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昏厥
蓝天绿水，群山莽莽。清脆的不知名鸟儿在空中舞过，三五成群鸣叫不停，协奏出一曲和谐的自然之歌。 而此时，天才刚蒙蒙亮。 大义庄内，宽阔的天然山路上，三三两两的农夫便匆匆离开房子，或拎着或背着农具，去山田里做农活。 “听说了没有？双龙寨那帮狗日的，想来攻打我们大义庄。”一个农夫阴沉着脸，对同行的农夫们说道，只是语气中却透着一丝炫耀的味道。 农夫们顿时哗然，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有些人显然也晓得这消息了。而有些人则还被蒙在骨子里。老吴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不是脸上那一道长长的疤痕，老吴的面相倒可算得上和气可亲。但就是这一道疤突兀的刻在他脸上，反使他看上去狰狞而可怖。 老吴看了眼最先发话的农夫，皱眉道：“哪来的谣言？有庄主坐镇，就凭那帮欺软怕硬的软蛋，也敢攻打大义庄？” 提到庄主，老吴没有与其他农夫般露出崇敬的神情，反倒很是平静自然。 老吴一说完，旁边便有三两个农夫一起朝他说道：“老吴头，这是老张家那个在内庄当铁卫的小儿子说的。你别不信？” 先前说话那人，也就是老张听他们谈及小儿子，不自禁的流露出一丝得意，毕竟不是哪家的孩子都能被莫家选中当铁卫的。这时，老张似乎还怕老吴不信，忙道：“这消息千真万确。听狗蛋说，几十里外的山头村不久前被双龙寨洗劫了一次，死伤了好几十人呢。你再看咱们庄子最近，把守的是不是特严，就是怕被偷袭。” 中间一个农夫附和道：“是啊。我也听我家小子说了。那小子虽然不如狗蛋，但好歹也是庄卫。这不，昨天他们也收到了内庄下发的通告。照我说，早就该发个通告下来，解释清楚。不要说我家小子，就我们，前段时间也不心里打鼓，好好的怎么戒严了呢？弄得是人心惶惶啊。” 一旁的老吴挥了下手中朴刀（农具的一种，武者也可用之比斗），一扫先前的疑虑，朝那农夫笑道：“老莫啊，说的好。有些时候，不知道往往比知道还可怕。” 那老莫为人谦和老实，听到老吴赞扬，反倒不知如何回答了，只是浅笑。 “幸亏咱们庄主也是明白人，及时发下通告，扫清了庄内疑云。其实，想通了，不就双龙寨的几千匪徒吗？论人数，我们大义庄只比他们多吗；论高手，二庄主和三庄主近几年来，也是武功大进。两人联手之下，据说连庄主都不得不慎重对待呢！有这样的高手在，就算两方相冲，谅那些匪人也占不了多少便宜。更别说，铁卫一向由庄主亲自训练，个个武艺不凡，他们才是大义庄的真正皇牌。”老吴头轻轻道来，仿佛双龙寨远远不如大义庄似的。 说的身周的农夫们点头不止，他又笑着朝老张瞧去，感慨道：“老张，就说狗蛋吧，现在这一身功夫，可是要超过我年轻时候了。” 老张听了，喜色上涌。他可是知道的，老吴年轻时候，可是庄内出了名的勇士，曾与庄主并列为大义庄双雄。要不是后来庄主外出游学，习得一身莫测武艺，而老吴五年前又受创成了残废，想必庄内的第一高手，就是这老吴了。连庄主都曾公开承认，他们那一辈，大义庄武道天赋最出色的并非是他，而是这个略有些瘸腿的刀疤男。 单只修习大力诀就能突破星耀三级屏障的武士，老吴天赋之强可见一斑。这样的人也往往傲气十足，能从老吴口中得到这样的赞誉。老张能不高兴吗？原本对老吴的一些嫌隙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笑的那个开心。 老张是纯粹的小人物，一点小小的好处或者赞扬就能让他时时的念着你的好；一个小小的矛盾或冲突也可能让他对你记仇十年，没有一刻忘却。 