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坏事
自从给秦氏的信寄出起，陈洙就天天盼望着金陵回信，心想刘才人那样信任自己，自己可不能害了她，断了她唯一的希望，如果那方子果真有问题，及早发现也还来得及补救。 如此盼了两个多月，也不见那边回信，陈洙心里越来越焦急，连《金瓶梅》都看不下去了。柳铭风却早已看完了她的《射雕英雄传》，只稍稍修改了一下，就送去了“鸿图书坊”，听说已经在雕版了，不日将上市发售。 等到九月里，秦氏的回信终于姗姗来迟。陈洙迫不及待地拆开一看，只见秦氏说她当年并没有吃过那药，又说生子药最是难开，既要大补，又不能过燥，于药性调和、君臣相辅上十分讲究，是以她当年只吃些寻常的当归、枸杞，徐徐进补了好些年，才终于有了身孕；至于陈洙给她看的药方，她不大拿的准，于是辗转请了秦氏族中的长辈过目，所以才拖延到这个时候才回信。 看到这里，陈洙心中已有几分不妙之感，果然，翻开第二页，只见秦氏又说，她族里的一位老太医看了，说药性过急，如此生出来的孩子恐怕要先天不足，若是已经吃了，就要在怀孕的头三个月小心进补，或许还有救，接下来又说了些进补的要点和小心的事项。信的最后，秦氏又问陈洙，是不是她自己吃了那药，若是吃了，还是赶紧断掉为好。 看完来信，陈洙呆住了，刘才人五月里传出喜讯，如今已是九月，三个月的补救时机早过了，怎么办？要不要把信拿给她看？若给她看了，恐怕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让她白白担心，要是过于焦虑导致流产了怎么办？宫里那么多太医，也许早已诊断出她这胎先天不足，该补的都补上了。 如此犹豫了几天，消息传来，柳夫人有喜了。 陈洙心神不宁地到了正屋，只见柳铭风、柳夫人和柳老太太都在。柳老太太脸上笑成一朵花，柳夫人也颇感欣慰。 陈洙寻了个机会，问柳夫人：“夫人可是吃了我舅母送来的那方子？” 柳老太太还是第一次知道秘方的事，连忙问：“怎么回事？” 柳夫人犹豫了一下，说：“前些日子我打听到舅太太严氏手里有生子的秘方，于是求了来，给宫里的刘才人送去了，不到两月她果然有了龙脉。” 柳老太太又问：“那你自个是不是也吃了？” 柳夫人微微点了一下头。 柳老太太说：“铭风他媳妇啊，我说你也太不懂事了，那方子既然是洙儿她舅家给的，拿去给刘才人倒还罢了，可你自己吃上了，怎么不给洙儿也吃起来？有你这么做人的吗？别让人家说我柳家不懂得知恩图报！” 柳夫人听了惭愧道：“母亲见教得是，是我考虑不周。” 柳老太太不悦地说：“既然你已经怀上了第一胎，那洙儿再吃也碍不着你什么，让厨房明日就做起来，给洙儿送去。” 柳夫人答应了，眼中有几分羞愧之色。 陈洙急了，忙问道：“夫人怀胎多久了？” 柳夫人一愣，说：“才一个多月，今天刚诊出来。” 陈洙把心一横，从怀里掏出秦氏那封信，说：“我大伯母说那药吃不得。”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柳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柳铭风也十分惊讶，柳老太太更是大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快给我说个明白！” 陈洙于是把几月前舅舅前来探访、告诉她小儿夭折的事，以及她后来写信去问秦氏、回信前日才到的事说了一遍，又把秦氏信里的话转述了一遍，最后说：“我刚拿到信时就想说，但怕惊动了刘才人反而坏事，此刻听说夫人也吃了那药，才不得不说出来。” 柳夫人一听几乎晕倒，柳老太太连忙扶住她，厉声喝问陈洙道：“既然你舅舅当日就说了此药不妥，你怎么不早点讲出来？” 陈洙委屈得直想哭：“当时舅舅也拿不准，他后来的两个儿子不也站住了么？再说夫人当日请了太医来看过，说这方子没问题。我若早知道夫人也吃了，岂有藏着掖着不说的道理？” 柳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却叫柳夫人止住了：“母亲不用说了，此事我心里有数，怪不得洙儿meimei。她当日也说过她大伯母没吃这药的话来，是我不肯听，后来见刘才人怀上了，便心存侥幸，自作主张。幸好我这胎怀得不久，还有救，洙儿meimei此刻肯说出来，便是为我着想，您就不要怪罪她了。” 陈洙听了十分感激，柳老太太也明白过来，念了声佛说：“罪过，罪过，我老婆子太过急躁了。” 于是下人请了大夫前来诊脉，大夫说：“胎怀得太浅，此刻还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先天不足，不过就算是，也不大打紧，趁早多多进补就好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柳老太太一叠声地命厨房熬补药。 柳夫人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轮到刘才人。这下大家都难住了，不知道到底要不要通知她。柳老太太说，若被人知道柳家挟带私药进宫、谋害皇嗣，罪名恐怕不小。柳夫人说刘才人怀胎已有五个多月，进补不知道还有没有用。柳铭风说宫里医药众多，也许刘才人这胎根本无碍，也有可能。陈洙说若叫刘才人知道了，只怕她反而担心，到时候没事也变有事了。 众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决定过几日重阳节由柳夫人进宫探望刘才人，先摸清楚情况再说。 重阳节这天柳夫人进宫去了，柳家众人都焦急地等待着消息。柳夫人午后出门，直到晚饭时分，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众人忙问刘才人情况如何，柳夫人说，听太医说，刘才人这胎有点弱，一直拿大把的补药养着，她本想把秘方的问题说出来，可看刘才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态，几次话到嘴边又溜了回来。 众人听了都叹息，心中更添了几分沉重。柳老太太一吃完饭就去烧香念佛，柳铭风让柳夫人不要担心，万事有他，陈洙也回自己房里去了。 陈洙想起陈沅，不知她那胎站住了没有，又想起郭秀莲，不知她可有吃那药，听说她是新婚即怀孕，想必没来得及吃，那是最好不过。她想了又想，决定把秦氏的那封信抄一遍，给舅母严氏送去。 一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