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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陈少爷

    第二十四章

    琉璃厂的烟花楼是京城里颇有档次的酒楼,一度号称是大清朝的“白矾楼”,不过这“档次”不是像京畿重地里那些神气的八旗子弟一样是“天生的富贵”,而是因为有利地形被当朝高官和皇亲国戚们给硬拽起来的,若是不知内幕,烟花楼的红火的确让人难以理解,老板是个镶黄旗的包衣,家里曾有一个女子在乾隆年间被封为“贵人”,风光一时,后来子孙有陆陆续续出了几个天子门生,这社会地位说矮不矮但在满是皇亲贵胄的京城里,就算是花,大概也只能算是个马路边上的狗尾巴花,店面处在琉璃厂的边沿地带,同治初年刚刚开张的时候,不过只是个还算看得过去的二层建筑,川、鲁、淮、粤四系厨子虽然齐备,但以京城贵胄的口刁程度而言,其菜色实在无可可点之处,能抓得住食客的味蕾,因此酒楼开张半年仍是冷冷清清,已经盘算着关门大吉。

    不想竟在此时来了个时来运转——随着江南大部分地区沦陷至太平军之手,众多秦淮佳人北上以求生计,经济条件好点的,买栋小楼,挂上招牌,开张迎客;经济条件差些的更不能等着坐吃山空,随便和几个要好姐妹租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照样得重cao旧业。而这一明一暗的秦楼楚馆赶巧不巧地正正好好是以烟花楼为分散圆心。明的那个,出了酒楼右拐,自有吴侬软语引路,找暗的那个便从酒楼后门进偏僻胡同,见烛光朦胧便大方叩门即可。

    大清国此时正是女人当权,京师重地又是天子脚下,公然留恋温柔乡对很多明白官员来说那是明摆着影响个人形象、影响仕途,而烟花楼一下子就成了最后的掩护,不让上青楼,去酒馆吃个饭总是行的,既然吃饭,找几个美妞来伺候也是合情合理,无可厚非,一时间,烟花楼成了京城官员们的挡箭牌。在烟花楼里和秦淮八艳级别的美人对饮畅谈,酒足饭饱之后从后门进暗巷去找几个热情奔放的来乐呵,这样的生活方式,早已被奉为了京城最惬意的生活方式。

    客流的档次高了,闲聊的内容自然少不了开春以来,紫禁城内外的新鲜事。

    要说同治十二年的头等大事,自然是咸丰皇帝的亲政大典。

    同治十二年正月二十六是已经登基了十二年的同治皇帝举行亲政大典的日子,不管这是不是真的权利转移,钦天监的官员们对这场盛典却是丝毫不敢怠慢,接连几日,夜观星象,众专家聚首讨论又是数日,终于得出一致观点——正月二十六这天,不但是难得的黄道吉日还是还会阴霾尽退,风和日丽。

    二十六日的日子到了,老天也算是给足了钦天监官员的面子,太阳一露脸就印证了他们的天气预报,顺风和畅,天朗气清,端是正月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九重城阙次第而开,仪仗排列整齐,太和殿前的广场上注定要被晾一天的皇亲国戚,满朝文武,或趁机交流感情,或暗自较劲,虽都心怀鬼胎却看在好天气的份上,都还算是春风满面。

    所有仪式进行的都很顺利,一众官员们逐渐将各自各自心思都转移到注视年轻皇帝的一举一动,毕竟这一干人等,见过了皇帝大葬,皇帝登基,皇帝大婚,就差这亲政大典就算是齐活了,掰指头算算,这大清开朝以来,能把这所有大型典礼都经历全乎的机会实在是“多乎哉?不多也。”

    大典很快进行到最激动人心的环节——圣母皇太后不管心里怎么想,到底是十分爽快地将那枚早就该转移给正主的“同道堂”印章交给载淳,同治的心里虽然知道就算举行了这个亲政大典自己仍然无法逃脱自己傀儡皇帝的宿命,但是自己的座位后头终于可以少了那道帘子和帘子后头那两个人还是多少有点兴奋。

    载淳的手在触及到那枚本来就属于他的“同道堂”印章的时候,伸出的双手猛地颤抖了一下,这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就在同治碰到印章的一刹那,天空陡然爆出一声闷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本来澄澈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黑云压城城欲摧。

