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碧落之歌（一）
一日之后，亚琛东郊，枫丹白露行宫。 深邃的林间，静谧的湖泊，柔软的草地，微风轻拂，驱散了入秋之后依旧残余的一分暑热，虽已是临近中午却还是令人不禁想就此闭目小憩一番。 “缇娅，你也不要老站着了，一起坐吧。” 一身朴素天蓝休闲服的奥德修斯放开了手中的缰绳，拍了拍黑色纯血哈金马的脖颈，让其自行到一边去活动，而后直接随意坐在草地上，双手撑着地，转头对着身后之人说道。 “不必了，殿下。” 回应他的是一个清冷不带感情色彩的女声，奥德修斯不由微微苦笑，望着这个伴随在他身边二十余年，面上却始终戴着层白色薄纱的女子，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冲动，想要就这样掀开那层面纱，再次一睹那曾经的面容。 然而对上那双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的冷彻目光，这股冲动只是刚刚出现就立刻烟消云散。 有些尴尬地摸着短短的唇须，奥德修斯将目光转向湖面，扯开了话题： “嗯，皇弟这一次去南方散心可真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啊。” “马克西米利安殿下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为他担心。” “呵，确实，”奥德修斯眸中倒映着湖面的粼粼水光，悠悠说着，“那家伙从小就是那样，不管什么事情都喜欢藏在心里，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也是自己扛着，但是一旦决定的事情就连父皇也无法改变，而且无论多么困难都会漂亮地完成，真不知道该说是让人省心还是让人头疼的弟弟。” 说着，奥德修斯摇摇头，眼神却是徒然变得锐利：“传说中的斗气天幕青天十字，没想到那件东西居然出现在皇弟手中，而且就这样交给了席尔维斯特，呵，倒也像是他的风格，只不过得到这个消息有些人恐怕又会坐不住了。” “而且据说连荆棘圣剑都出现了，那个拉不会是你们教会的人吧？” 缇娅不远不近地站在奥德修斯身后，一身明黄正装，胸口的那枚圆环十字剑徽揭示了她的身份，大地母神教的护教神官，兼修神术与剑术，半步圣域十六级巅峰的力量，却是女子中少有的强者。 虽然奥德修斯的语气看似轻松随意，但已经与对方相处多年的女子如何听不出隐藏在其中的一丝彻骨冰冷？更何况五年前的那件事还远没有淡去。 眼前这个男人未来终究会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皇帝，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顶端，而她，终究只是一名小小的护卫而已，能够这样默默陪伴在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那个拉并非教会之人，但是那荆棘圣剑应该不是虚假，教会已经派人前去调查了。”缇娅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动，就好像只是在对着空气叙述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一般。 “哦？这么说来你们教会的镇教神器真的遗失了？” “确实是这样，虽然对外宣称荆棘圣剑依旧被封印在盖亚大神殿，但其实在很久以前就遗失了。” 奥德修斯干脆转过身来，直直注视着这个从小就伴随在他身边的女子，眼底深处却流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不知不觉间，昔日那个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倔强地说出会保护他的小女孩也已经成长为一位明艳动人的美女了，然而两人之间却是不可能再回到初次相遇时的那种关系了，因为他是法兰帝国的皇储，未来的皇帝陛下，而她却成为了大地母神教的护教神官。 有些烦躁地移开目光，奥德修斯依旧用轻松的语气继续说着：“是四百年前的那次圣战吗？那么传闻中南方七大教派的镇教神器全部都遗失的事情也是真的了？” 虽然法兰皇室中也有不少关于当年那场圣战的隐秘记录，但终究还是比不上历史悠久，更是圣战发起者之一的大地母神教。缇娅身为大地母神教最年轻的护教神官，更是当代圣女的弟子，自然能够接触到许多常人无法知晓的隐秘，而对奥德修斯也从来没有任何隐瞒。 “是的，根据记载乃是一名绝世强者孤身闯入盖亚大神殿强行借走的，并且这名强者还在一日之间连闯其余六大教派的核心秘境，将其余六件上古神器全部借走。” 奥德修斯不禁动容，一日之间连闯南方七大上古教派，强借镇教神器，这是何等的狂傲，何等的实力！四百年前除了三大领域，七大剑圣以及后来的黑之君王，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可怖可畏的绝世强者吗？ “那人是谁？