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毒蛇之女
还记得,在怀恪尚未出嫁之前,彼时她的四爷爹还只是多罗贝勒,也是一次偶然,便听见四爷蔑称九阿哥胤禟为“毒蛇”——不过前头加了一个“小”——“小毒蛇”,而且还是鄙夷的语气。 面对毒蛇老九的女儿乌琳珠,宜萱也给出了“小蛇”的评价。 “哎呀!”乌琳珠立刻掩唇,惊呼出来,“蛇?!好吓人呀!怀恪jiejie没被咬伤吧?” “当然没有,”宜萱脸上依旧带着温吞吞的笑容,“不过是条小蛇而已!四堂妹也太胆小了些。蛇——不过是永远只能匍匐在地的小畜生罢了!” 果然,下一瞬间,乌琳珠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她的目光掠过宜萱耸起的大肚子,扬着眉梢道:“怀恪jiejie的胎,听说已经有八个月了?” 宜萱面容一紧,带着几分防备,将右手覆在自己肚腹上,点头道:“不错,细算来,已经快八个半月了。” 乌琳珠“咯咯”一笑,花枝招展,“是么?那怀恪jiejie可要小心点,千万别不小心磕着碰着,万一早产了——民间可是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呢!!” 宜萱的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乌琳珠话中的威胁之意,她又如何听不出来。虽然“七活八不活”的说法没什么科学道理可言,可孩子早产,终归不是好事。 见宜萱脸色难看,乌琳珠笑得愈发洋溢。 宜萱深吸一口气,知道此事多置气亦是无益,便解下披在肩上的双鱼妆缎斗篷,递给金盏,施施然上前坐在正堂主位的紫檀雕凤宝座上,微微抬手道:“四堂妹请坐。金盏,上茶。”——俨然又是一副待客架势。 乌琳珠挑了挑弯弯如月的蛾眉,却瞥见了立在一旁的纳喇星徽,便问:“这人是谁?” 宜萱接过金盏奉上的热茶,回答道:“我三弟。” 乌琳珠眨了眨眼睛,娇笑道:“怀恪jiejie开玩笑呢!我又不是不认得弘时!” 宜萱手若兰花,拈起凤穿牡丹珐琅茶盏的盏盖,轻轻嗅了嗅茶香,方才不疾不徐道:“是我额附的三弟,纳喇星徽。” “哦?”乌琳珠打量了一眼星徽,便哼了一声,颐指气使地对星徽道:“你这奴才见了本格格,怎么连礼都不行?好大的胆子!!” 乌琳珠当场发飙,宜萱不由皱了眉头,可她偏生反驳不了乌琳珠的话。星徽纵然是国公之子,可还是皇家的奴才。乌琳珠虽然是个品级不高的固山格格,但也一样是主子。 星徽睨了一眼张狂的乌琳珠,竟是半点没有谦恭之态,反而上前对宜萱拱手道:“郡主若没什么事,星徽便先告辞了。” 这副姿态,生生是无视乌琳珠的存在了。 宜萱只觉得不妥当,若是乌琳珠借此非要治星徽一个不敬之罪,可着实不好开脱。 宜萱犹豫着未曾开口,星徽却已经转身往外头走了。 “你这个狗奴才,给本格——”乌琳珠的怒骂声就那样戛然而止了,她的丹凤眸子突然瞪得滚圆,盯着星徽背上背负的箭筒中那仅剩的两支白羽箭矢,整个人都愕怔住了。 乌琳珠死死望着白羽箭矢,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仿佛又身临其境般回到了那个山林中。 带着白色翎羽的箭,划破了山林的空间,仿佛那箭头是带着眼睛一般,竟直冲她胸前而来,意欲洞穿她的心口。 那一瞬,若不是郭浑飞身窜来,挡在她面前,或许此刻,她的心脏已经被贯穿了!! 但她永远忘不了,那带着鸣镝声的箭矢,“噗”的一声,便从郭浑厚实的右肩贯穿,那带着涔涔冷光的箭头,带出了一串热腾腾的血花,便血,便直洒在她脸颊上,是温热而腥甜的! 噔!噔!! 穿着三寸高花盆底鞋的乌琳珠足下连退了两步,身子几乎站不稳。她华美的丹凤眸子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让她差点丧命的箭矢,正是和纳喇星徽箭筒中的两支,一模一样…… 乌琳珠的确是个足够心狠手辣,也是个心性强过无数男子的人!可只要是人,就会畏惧死亡,更会畏惧那个能够威胁她生命的人!
而星徽就是那个能要了她命的人!! 转瞬,乌琳珠娇嫩的面庞已然惨白,颜色大减,不负方才斗志昂扬的模样。 星徽停下脚步,侧身回首,他的眸子如鹰隼一般尖锐地扫过乌琳珠惊愕的美人脸,喉间发出淡淡的“哼”声,他语气清淡而冷冽:“三脚猫的箭术,还是不要再拿出来丢人现眼得好。” 宜萱听懂了星徽话中的意思,他的意思,竟是说暗箭欲伤她的人,不是那个受伤遁走的郭络罗郭浑,而就是眼前的乌琳珠!!! “你——”乌琳珠苍白的脸色透出涨红之色,如此被当面羞辱,她还是第一次遭受。以她傲气,何曾被人如此嘲讽?! 宜萱忍不住扑哧笑了,呵呵道:“四堂妹这是怎么了?我这三弟说来像来是怪怪的,你可千万不要介意呀!” 乌琳珠死死咬着嘴唇,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气呼呼道:“今儿时辰不早了,我便不打扰怀恪jiejie休息了!” 说罢,拂袖扬长而去! 乌琳珠可以算是被星徽气跑的,宜萱心头为之一畅,便对星徽道:“已经晌午了,三弟不如留下用了午膳再走?” 星徽便回身,靠前二步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的微笑,与方才那个冷言冷语讥讽人的星徽,俨然是两个人。 看着星徽平淡如常的面孔,宜萱忍不住提醒道:“乌琳珠的性子,你也看得出一二。只是我少不得再提醒你几句:我这个堂妹,性子像极了她阿玛,是个决计不肯吃亏的人。可她今日,前后两次在你手上吃了亏,日后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 星徽依然是那张云淡风轻的面孔,声音亦是不疾不徐:“郡主,这是担心我吗?”说着,他漆黑的眸子闪烁着黑珍珠一般的光泽,熠熠灼灼直视着宜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