    豆大的雨点毫不客气地将紫禁城洗刷出一片雾气,虽然天公不作美,但这还不能影响到皇家什么,毕竟在外头淋着的那不是自己人,两宫皇太后遂发表重要指示——我大清始祖乃发于东北苦寒之地,如今这点阴风斜雨怎么能阻挡爱新觉罗子孙前进的步伐,登基大典照办不误,慈安太后心里是打定了主意,管他**还是六月飞雪,只要这太和殿不倒,皇帝的大权,今时今日定要收回,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载淳的手还没握住“同道堂”,这紫禁城第一大殿偏偏就出了问题,一道妖雷就从天空中直劈下来,不偏不倚直击太和殿,刹那间火光冲天,火势顺着仪仗队的黄帆一下子蔓延到左、右中门,又借着风势,掠过左翼门、右翼门瞬间就横扫了弘义阁和体仁阁……

    老天爷给了这样的脸色,便注定了同治帝的印章握不安稳,亲政大典的第二天,惊魂未定的同治皇帝颁下圣旨,除了嘱咐工部修缮太和殿外,还有则是一听就能听出来是储秀宫里传出的意思——“由于皇上仍然年少而朝中有事多事之秋,圣母皇太后改归政为训政。”

    钦天监的官员们自二十六日开始便是如履薄冰,虽然说天意难测,但搞砸了皇帝的亲政大典其罪与欺君无异,如今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判个斩立决则已别拖累了一家老小,可才不到半日的光景,圣母皇太后降下懿旨,说是如今大清正乃千古未有之境地,皇上刚刚亲政更加不宜再有血光之灾,徒增晦气,故此次失误便不再作追究,如此宽大慈悲的处理让钦天监的大人们感激涕零之余还有些惴惴不安,不明所以。

    “归政”变“训政”的事迅速传开,两位太后,一个结结实实地归了政,一个却变成了“训政“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天下的大权已经转移到了圣母皇太后的手中。意外的感觉仅仅维持了片刻,很快人们便发现,这样一个结果似乎早就在人们的意料之中。

    而重修太和殿的事儿在群众看来也没有多少新意,反正修来修去也只能按照原来那样修,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头儿,于是乎群众们敏锐的目光开始转向紧贴着圆明园旧址正在修建的万国公馆。

    据有关部门透露,这二月初才正式开工的“万国公馆”,是朝廷从英国请来的设计师设计建造的欧式建筑,除此之外,与以往不同的是,整个工程几乎没工部什么事儿,而是由圣母皇太后新委任的国子监祭酒全权负责,。

    万国公馆建成之后,则是作为清政府宴请外国使臣以及提供给外国使臣聚会的场所。清廷从坚决反对外使入京到被迫同意外使驻京再到如今的自己贴上去,转变之大,很难不引起国内各个阶层的注意。

    京城的贵胄们从来以揣测朝廷的态度为乐,不管自己揣测的对不对,都会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猜测付诸于行动,在他们看来“国子监祭酒”一职本来就是国家教育部门的高级官员,那就说明国家有那么点儿把西化政策灌输到下一代身上的意思,而“万国会馆”的选址虽然是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圆明园,但好歹也是在皇家园林里选的地方,朝廷对其的重视程度就可见一斑。

    一时间北京城内外犹如当初欧洲盛行中国风一样,上至乡绅富商,下至贩夫走卒,无不以拥有西洋之物为荣,思想开明之人,更是将自己的儿子洗脑,女儿放足,送去洋人的教堂受教。

    而就如今备受瞩目的此项工程的负责人沈哲看来,这个“万国公馆”之所以可以动工与朝廷对西洋的态度没有什么太大关系,而是西太后有意给他的一点恩惠,说白了是慈禧注意到慈安太后一方也在笼络他,给他的一点预付款,毕竟在沈哲的众多建议中,盖一个万国公馆可是比要组建海军,架设电报线要便宜许多,至于由此会产生什么更深层的影响,清廷方面不负所望地未加考虑,沈哲觉得和清政府做交易似乎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很多,最重要的就是把握两点原则:其一,所动用的财力在清政府的承受范围之内,至少不会和什么太后生辰庆典的用度产生冲突;其二,则是不影响如今大清朝和欧美各国的“和平”局面,能促进当然是最好不过。而修建“万国会馆”这一项提案无疑把这两点都占全了。

