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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且尽欢】

    成为小慎的第二旬,晨光熹微时祁采采便起身梳洗,准备去寻沈尚书。

    这些日子,祁采采将愁思化作汗水,闻鸡起舞,沾枕既寐,充实的生活令她没有功夫去想那些悲恸的回忆,她不去问东宫的情况,东苑除了沈夫人也没有来客,她不问便罕有人提起,祁采采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太子谆的死了,直到某日花坞无意说到东宫,祁采采夺门而出,躲在了院子里,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她不敢听关于东宫的消息。

    如今小慎的身体已健康许多,她的计划必须要实行了。

    因为她知道东宫无主,姜家必然要争夺储位。

    事实上姜家已不必去争,皇子除了沐阳王就只有咿呀学语的三皇子姞诂,沐阳王继位已经是铁定的事情。

    而她,不能让姜家心想事成,即使她知晓铲除了姜家,除了沐阳王天下会大乱,她还是要这么做,她不是救世主,她可以做天下人眼中的罪人,但她不愿负了她爱的人,仇是必须要报的。

    所以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黑夜刚破了口子她便自床上坐起了,她无法预料未来能不能成功,可她仍要坚定地跨出第一步。

    守在东苑外的下人自姜家那人被打后又加了一倍,起初花坞以为是她俩露了马脚被发现了,后来沈夫人来时一问才知竟是为了保护小慎的安全沈尚书才在东苑外加派了人手。

    沈家父亲是很奇怪的,他自私自利,却又爱着整个家族;他沽名钓誉,却又一再做出士族大夫不屑之事;他寡情薄幸,却总默默地体贴着沈小慎的起居。

    祁采采赌的,就是沈尚书对儿女的真情,她不信会有无谓儿女生死的父母,而只要沈尚书在意,她的谋划就能成事。

    于是在守门的睡眼惺忪之时,祁采采自东苑角门翻出,而后花坞和萍汀在正门处你一言我一语闲谈吸引着门外那些人的注意力,祁采采自东苑旁的松林中绕行去沈知味的书房。

    给祁采采的时间不多,沈知味今日难得休沐却也自持是个读书人,不会贪睡,鸡鸣时分便会起来去书房练练字看看书,用罢早膳后会去国子监转一转,同里面的士大夫辩正两句,再回来就不知什么时辰了,晚上又常宿在各姨娘那里,祁采采是没法再寻的。

    沈知味的作息是祁采采自沈夫人嘴里套出来的,故这一天里祁采采也仅有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去接近沈知味。

    沈府不算大,确切的说是沈家大房的宅子不算大,大房二房将原先的沈府一分为二,即使大房占着多一半的宅子,较于沈知味吏部尚书的身份沈府宅邸还是有些小了。这几年沈太后不管事沈府也没再扩建,就七进的院子住着大房百来口人,即便处在京城最贵地段,也看着磕碜,难怪沈知味时刻钻营着往上,也只有有了足够的权势才能获取更好的物质。

    为避免连累花坞萍汀,祁采采好说歹说将她二人留在了东苑,此时也是凭着脑海里沈小慎儿时的记忆往沈知味的书房寻去,好在房屋不多,并未花多少工夫。

    待书房里的小厮被沈知味使唤出去后,一直蹲墙角的祁采采闪身自窗户翻了进去,进去后便有些后悔,许是在朔方常从窗户悄悄进去吓唬阿爹习惯了,这次不自觉就走了偏门,但愿别吓着小慎的爹才好。

    “大门不是开着?”

    蹑手蹑脚的祁采采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往后一蹦,才瞧见席地坐在几排书架后的中年人,清癯面容,扎巾束发,着一身皂白圆领袍衫,手上握一卷书,形容有些颓唐,话既从他口中而出。

    这便是沈小慎的父亲,沈知味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慎的爹娘都有将祁采采这般大胆人物吓得差点魂归故里的潜质,想来是有一定源头的,八成是他们暗恨自己夺了他们爱女的身子回魂,前来报复。

    祁采采胡乱腹诽着,嘴上却是甜甜得回道:“我是怕扰了爹的清净嘛。”

    “嗯,这便是你勤加练武的成果?为了爬墙翻窗?”沈知味手下的书又翻过一页,声音沉缓,明明是训斥的话却愣是问出了关怀的味道。

    但无论沈知味是不是生气了,对祁采采来说都是个好消息,起码这证明沈知味还在关注着东苑,沈小慎并非完全被放逐在那自生自灭。

    祁采采讨好的意味更浓,勉励自己上前去扶沈知味,娇声道:“爹你别老坐在地上,会老寒腿的。”

    沈小慎的声音甜美,撒起娇来也悦耳,虽然祁采采还是觉着以前和她阿爹粗着嗓子吼来唤去比较真实,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占了小慎的身子,她就得学人家的样子。

    殊不知小慎平日里虽占着嫡女的身份,但却是个怯懦的,又因着自幼与太子定亲,没少被家里庶出的姊妹挤兑,沈夫人良善,那些暗中的龌龊她看不到,所以每每小慎哭,沈夫人就教导其要豁达温良,最终小慎是不哭了,也是香消玉殒的时候了。

    这样的小慎,除了她的胞兄沈秦庭,整个沈家她没有不怕的,沈知味又好不怒自威的戏码,没少在小慎心中留下阴霾,故而真正的小慎是不会主动与她爹亲近的。

    “你可怨怼父亲?”沈知味被扶起时有些人入黄昏的错觉,丧子之痛仍是锥心的,看着与嫡长子有几分相似的嫡女,沈知味有些感慨,也因着她对自己还能有孺慕之情,有些欣喜。

    怨啊,你与那老皇帝一丘之貉,都是惯会问这些非要违心回答的屁话的。祁采采再次腹诽,依旧心口不一地回道:

    “怎会呢?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又哪能有抱怨。”

    祁采采话是如此讲,面上却不如方才那般和悦了,没想沈知味下句话直接令她强扯着的笑脸几近崩溃。

    “你们兄妹二人是为父最骄傲的,也是最乖顺的,可惜了秦庭……唉,不说了,逝者已逝,为父想着你也到了婚龄,该将你放出东苑了。”

    沈知味眼中是怜爱还是算计,祁采采看不清,但她明白这婚定又是一桩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