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结果
死了。 那他们适才的商讨就没有了意义。 不用考虑定罪了,也不用担心牵连太多了,似乎一下子卸去了重担。 是啊,死了是最简单最好的结果了。 死了,大家都好。 “既然贼人已经伏诛,那就查今夜贼事的党羽,有罪者罚,有功者赏之。”皇后说道,一面看向朝臣们,“至于赏罚,自有律法,请诸位依职责商议。” 朝臣们齐声应是。 天光渐渐亮起来,笼罩在皇城上的夜‘色’褪去,昨夜的炮火,死尸,鲜血,悲痛,惊恐逐一的展现在天地间。 其实京城早已经被惊醒了,先是大街上夜半奔驰的卫戍军,和城防之间的对峙击打,再就是那皇城前的两声炮响,震动了半个京城。 尽管躲在地窖里,李茂的妻子还是发出一声尖叫,将怀里的孩子们死死的抱住。 同一时刻其他的人家都大喊着地动了地动了,半城的灯火亮起来,但冲上街的人很快就被挡回去。 街道上站满了卫戍军。 “不是地动,退回家中不得外出。” 惊呆的人们看着那明晃晃的铠甲和兵器半句话不敢多说,但作为京城的百姓,有着比其他地方民众更敏锐的感知,大约也都猜出了什么事。 ‘门’外的马蹄声越来越多,伴着‘门’被撞开,院子里的仆从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的慌‘乱’,一个个穿戴整齐。虽然身形发抖,但并没有惊慌失措,倒让冲进‘门’的卫戍军们愣了愣。 “果然不愧是相公家人,比其他人家多了几分气度。”一个卫戍军忍不住说道。 不过,好好的相公不做,非要做谋害君主的贼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为首的军将刷拉展开手中的圣旨。 “……陈绍谋逆已伏诛,奉上谕抄家……” 后院里曾经的披红挂绿早已经都取下了,屋‘门’大开着。其内陈夫人穿着礼服端坐。 有仆‘妇’急匆匆的冲进来。 “夫人,夫人…”她们脚步踉跄,声音哽咽,迈步在廊下噗通就跪下了。 见状如此,陈夫人便知道了,她站起身来。毫不迟疑的走向早已经悬挂好的白绫上。 “夫人…”仆‘妇’们哭着扑上去抱住她的‘腿’。 “你们做什么?”陈夫人竖眉喝道,“难道连最后一丝脸面也留不得了吗?这些卫戍军都是知道的,咱们这等人家犯了事,‘妇’人们都是会上吊自尽的,如果得到授意不允许,他们是很快就要闯进来的。难道你们愿意看着我被罚没入官妓营妓为奴吗?” 对于犯了事的人家,‘妇’人们能够有体面自尽的机会就已经是极大的开恩了。 人活一世。碌碌一生,为的生前的富贵,也为的是死时的体面尊荣。 能够体面的死,也是一种幸运。 “母亲!” 陈丹娘的喊声从‘门’外传来,伴着咚咚的脚步声,人也冲进来,一把抱住站上凳子的陈夫人放声大哭。 “母亲。你不要丹娘了?母亲你不要丹娘了吗?” 陈夫人的眼泪顿时如雨而下,仆‘妇’们更是伏地大哭。 “你们。你们伺候小娘子上路。”陈夫人哭道。 仆‘妇’们大哭。 “奴婢们做不到啊。” 陈夫人便伸手扯自己的腰带。 “丹娘,你别怕,母亲陪你。”她说道,就把腰带往陈丹娘脖子里绕。 陈丹娘大哭,虽然年纪小,但隐约也知道了什么。 “母亲,我不怕。”她哭道。 她不说话倒好,一说话陈夫人的手便抖的握不住腰带。 “天啊。”她掩面大哭,“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这边哭,外边脚步声嘈杂。 “都站出来,不许‘乱’动,不许夹带。”伴着喝声。 陈夫人面‘色’惨白,等不及了,她一咬牙用力的拉进腰带。 陈丹娘一声叫,面‘色’涨红伸手抓住了脖子上的腰带。 兵丁们冲了进来,见状忙扑过来,夺下了陈夫人手里的腰带。 陈丹娘跌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 “求你们了。”陈夫人喊道跪下来流泪,“让她清清白白的走吧。” 说罢咚咚叩头。 “让她清清白白的走吧。” 不要充入官妓,不要从富贵繁华地堕入泥潭深沼,就让一切停止在最美好的年华时刻吧。 