    沈哲提出修建“万国公馆”的灵感是来源于日本的“鹿鸣馆”。

    鹿鸣馆是明治维新后于明治十六年在东京落成的一处欧式会馆,供给当时的改革人物聚会之用,很多革新政策也出自鹿鸣馆,鹿鸣馆之名出自中国《诗经·小雅》中的鹿鸣篇,樱州山人中井弘取“鹿鸣,燕群臣嘉宾也”之义而命名,意即迎宾会客之所。整个工程占地约1.45万平方米,历时3年,耗资18万日元。成为日本从各个全面效仿欧美的开端,但这一工程的重要倡导人日之一本当时的外务卿——井上馨对于鹿鸣馆寄予的希望并非只是简单地要创造一个跳舞的交际场所,而是有着更深的用意——修改不平等条约。在整个明治时代,日本对于不平等条约的修改与它的文明开化一样,一直是一项贯穿始终的国策,井上馨认为,要实现修改条约,必须先使日本成为“欧化新帝国”,只有这样,日本才能与世界先进国家立于同等地位,但事实证明这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幻想,井上馨此举不但未能改变日本被欧美各国的歧视和压迫,其间还发生了“诺曼底号”事件——英国货轮“诺曼顿”号在纪州大岛海面沉没,船长和26名船员乘救生艇全部脱险,而25名日本乘客全部溺死。经过英国的领事裁判,仅判处船长禁锢3个月,对日本乘客分文未赔。而井上馨的修改条约草案仅在名义上废除治外法权,方案公布后,舆论哗然。在舆论的反对下,次年7月末,政府宣布改约交涉无限延期。9月中旬,井上馨也被迫辞职。

    当然沈哲并没有天真到指望这个西式建筑使欧美各国放弃对华的不平等条约,且不说上层统治者压根就没有西化的意思,就是有,英法美俄当年强迫中国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那也不是欺负姓爱新觉罗的不信耶稣,最主要的当然是利益问题,况且井上馨也算是个前车之鉴。因此与井上馨寄希望于外国政策调整相背,沈哲所关心的则是“万国公馆”的建成对国内风气产生的影响,如果真能像日本的鹿鸣馆那样给这个社会下一剂猛药固然是最后不过,虽然副作用不小,但到底也算是除了病根,续了命。如果没有那样暴风骤雨的效果,好歹“江南的蒙蒙细雨”仍然是能“打湿衣裳”的,至少比什么都不做强。

    一出正月,烟花楼的生意就开始日进斗金,宾客们前门进,后门出,不亦乐乎。

    两个黑衣少年,坐在二楼临街的座位上,一壶花雕,几个小菜,比起周围桌上的莺莺燕燕显得有些冷清。

    看似年纪稍张的少年眯着修长的凤眼,四处扑捉这些熟悉的倩影,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眼神中的贪婪,像饿狼一样盯着邻桌一个媚眼如丝的美人,喉咙干得难受,直咽了好几口口水,终于忍不住问:“我说,陈少爷,真的不招一个过来吗?要不……咱们去后面玩玩?”

    那个被称为“陈少爷”的少年,面目清秀,薄唇抿得发白,将自己手中的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狠狠地剜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对周围的女色已是垂涎欲滴的发小。

    少年被瞪了一眼,眼底不知为何竟泛起了隐隐惧意,只得收回自己视线,讪笑着赔不是:“不叫就不叫,随你。”

    陈姓少年仍然一脸阴沉,沉默不语。

    他受不住这么压抑的气氛,撇了撇嘴:“你说你好不容易出来了,不就是给自己找找乐子,消消怨气,你要是想闷着,费老大劲儿出来干嘛。我说,反正你也习惯了,就算你家老太太真的把……‘账房钥匙’交给你,你家的‘银票’也未必那么好点。干脆愿者多劳,你眼不见心为静,舒舒服服当你的大少爷,你家‘铺子’里的那些破事谁爱cao心就让谁cao心,谁愿意干就让她干去好了。”

