女回家，却被你不干不净地骂！你们两口子当了卖国贼，我还没出手教训你，你反倒朝我身上泼脏水！我姓彭的从来不打女人，今天少不得要破回例了。”说着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张氏吓得脸色发白，直往她男人身后躲，三老爷连忙护住她，色厉内荏地叫道：“我陈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

    彭老大冷笑一声，说：“我不管你陈家的事，我只知道你是个卖国贼，卖国贼人人打得，我自然也打得。”

    三老爷脸皮再厚，也禁不住他左一个“卖国贼”右一个“卖国贼”地叫，于是脸红脖子粗地喊道：“我算哪门子卖国贼？岂不见金陵城里投降的高官比比皆是，有本事你去打他们！我不过当了个小小的书办，拿我发作，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陈洙气愤地说：“陈家的百年清誉，被你拿去换了个不入流的小吏，你还有理了你！”

    三老爷冷笑一声说：“你嫌我官小，当年怎么不叫你老公帮我一把？你说我坏了陈家的清誉，可你的柳铭风呢？他跟了吴三桂那个大汉jian，你怎么不说他一句？”

    陈洙听他提起柳铭风，心中一痛，嘴上却说：“我家夫君如何，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将来我自会向他问个明白，若他真的投了敌，我就跟他一刀两断！”

    三老爷哼了一声，说：“你跟他断不断我不管，我只知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就是将来你离了他想回娘家，也得看娘家愿不愿意接收。该给你的嫁妆，老太太当日都给你了，你自出门去讨生活，没有靠娘家帮衬的理。”

    陈洙怒极反笑：“很好！我敬你是长辈，想不到你竟为了家产不认我。汀儿meimei与我感情深厚，有朝一日她回家来，我看你怎么向她交代！”

    三老爷背过身去说：“我还是那句话，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她已是张家的人，我陈家如何与她无关，再说我一个做父亲的，需要向女儿交代什么？”

    陈冲也忍不住说：“张家世代忠良，你女儿也以身作则，当日你作jian犯科，已是丢尽了她的脸面，眼下张家在祥符忍辱负重、以图大业，你这个做岳父的却向敌人卑躬屈膝，哪有半分长辈风范？”

    三老爷闻言恼羞成怒：“他张家不识时务，****何事？哪天张家造反了，我还要跟他们撇清干系呢。”

    陈冲还想再争，陈洙一把拉住他，沉声说：“算了，我们能养活自己，犯不着跟这种恬不知耻的人争，若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那才折自己的寿呢，气不死也得怄死。”

    陈冲闻言点头，回房收拾了行李，叫上不多的几个下人，又让吴氏抱上儿子，片刻便驾着一辆马车出了陈府大门。陈洙和彭老大两个本就没有什么行李，不一会儿就与他们在门外回合。

    出了陈府，众人都狠狠呼出一口浊气，抬眼四顾，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可仔细一想，京城的柳府叫贼兵烧了，陈冲的宅子让他卖了，杭州的舅舅举家出海去了，连柳铭风也不知流落何方，一时间竟是无处可容身。

    吴氏想了一想，说：“不如回无锡祖宅去，求族长收留我们。”

    陈洙闻言眼睛一亮：“对，回无锡去！弟弟，你的亲生父母不是无锡的吗？此刻正好前去探望他们。”

    陈冲却还在犹豫：“这个，不太好吧。”

    陈洙笑着说：“没事的，我难道还怕你认祖归宗，不要我了不成？而且此去投奔，我们自己带着钱财，并不碍人家什么事，想必族长和你父母都不会见怪的，说不定还能求族长出手，将三房一家赶出去。”

    三人计议已定，于是循着当日赴无锡祭祖的路线，先从金陵顺流而下，在江阴上岸，再转往无锡。

    这天船行到镇江码头，船家却说什么也不肯走下去了，说前方的江阴已经被清兵围了半个多月，江阴人誓死不降，清军折兵损将，于是发了狠，放言要在城破后鸡犬不留，这个时候前去，恐怕要遭池鱼之灾。

    吴氏闻言大惧，哭喊着要陈冲改道，说：“你不为了我，也要为了宝儿呀！他才六个月大，没了爹娘怎生是好？”

    陈冲也意动，劝陈洙说：“我们还是改道吧，走陆路去无锡。”

    陈洙早在一听到江阴被围时就呆住了，对吴氏的哭泣哀求充耳不闻，等听到陈冲对她说话，才猛然惊醒过来，摇头说：“不行！我要去江阴，袁家老太太对我有恩，我不能弃她于不顾。”

    陈冲说：“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啊，此刻江阴城已被清军围得水泄不通，你进不去的。”

    陈洙凄然道：“袁家老太太性格刚烈，八十多岁了还cao练民团，此番城破，她必然不保。我和夫君当日在四川，得她相助结识了秦良玉老将军，我夫君才能步步高升。此刻袁家老太太有难，我就算救不了她，也要替她收尸。”

    一旁的彭老大击节赞道：“夫人有恩必报，果然是我辈中人！袁老太太的名头，我也听说过的，就算不为了夫人，我自个也要去送她一送。夫人既然决定前去收尸，我姓彭的少不得要舍命相陪。”

    陈冲见两人心意已决，只好说：“那你们离江阴城远些，等清军破了城、杀完了人再进去，希望清兵不会为难你们。如果有什么不测，就喊那带头的救命，听说鞑子头目里很有几个讲道义的，应该不会为难你一个收尸人。”

    陈洙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