众农夫想到铁卫的厉害，再想到这么厉害的铁卫，大义庄足足有上百之数，顿时觉得双龙寨这几千人马确实不够大义庄塞牙缝的。 大家的心情显然是轻松多了，继续笑谈着走去。 他们从交叉路口处分成几对，各自朝着干活的地方走去。 老吴则独自一人往山腰走去，那里有他亲自栽培的一些草药、花卉。 自从五年前，他气脉受创，好不容易修炼的脉气一朝之间化为乌有。万念俱灰的他便转而采摘花草，有时看到奇异的花草野树，他不管费多长时间，也要弄到自家的草园子里。 这样几年后，原本气息不畅的身体，或许因为寄情山水草木的缘故，竟然慢慢恢复了。至此，他更是热衷此道，对其他事，则是不闻不问。 直到三年前，那个白眉老头出现在他面前。蛮横无礼的把这片花草园子收为己有。非但如此，从那往后，他的身份也从草园所有权的拥有者，变成了专职看管人，还兼带着满足那个糟老头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可他却没有丝毫不满，甚至其乐融融。武功被废之后，他人生的全部乐趣便是这些花草。而白眉老头显然是此道高手中的高手，他奇异的栽培之法、移植之法，令老吴眼界大开，同时又心中懊恼，如果早知道如此高明的移植法，曾经在我眼前枯萎死去的植物又怎会如此多！？ 当某些花草在老吴尽心呵护之下仍逐渐枯萎，用尽手段仍慢慢丧失生机之时，那个白眉老头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只是个把时辰功夫，便让那些花草重绽生机。那一刻，老吴连拜神的冲动都有了，如此能耐，在他眼里，简直就是神迹！ 至此之后，他对那白眉老头的所有吩咐没有一次违背过，尽心尽职的扮演着貌似仆人的角色。 他的傲气没有随着脉气的消散而消散，反倒在白眉老者面前全部散失了。实在是异数。 一路前行，转过数个山弯，绕到山脊低处。 那里一块斜向上伸的篮球场大小的花草园子便显现在眼前。 算不上大，但里头的东西可真不少。还没近前，各种奇香异味便汹涌扑来。花草各显本色，郁郁葱葱，含苞待放。显然，园子主人没少用心！ 老吴笑了，脸上刀疤如蛇般蜿蜒变化。他眼尖，瞧到草园里那蹲伏着的蓬发少年。 “吴叔。”李谦没有转身，却似早已知晓背后那人是老吴，仿佛后脑勺多长了只眼睛。 老吴却对此没有丝毫惊奇。他轻轻的蹑过园子，来到少年身侧，看到少年手中事物，顿时目露奇光。 “谦儿，这是何物？我倒是从未见过。”他心中好奇。这方圆千里，除了那三不管的五莲山因为盗贼横行，他没去外，其他地段，不论高峰低谷，他基本都已涉足，却是从未得见这事物。 李谦道：“连情果。此物与昙花相似，只是一个在清晨时分开花结果，另一个在晚上罢了。” 老吴心中大奇，道：“竟然还有如此神奇植物，你是在哪处发现此物的？”他游历近五载，却从未在周边发现过这种颜色形状的果实。心中难免有些奇怪。 正当两人说话间，那株连情果蓦然间有了变化，其端部分，那粒暗红色果实倏忽间枯萎溃烂，转眼光景，便化成了几粒微小的果籽。 老吴顿时目瞪口呆。而李谦却似有所准备，忙把果籽撒入地下，右手一挥，蓝光闪过，其上便被沙土掩盖住了。 直到此时，李谦才抬起头来，看到老吴仍旧睁大的眼睛。微微一笑道：“连情果只要暴露在空气中八分钟左右，便会如此。很有趣吧，吴叔。” 老吴发现，跟在这对奇怪师徒后面，让他的神经变得比以前粗大太多了，承受力也强了许多。活了这大把年纪，才发现，原来这世上对他来说，新鲜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 “有…趣…是很有趣！”老吴有些结巴了。 李谦继续道：“其实几年前，我便在山里发现了连情果根茎。平常时候，它跟一株普通的野草没多大分别，只有在清晨开花结果的那几分钟内，根茎才转化为暗红色。