    陈姓少年闻言登时有些急,脸也涨得通红,争辩道:“谁说这……谁说我不愿意了?载澄我告诉你,要不是老太太死攥着……那个东西不放,我……”

    载澄一挑眉毛,眼神里似乎透着一些嘲讽和同情:“你愿意?!你愿意能怎么样?我还愿意换个阿玛呢,可能吗!别再自欺欺人了,啥人有啥命,我说句实话你别不高兴,形势比人强,如今大清不是盛世的气数,康乾二帝在世也没用。”

    陈姓少年一言不发,将淡红色的嘴唇咬得发白,拳头攥得紧紧的,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真的有放一把大火,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化为灰烬的冲动,他忽然想到太和殿着火时的情景,不由冷笑,老天爷还留什么情面,要烧,怎么不把紫禁城全烧了,既然他不是什么天选之人,怎么不把他也一起干脆地结果了。

    载澄向陈姓少年投去一个颇为同情的目光,看看四下没人注意他们,便小心地从腰带里取出一个小纸包,推到“陈少爷”面前:“得了,这些破事儿咱们多想无益,人生苦短,天命有常,不如得过且过,有一天快活一天。能忘的就忘,不能忘的,就想办法忘。拿着吧,吃完了,咱们快活去。”

    陈少爷看着自己面前焦黄的纸包神情复杂,手指在纸包上敲了半晌才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中的神色从心事重重变成了“破罐破摔”的玩世不恭,利索地把纸包拆开,将其中的白色药粉哗啦一下倒进自己的酒杯中,轻轻晃动。陈少爷自嘲地将就被贴近自己的唇边,喃喃道:“载澄啊载澄,我看你也就这点儿本事。”

    载澄这厢,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类似的情况发生过很多次,面前的这个少年总是处于一种类似“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忧郁——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无法叫醒周围醉意朦胧的人,想逃避却又不甘心就这样让自己就这样“醉”过去。

    而作为他情同手足的发小,载澄认为自己的任务就是让他快乐,虽然他的方法让他的父亲和满朝文武所不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不对,但至少以他的能力,醉生梦死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陈少爷将酒杯放到唇边,以载澄的经验判断,接下来的动作应该是一仰头连药带酒爽快地咽下去,然后红着眼对他说:“走,快活去!”

    可这次,陈少爷的动作却就此停住,拿着酒杯的手悬空着,不说喝也不说不喝,整个人像是被盯住一样,眼睛直直地盯着楼下的街道。

    载澄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什么都没瞧见。不由敲敲桌子:“看什么呢你?”

    陈少爷放下杯子,双手抱臂,有些挑衅地看向载澄:“京城传闻你澄贝勒可是人脉广得很,至少这贵胄后辈中,可没有你不熟识的。”

    载澄一听,乐了,一条腿往另一条腿上一架,拍拍胸脯,极近骄傲之态却偏偏要在言语上故作谦虚:“这熟识可不敢讲,不过要说见了面打不上招呼的,那可真是没有。”

    陈少爷冷笑一声,朝楼下努了努嘴:“字画摊儿旁边的那个高个儿瞧见没?认识吗?”

    载澄闻言又仔细往下瞧了瞧,见街对面一家在外头挂了几幅字画装点门面的店铺的台阶上,的确站着一个瘦高的少年,正手执一份书简与一个看似是老板的人交流些什么,从他这个角度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侧面的轮廓和一身体面的穿戴,虽不是旗人的范儿,想来也是个世家子弟,只是看起来面生得很,自诩交友广泛的澄贝勒上上下下打量这陌生的少年良久,愣是没在脑海里搜寻出一点印象,只得认输:“嗯,小伙儿长得挺俊的,不过真是个生面孔。”

    陈少爷懒懒靠着椅背将混着五石散的酒水泼在地上,有用酒将自己的杯子涮了涮,得意一笑:“瞧你那点儿出息吧。也罢,反正他跟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

    载澄看着陈少爷自鸣得意的样子很是不服,他载澄再怎么样,也比面前这个生于深宅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人见多识广吧!没准这就是看见了一个衣着不俗的人有意让他下不来台呢。载淳挑了挑眉毛问道:“那你认识不成?”

