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表姐
第二天一早,周询又恢复了那副万年冰山的表情,令陈洙不禁怀疑,昨晚与她嬉笑对饮的二表哥,只是一场幻梦。 不日来到杭州,一进周家大门,陈洙径直去找舅舅,把柳铭风的信交给他,又把柳老太太和柳夫人的话转述了一遍,她还竭力模仿两人的口气,以增加可信度。舅舅听了,笑着说:“你有心了。看来柳家上下都是厚道人,并不曾为难你,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若是为你舅母的事连累了你,我可要愧疚死了。” 陈洙又去找严氏,说:“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当日向舅母讨生子秘方,舅母也不会被舅舅责怪。后来我写那封信,只是想提醒舅母,却不想落在舅舅手里,反而落了不是。” 严氏红着眼睛说:“傻丫头,这事我怪谁也不能怪你,若不是你提醒,我还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犯了这么大的错,将来还不知要造多少孽。至于那信,你单单写给我,而不是写给你舅舅,就是想着为我遮掩了,我承你的情。说来说去都是我的不是,岂能怪你?” 陈洙又劝慰了她一阵,便退下不提。 接下来她又去见四妹陈沅,半路上却遇到了几年前出嫁的表姐周诗怡,只见她今时已不同往日了,养得白胖富贵了许多,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也甚是华贵,看来她在夫家颇受宠爱。 周诗怡先向她打招呼:“表妹,你也来了。”声音依旧如黄莺般悦耳。 陈洙笑着说:“一别经年,表姐看来过得不错。” “呵呵,承你吉言。”周诗怡亲热地拉起她的手说,“听说家里出了事,父亲要休了母亲,若母亲真的被休了,我这个出嫁的女儿岂不也要受牵连?所以少不得回来看看。” 陈洙暗暗皱了皱眉,心想,她这话说的,只怕自己受牵连,却不为舅母着想,而且看她神态自若,并无半分担忧之色。她毕竟是周家的女儿,怎么倒不如毫无关系的柳老太太? 心里这么想着,陈洙面上却不露声色,只说:“我要去看大表嫂了,有空再去拜访表姐。” 周诗怡笑着说:“那是,她毕竟是你亲meimei嘛,此刻叫一剂狼虎药害没了儿子,还不知多伤心,你是得多劝劝她。” 陈洙告辞,边走边想,这位表姐怎么不像来劝解的,倒像来生事的? 到了陈沅房里,只见她面色憔悴,虚弱地躺在床上,看得陈洙心里一阵同情:“四meimei,你身子可好?” 陈沅挤出一丝笑容,说:“我还好,你不用担心。” 陈洙悄悄地问她:“四meimei,你心里可曾怨恨我舅母?” 陈沅说:“若说一点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可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知道母亲是为我好,她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当然想把她认为最好的用在我身上。再说宝儿夭折,也不一定是因为母亲的关系,谁家都有几个养不大的孩子,宝儿自己体弱福薄,也是有可能的。” 陈洙听了点头说:“既然你想得开,那我就放心了。好好调理自个的身子,说不定很快就有下一胎了。” 陈沅感激地说:“承你吉言。” 陈洙又悄悄地对她说:“四meimei,你猜我刚才过来的路上看见谁了?表姐,周诗怡,你可知道她来做什么?” 陈沅皱起眉头说:“我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名义上是来劝解父亲的,可我看她从未说过一句劝解的话,反而好几次挑起话头,惹得父亲又跟母亲吵了起来。” 陈洙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得提醒舅母,防着她点。” 第二天一早,陈洙就去见严氏,只见她脸色已经开朗了许多,看来这事就算告一段落,舅舅不打算再寻她晦气了。 