等到果实一长出来，颜色便又淡去，还原成一株普通野草。而且它一向只在秋夏之交此会结果。” 诸般苛刻条件在李谦口中缓缓道来，此时，老吴才缓过劲来，看来见到这东西，还得讲究个缘分呐。这就难怪自己从未得见了。 “这种植物很是罕见。我找遍周围群山，也才发现了不过四株而已。所以，一时心动下，便生出自己培植的想法。”李谦站起身来，道。 不过，老吴此时却有些不解了。以这小子的个性，不会无缘无故的做事情。相识几年来，自己可从没见过他有随意为之的习惯。 难道这连情果还有大用？ 这时，李谦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来，道：“吴叔，此物的一些培植要点和习性，我都已经记录在本子上了。你拿去吧。” “哦，”老吴顺手接过，迫不及待的翻看起来。 李谦见了，一笑。 正欲对老吴说笑几句，忽然感到背脊处有些酥麻，紧接着，双眼一黯，身体一个踉跄往前跌去。 老吴的精神仿若全部集中在册子上似的，可在李谦稍有些不对时，老吴便反应过来，身子上前，扶住李谦。 “谦儿，谦儿，”他口中不停叫唤着，手里也没闲着。一手撑住李谦，一手不停轻柔拍打着李谦后颈交接处，动作娴熟。 李谦脸色苍白，全身哆嗦不止。 老吴不停拍打了几分钟后，李谦仍旧没有醒转。老吴脸色逐渐沉重起来，手上力道也增加了点。 “嗯，嗯。”李谦轻吐几声，眼睫毛动了几下后，眼眸微睁，缓缓醒转过来。 老吴这才放轻力道，轻松口气。 李谦看着一脸紧张的老吴，努力撑起一个笑容，“我没事，吴叔。对了，这次昏迷时间是不是比上次长了？” 老吴神情肃穆，没有回答李谦的话，只是沉声道：“你昨天做了什么？是不是又过度动用符力了？你，你叫我怎么说你！” 老吴看着少年脸上的笑容，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他深深叹了口气。这丫的倔强起来不比我年轻时候差多少！ 李谦还是笑着，只是眼里却多出分暖意。 “我会注意的。吴叔，放心，没人会跟自己过不去。”李谦很是认真。 老吴苦笑，道：“我担心的就是这点。谦儿，我不明白，你怎么对自己就这么看轻呢？生命很重要，不是儿戏！” 生命很重要！正因为重要，我才要不断尝试，不断前行，争取哪怕一线生机去度死关。而在此之前，一些风险是必须要冒的。 世间有很多人在等死，有些人躺着等死，有些人坐着等死，有些人站着等死，而还有些人，则是跑着等死。 李谦就是最后一种人。 死神也会偷懒，当你跑的快，跑的勤奋，一路不停时，也许，可能，就让你跑在了死神的前头。。。 李谦现在要做的就是，狂奔，跑到死神前头！为此，哪怕受再大的苦，再多的痛，他都可以忍受。 一切为了活着！ 老吴知道很多李谦的事，但却不知这世上还有绝骨这种天谴绝症，也不知道眼前这位依旧笑着的少年很不幸的得了此种绝症。 “吴叔，我先回去了。”李谦感觉稍微舒服了点，朝老吴说道。 老吴眉头微皱，斥道：“不要强撑。这里的空气对你有好处，多待会。” 听出言语中的责备，李谦苦笑，脚步却是乖觉的收了回来。然后原地回复精气。昨日的符力损耗早已回复，但消耗的精气却不是一时半会能补回来的。 老吴见李谦真的原地吐纳起来，便也不再多说。埋头仔细观摩那本小册子了。 时间倏忽而逝，半个时辰之后，李谦双眸睁开，从地上站起。扫了眼一旁神情专注的老吴，李谦不动声色的闪身出了园子。 此刻，他的脸上虽然仍旧有些青白，但已然红润多了。 这种状况来的快，去的也快，而且只要不是精气消耗过烈，一般情况下不会发症。 只是这几月来，发病次数比往常要频繁了。思及此处，李谦眉间冷色闪现。下山的步伐不由加快了些许，对于大力诀，心中的迫切，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