这种场面兵丁们见的多了,神情没有什么悲痛感叹,木然的驱赶着。 “走,走。”他们说道。 仆‘妇’们踉跄的被赶出去,陈夫人也不得不搀扶着陈丹娘起来。 要想死总有千万种法子的。 陈夫人默默的想着,也不再哭闹了,一切为了体面,残留这一丝体面。 “我要我的弓。” 她们已经走到了前院,陈丹娘忽的挣开她的手向后跑。 兵丁们立刻围过来,手中的刀枪对准了陈丹娘。 “丹娘。”陈夫人大喊,疾步冲过去拉住,身子发抖。 这时候‘乱’跑会被当场杀死的。 想到这里她又苦笑。 反正都是死,这样死了也没什么。 其实到底是不愿意死的吧。 “丹娘。”她抱着丹娘哭道,“别‘乱’跑,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没有我们的东西了。” “母亲,我要我的弓,你说的过,程jiejie送我的弓,要我好好的拿着。”陈丹娘哭道,伸手向后,“我要拿着我的弓。” 站在院中的军将忽的走过来。 “娘子要什么?”他问道。 陈夫人带着几分警惕看着这军将。 “什么都不要。”她将陈丹娘揽在怀里说道。 “我的弓。”陈丹娘却挣扎出来喊道,“程jiejie送我的弓。” 军将哦了声。 “那去拿吧。”他说道。 陈夫人愣了下。陈丹娘却大喜抬脚就跑。 “小娘子。”军将又喊道,“你可拿好了,别‘弄’丢了,别人家来问你要的时候,你找不到了,就不好看了。” 陈丹娘回头。 “当然不会,我才不会‘弄’丢呢。”她说道。 而这边陈夫人终于明白了什么,掩面跪地大哭起来。 陈家‘门’外忽的一阵‘sao’动。 “站住,不许近前。”官兵们喝道。用手中的兵器对准靠近的‘女’人。 陈十八娘站住脚。 “太子殿下怎么了?”她问道,面‘色’惨白的看着官兵。 没有人回答她。 “太子殿下怎么了?”陈十八娘厉声喊道,再次冲过来,“我父亲怎么了?” 官兵们的刀枪毫不犹豫的刺过去。 陈十八娘身边的仆‘妇’丫头吓的尖叫,伸手死死的抱住她,人与枪尖只有一指的距离。 “太子殿下怎么了?”陈十八娘丝毫不觉。依旧喊道。 “太子殿下被陈高二贼谋害死了。”一个官兵冷冷说道。 太子殿下被谋害死了? 太子殿下死了? 陈十八娘面‘色’惨白神情惊恐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 她慢慢的摇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个平王死了,太子怎么也死了…… “因为我有的还是会有,有人没有的,还是会没有。” 有人没有的。还是会没有…… 陈十八娘猛地抬起头伸手指着。 “是他们谋害太子!”她尖声喊道,“是她谋害太子!是她干的!是她干的!” 话音未落。就被冲来的仆‘妇’死死的按住嘴。 “快拉大娘子回去。”粗壮的仆‘妇’喊道。 跟来的仆‘妇’不由分说架着就走。 看着被围住的家‘门’越来越远,陈十八娘奋力的挣扎,眼中泪水流出来。 父亲,母亲,她的家! 是她干的!是她干的! 是她害了太子!是她害了父亲!是她谋反啊!是她!是她啊! ………………………………………….. “……叛逆陈绍高凌‘波’已死,当夺官爵,籍没家财。阖‘门’男‘女’流放恶远之地,充为军役营妓。” 一个内‘侍’尖声念出朝臣们写来的话。 皇后默然一刻。 “那高陈两家的族人呢?”她问道。 在场的朝官们对视一眼。 陈家的族人好说。可高家的族人,也是太后的族人。 毕竟太后没有对外论罪,牵涉高家族人只怕不好。 “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竟然还能不株连族人,皇家真是宽宏啊。” 晋安郡王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朝臣议论的时候他的确是如同延平郡王一般安静的坐着没有说话,但一开口朝臣们心里就忍不住扑腾两下。 他说朝廷真是宽宏,视线却扫过在坐的朝臣。