瞅个机会,陈洙悄悄地对她说:“我瞧表姐来者不善,不知舅母心中可有计较?” 严氏冷哼一声,说:“我还不了解她?她是那个贱婢生的,性子跟她娘一样,最会人前扮柔弱,人后捅刀子。我当家这么多年,还不明白她娘俩的秉性?就是你舅舅,恐怕心里对她也不待见得很,这不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这会子却又凑了上来,想要趁我病要我命呢!她若就此罢手也就算了,若想出什么幺蛾子,别怪我不讲情面。这家里头,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她那点阴谋诡计只配丢人现眼罢了。” 陈洙听了,打定主意从此什么也不做,专心看好戏。 在周家盘旋了几天,眼看风平浪静,天下太平,陈洙便想告辞离去,仍旧由周询送她回京城。 这日一早,她在堂上拜别舅舅与舅母,只听舅舅说:“前些日子我脾气不好,错怪了你舅母,累得你千里迢迢跑来劝解我,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特地备了些礼物,请你代我向柳家夫人和老太太问好。” 陈洙心想,舅舅这话明着是给她送行,暗地里却是向舅母严氏道歉,还有给柳家赔礼,好一招“声东击西”。 正想着,却听一旁的周诗怡说:“是呀,不仅要向柳家夫人和老太太赔礼,还要向宫里的那位刘才人赔礼呢,人家怀的是皇嗣,这礼要是轻了,人家可看不上呢!” 哟,来了,周诗怡这招也许叫“假道伐虢”吧,顺着舅舅的话往下说,却把事情的关键点了出来。陈洙偷眼去瞧严氏,只见她的脸色已黑如锅底,不由得暗叹一声,她本来打算“隔岸观火”的,看来不成了,还是换一招吧。
“表姐这话我怎么听不懂?”陈洙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方子明明是柳家夫人讨的,当然是她留着自个用,还好没吃几天,怎么又跟宫里的刘才人、还有皇嗣扯上关系了?” 周诗怡嫣然一笑道:“表妹莫非忘了,当日你自个写信来,里头可不是说给刘才人求生子药?” “哦!”陈洙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那次是我不地道,其实是想拿舅母的药方去讨好我家夫人,又怕舅母不肯给,所以才托了刘才人的名头,倒叫你们受惊了,都是我的不是。”这个算是“避重就轻”吧。 周诗怡眼珠一转,又说:“事关皇嗣,倒不可马虎了。表妹若是真没把那方子给刘才人,自然无事,若是给了,还得早作打算,否则将来有个万一,周家可吃罪不起啊!” 严氏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住了:“那依你说,该如何‘早作打算’?” 周诗怡说:“皇家无情,到时候恐怕整个周家都要倒霉,若那当事之人肯一人做事一人当,倒可保全周家上下,母亲你说是不是?” 这是叫严氏下堂求去呢,陈洙冷笑一声,既然露了狐狸尾巴,看我还不把你揪出来痛打一顿?于是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对周诗怡说:“表姐慎言,这等抄家灭族的大罪,便是你肯认,周家也不肯认的,柳家当然更不肯认!” 不等周诗怡发话,陈洙又说:“宫规森严,若说我柳家夹带私物、谋害皇嗣,我第一个不认!不光是我,我家夫人、老爷、老太太,一个也不认!你若想指证柳家,那请你拿出证据来,柳家于何日、何时、何地把何物夹带进宫了。你若拿不出来,不妨请刘才人出来作证,问她可有接受柳家私下传递的东西。你若一无人证二无物证,那我也无话可说,还请你自便。”这招叫“釜底抽薪”。 周诗怡叫陈洙的一串“不认”震得目瞪口呆,刚想分辨什么,只听舅舅一声怒吼:“好了!” 周诗怡一呆,只听舅舅说:“我周家向来门风严谨,柳家更是为官正派,你一个小小的出嫁之女、商贾之妻,凭什么在这里质问我等?你若再放一句厥词,休怪我从此不认你这个女儿!” 陈洙得意洋洋,心想,这个周诗怡出嫁几年就不知天高地厚,竟想以一人之力对抗两大家族,不惨败收场才怪呢!此仗赢得毫无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