    陈少爷见此情景,知是得逞,自得之情更胜,有意调载澄的胃口,缓缓饮了一口自己新斟的酒水才缓缓发言:“在下不才,这个人,倒是见过一次。”

    载澄的生活主基调就是一字曰:混。好奇心什么的早就随着他的懵懂幼年离他远去了,此时听陈少爷这回答,根本就没有问清楚的打算,心里惦记的是刚才那包被陈少爷混着酒水一起糟蹋的五石散。却见陈少爷的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下去,才知道此人来头绝不简单,便故作轻松地用手撑着头,问道:“谁呀这是?”

    陈少爷冷哼,放下酒杯,似乎是怕自己过于愤怒将酒杯给捏碎,恨恨道:“这位就是我家老太太新请来教夷务的先生,沈哲。马尾船政大臣的大公子,直隶总督的干儿子!”

    载澄的眼睛不由睁大,对于这么一号最近声名鹊起的人物,他这两年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载澄饶有兴致地一笑:“就是那个新任的国子监祭酒,负责建‘万国公馆’的那个沈哲?”

    “陈少爷”斜眼瞥向载澄:“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载澄笑着摇摇头,啧啧不已:“哎呦喂,真是他呀,怪不得我家那位老爷子自打从夷国回来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敢情儿是看着别人有个这么能干的儿子这心里头不舒坦了。啧啧,我还以为这位沈大人怎么着也有个三十岁上下的,没想到这看样子还是咱们这辈的人。”

    “陈少爷”冷笑:“你别跟着充嫩,人家可比你小,跟我是一年的。”

    载澄闻言顿悟一般地一拍手道:“那找个机会得跟他要幅墨宝,好家伙,这个日后八成就是本朝的传奇,咱也造福造福子孙后代呀得。”

    “陈少爷”被载澄的没心没肺弄得几乎都没了脾气:“你赶快让他给你留幅夷文的,更值钱。”

    载澄这会儿才算搞清楚,这“陈少爷”对这位仕途上升期的沈大人没什么太多好感,急忙弥补自己刚才神经大条犯下的错误:“这个话虽这么说,不过,要说这举人出身一上来就给个‘国子监祭酒’的官职的确是过于草率了些。”

    看载澄终于开窍站对了地方,“陈少爷”顿时倍感欣慰:“你也觉得是吧,这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从四品的官衔儿,就是曾国藩当年也不带有这么不靠谱的事儿呀!你说……”陈少爷有意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们家那个老太太不会真觉得自己拣着一个‘霍去病’了吧?!”

    “陈少爷”话说到这份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人家其实不是对这个姓沈的同龄人有什么太多看法,主要还是烦他家“老太太”,但载澄也没笨到这个地步,敢和“陈少爷”称兄道弟固然,但要是说“陈少爷”家那个“老太太”半句不是,那可是再给他加上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的,再这说,他对这个还没正式打过照面的沈姓少年,还是存有一定的感激之情的,说到底要不是当初他去国这么一折腾把他老爹给折腾出去了,他从哪去找近两年的自由时间,于是忙说:“也别这么说,听我阿玛意思,那也确实是个人才,大清这不是正缺人吗?国子监祭酒的差事又刚好是空出来的,老太太一高兴把他给补上去也可以理解,你想,那总比把老太太的猫呀、狗呀的补上去强吧。”

    “陈少爷”认同地点点头:“那到也是,母后皇太后召见他那天,我……”他说到这儿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四下看看,好在周围吵杂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半大小子在叨咕什么,总算放心来,接着说:“我在殿外观察过,别说,他对洋务那套解释的确挺有道理,我现在真觉得办洋务好像也没那帮老先生们说得那么邪乎。”

    载澄闻言立刻夸张的点头:“听出来了,您现在都不叫‘夷务’了。”

    载淳没理会自个儿堂兄的调侃,将视线转向街道上,一时间感慨万千,连语气中也颇有些与他的年纪不相称的沧桑:“说到底,他跟咱们一样,就是投胎投错了时候,同病相怜呐。”说到这,载淳站起身来道:“不是想要他的墨宝吗,去用你的面子把他请过来,我从后门走,在老地方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