七大教派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不管吧。” “当然不会放任不管，所以，”缇娅微微顿了下，才继续说下去，“后来圣战爆发了。” 听到如此惊天秘闻，奥德修斯反而恢复了平静，眼中却还是有些疑惑：“原来是至高神教会的强者。” 然而缇娅却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不等奥德修斯发问，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说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最开始，七大教派都直接认定了对方是至高神教会之人，为了夺回镇教神器，七大教派以百教联盟的名义联合当时的东、西罗马两大帝国，倾尽整个南方之力发动了圣战，一路势如破竹直接兵临耶路撒冷城下。” “那最后一战的结果，以一千两百万精锐联军被毁灭之主的神罚抹消而告终，然而中间的过程却并不是像现在历史中所记载的那样。” “那一战中，毁灭之主的神罚其实总共在世间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至高神教教宗以自身承载毁灭之主的光辉，降下无上威能，不过只是支持了一秒的时间，毁灭了小半联军而已。真正将剩余联军彻底毁灭，并在大陆中部制造出无边死海的则是第二次神罚。” “而引动第二次神罚的正是那名闯入七大教派强借神器的绝世强者。” 听到这，奥德修斯不禁皱起眉头，在最后时刻引动神罚消灭联军，不管怎么看那名绝世强者都像是至高神教会隐藏在暗中的秘密力量才对，但是联想到缇娅之前摇头的举动，对方应该不会是至高神教会的人，那么那名绝世强者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去挑衅七大教派，又是为什么能够引动神罚？ 缇娅没有让奥德修斯继续费力猜想，直接揭开了隐藏于四百年前历史黑幕之下的最大真相。 “那人是直接将至高大神殿夷为平地才引得第二次神罚降下，所以说那人并不是站在至高神教会一边，恰恰相反，从一开始那人的目光就不在凡间，而是直指高居云端的无上主神！” 这一刻，饶是奥德修斯平素修养功夫再好也还是被这个消息彻底震惊到了。 胆敢挑战神明之人已经有多久没有出现过了？至少在中古之后，只有黑暗时期至高神教会的十二名初代封号骑士曾经有过这种惊世无双的壮举，并且还弑神成功，但那可是十二名绝世强者合力，背后还有着至高神的无上光辉，而那个不知名的强者却是孤身一人！ 很快奥德修斯就想到了另一点，那名绝世强者一开始强闯南方七大教派的真正目的恐怕并不是为了那些上古神器，而是想要借此引出各大教派背后的神明！ 自古以来南方诸多教派林立，但并不是每一个教派背后现在都还有真正的神明存在，只有拥有上古神器坐镇的七大教派才被公认沐浴着无上主神的光辉。 剩余的诸多教派，有的所信仰的神明或是于虚空中永眠，或是早已陨落，而有些教派所信仰的神明却根本就是同一神明的不同化身，就像至高神教的十二主神俱是至高神的化身一样。 诸神的世界不是凡人能够理解的，南方诸教林立的背后，那错综复杂的关系是任何人都无法理清的，再加上七大教派的并立，这才造就了现下的百教联盟。 想必那名绝世强者也是因此才将七大教派定为目标吧，不想最终却还是没能达到目的，究竟是在诸神眼中这样的举动只不过是不值得关注的闹剧，抑或是…… 看着缇娅胸前那枚圆环十字剑徽，奥德修斯终是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而是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那名挑战主神的绝世强者最后的结局呢？” “不知道。” 缇娅的话语让奥德修斯一愣，随即不由笑了起来。 “呵呵呵，难怪你们教会会任由镇教神器失落在外，不论那人是生是死，想要寻回镇教神器都已是不大可能，唯一的指望就是希望那名强者还活着，等哪天偶然想起四百年前曾‘借’过神器的事情后能够信守承诺将神器归还原主了，对了，那人的名字呢？四百年时间，至少身份来历什么的总应该调查出来了吧。” 然而缇娅依旧是轻轻摇了摇头，对于奥德修斯话里对教会的不敬也没有在意，却是已经习惯了：“那人仿佛是一夕间就冒出来，一战之后又销声匿迹，再无消息，身份、来历，过往的经历，一切都是未解的谜团。不过那一战所有的幸存者都是这样称呼那人的，无双剑皇。” “无双剑皇吗，”咀嚼着这个光是听着就让人不住心驰神往的词汇，奥德修斯却是站起身来，“这样说来那个拉和那人应该有某种联系了，说不定就是那人的传人，我有种预感，南方，甚至是整个光明大陆都将因为此人再度掀起无尽的风暴，就像四百年前那样。” “殿下的预感似乎还从来没有应验过。” “呃，呵，这一次可说不定哦，”召过在附近缓缓踱着步的骏马，奥德修斯翻身上马，一手拉着缰绳，却是微笑着对缇娅伸出了另一只手，“走吧，休假的时间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一想到那一堆的事务就头疼，倒是有些羡慕马克那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