做出这种定罪的是他们,可不是朝廷,那晋安郡王的意思是不是他们这些朝臣替皇家来表达宽宏了。 皇家受了这么大险难,你们却可以轻飘飘的表达宽宏。 “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儿戏啊。”晋安郡王接着说道,看着众人,嘴边浮现一丝笑意。 只不过这笑意看上去格外的‘阴’寒,朝臣们不由回避视线。 “对,没错,这种大逆不道的谋反谋害了太子的大罪,怎么能这样轻飘飘的,岂不是让百姓们生疑,当追三族。”一个朝臣立刻说道,“均‘交’有司审问核查。” 晋安郡王点点头。 “定罪后,皇后再进行赦免。”他说道,“这样既表示了惩戒,又不失对太后的尊荣,大家看这样如何?” 我们看如何? 你不都是说了嘛。 我要说不同意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想想外边的卫戍军,想想转眼就自尽的高凌‘波’…… 事已至此,晋安郡王是绝不善罢甘休的。 “当是如此。”一个朝臣点头说道。 便有更多的朝臣点头附和。 晋安郡王点点头,面‘色’恢复肃重。 “既然如此大家都这样说,臣也没有异议。”他看向皇后,“天已经亮了,朝臣们都已经等候上朝了,还请皇后速速下诏,将此事公诸于众,以儆效尤,以定人心。” 皇后点点头,站起身抬起手。 “众卿家先行。”她说道,“待本宫更衣上朝。” 朝臣们躬身应声是。 有内‘侍’在此时急匆匆进来,也顾不得皇后,竟然径直到晋安郡王身边,低声附耳说了几句话,晋安郡王顿时‘色’变。 “臣先告退了。”他说道,站起身。 殿内一片安静,朝臣们的脸‘色’也很复杂,视线若有若无的看向皇后。 皇后神情却是依旧,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在这皇宫里成了摆设一般。 “高陈二贼能在宫中谋逆,定然还有余党,如今天明,晋安郡王速去再清查。”她端正说道。 晋安郡王躬身应声是,转身疾步出去了。 看着在宫内被一群人内‘侍’禁军拥簇着大步而去的晋安郡王,站在殿‘门’准备去上朝的官员们神情复杂。 “倒是颇有太祖之风,只是不知对朝廷来说,是好还是坏啊。”一个朝臣忍不住低声喃喃。 朝臣们如何心内揣测,晋安郡王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疾步如飞,晨光渐渐越过层层宫殿照在他的身上,但他并没有感受到一丝暖意,反而身子越来越凉。 “殿下,就在这里。”一个‘侍’卫说道,伸手指着前方一处宫殿。 晋安郡王的脚步反而停了下来。 是没有救活吗? 为什么内‘侍’说事情有些不对? 如果周箙没有救活的话,她该怎么办?她可怎么办! 殿‘门’前站了好些‘侍’卫,将殿‘门’围了起来,有人疾步从内奔出来。 “殿下。” 李太医颤声喊道。 看到李太医的脸‘色’,晋安郡王忍不住再次深吸一口气,抬脚向殿‘门’走去。 “殿下,殿下,您先听我说,您看到了别急。”李太医却伸手要拦住他,一面急急说道。 急? 他怎么能不急? 他失去了六哥儿,是很悲伤,但六哥儿一直有病,他心里多少也有些准备,但是她呢?她的哥哥可是好好的,一直好好的,却突然一夜之间出了事…… 她怎么能总是这样的惨…… 他们两个为什么总是要比惨? 不能的,不能的。 “程昉。”晋安郡王一把推开殿‘门’迈进去喊道,话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也呆住了。 入目皆是血,地上,墙上,铺天盖地的涌入视线。 那个‘女’子就躺在这一片血的地上,衣衫已经割烂,血‘rou’翻出,就好似滚了刀山。 晋安郡王脑子轰的一声,‘腿’一软,人便跪下来了。 程昉? 程昉! 一声嘶喊从殿内传出,几乎划破了在场人的耳膜。 那简直就不像是人发出的喊声。 李太医伸手掩面依着‘门’慢慢的滑下。 殿下,您别急,殿下,您……节哀。 ******************************* 周一,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