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逃难

    张廓叹了一口气，把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这天晚上，张世泽将全家人召集到祠堂，拜过历代英国公的英灵后，对他们说：“车马和下人我已经打点好了，你们回祥符老家去吧，不要再回京城来了。”

    众人正要退下，张廓问了一句：“大伯父，那你呢？”

    张世泽说：“我当然是留下来殉国。”

    众人闻言大惊，纷纷上来劝解，张廓也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伯父正当盛年，将来卷土重来也未可知，为什么要急着殉国呢？”

    张世泽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张家下一代的子孙里，数你最为出挑，将来驱除贼虏、复兴家族的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了。”

    张廓还想再劝，却见张世泽把手一摆，说：“张家世受皇恩，此刻危难来临，我岂能抛下皇上独自逃命？你们不要再劝，张家有我一个殉国就够了，你们都走吧。”

    张廓眼见无法再劝，只得与众人一道向他磕了头，就出城了。

    听完张廓的叙述，陈洙唏嘘不已，这一晚她已见了太多殉国的人，王公公、李尚宫、刘才人，此刻又添了一个英国公。

    沉默半晌，陈洙又问他：“那你们此行是回祥符老家么？不知你对日后有何打算？”

    张廓把胸脯一挺，说：“当然是继承大伯父的遗志，驱除贼虏、匡扶明室。”

    陈洙回想起前世看过的历史书，南明******腐败无能，没几年就覆灭了，听张廓要匡扶明室，不由得对他的将来增添了几分担忧。想了一想，她说：“如果事不可为，你也不要勉强，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写的《射雕英雄传》吗？你想想杨康，他努力过，但失败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和穆念慈一起隐居山林去了。你不要忘了，还有我五妹她陪着你。”

    张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拱手说：“陈家meimei的教诲，张廓铭记在心，将来必不敢有负汀儿。”

    两人正说话间，襁褓中的柳传思醒来了，哇哇大哭，陈洙一拍脑门说：“哎呀，这孩子自从出生以来还没喝过一口奶，我走得匆忙，竟然忘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陈汀说：“你不用着急，我还带着三个小家伙的奶娘呢，这几天她正好有奶。”说完唤过那奶妈来，吩咐她给柳传思喂奶。

    陈洙看柳传思喝完奶，又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突然想起一旁的陈洛，连忙说：“大哥，思儿离不开奶娘，我得跟张家一路走，等日后风平浪静了，我再自己回金陵，你不用送我了，沃特神父还在等你呢。对了，王公公宅子里的钱财，你有空去取走吧，我是用不着了。”

    陈洛还没说话，陈汀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大哥？”

    陈洙连忙祭起那套熟门熟路的谎话：“他是我结拜大哥，此番我能出城，多亏了他。”陈汀点头不语。

    陈洛问：“这一路可安全？”

    陈汀忙说：“大侠放心吧，我张家带了不少家兵家将，前面还有人探路，一定不会有事的。”

    陈洛点点头，对陈洙说：“保重。”说完一阵风地去了。

    陈汀乍舌说：“好一个武艺高强的侠士，难得还有这般忠肝义胆，竟打算一路护你周全，却不知他为何戴着铁面具？”

    因为他怕被你认出来，陈洙心想，嘴上却说：“他早年间与白莲教有些纠葛，所以不便以真面目示人。”

    陈汀点头说：“你与傅山之间的那码事，我也听说了，你胆子可真大，以前在陈家时我可没看出来。”

    陈洙笑着说：“我们一起写了那么多武侠书，你真的没看出来吗？”

    两人说笑一阵，将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陈洙跟着张家一行人走了三五日，一路平安，没有贼兵前来sao扰。柳传嗣十分乖巧懂事，从不叫苦叫累，看得陈洙一阵心疼。柳传思的情况却有些不妙，当日喝了奶之后，不多时竟吐了出来，又换了好几个奶妈，都不行，喝完就吐，而且吐得越来越厉害了。陈洙没有照顾婴幼儿的经验，见状不知怎么办才好，急得嘴上起了一圈燎泡。还是陈汀有主意，让人冲了些米糊给她喝，才终于不吐了，可也吃得不多。一路上，陈洙看着柳传思日益黄瘦的小脸，心急如焚。

    这天众人来到保定附近，打听得城里没有贼兵，于是进城稍作休息。陈洙忙派人去请大夫来开药方，又抓了药回来煎好，亲自喂柳传思喝了下去，可不到一会，她竟连药带先前吃下去的米糊一起吐了出来，直吐得小脸发青。陈洙慌了，一连请来好几位大夫，都纷纷摇头。

    有一位大夫见她难过得不行，便告诉她说，太原府有一位名医，名叫傅山，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如果由他医治，小儿或可得救。

    陈洙听到傅山的名字，眼睛一亮，她怎么把这位圣手书生给忘了？她正要开口说话，却听陈汀急急忙忙地说：“万万不可！太原此去千里迢迢，听说那边还给贼军占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前去，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陈洙想了一想，决绝地说：“这孩子是我家夫人拿命换来的，夫人临终前把她托付给我，叫我带她去找父亲，如今我若只担心自己的安危，而弃她于不顾，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夫君、去见九泉之下的夫人？”

    陈汀见她坚决，不由得忧心忡忡，想了一想，又说：“那我去求夫君，让他派几个家将沿途护送你吧。”

    陈洙摇头说：“不行，他们都是你们张家的老人，怎可给我一个外人卖命？我自己小心些就是了。”说完拔下头上的金钗，褪下腕上的玉镯，看陈汀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又逗她说：“难道你忘了，你jiejie我也是女侠一名，知交满江湖？”

    陈汀“扑哧”一声笑了，摇头不语。

    第二天一早，张家上下启程赶往祥符，陈洙把柳传嗣、自己的嫁妆匣子和柳家的财产一一托付给陈汀，然后抱着柳传思前去太原。

    临行前，陈汀唤来前日喂奶的齐mama，对她说：“你奶大了我的三个儿女，劳苦功高，我都记在心里。此番我jiejie去太原求医，身边无人照顾，你可愿意随了她去？”

    齐mama一听吓坏了：“少奶奶使不得，这一路上兵荒马乱，我还想留着这条老命抱孙子呢！”

    陈汀又说：“就算我张家最后求你一回，只需要你一路上帮我jiejie照顾那孩儿，若遇上了祸事，你就自个逃命去吧，我不怪你。你若回来，我给你养老，你若回不来了，我就给你的儿子脱了奴籍，再给他几十亩田地、一处宅子，将来给她娶个媳妇。”

    齐mama这才应下，随着陈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