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试炼
这天清晨，苏摩坐在客厅的沙发中，手捧着杯红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着，思考着事情，对面的法鲁卡斯还是按照惯例地神游天外。 不过那天从爱丽丝的生日宴会回来后，法鲁卡斯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这些天来几乎就没有出过门，大多数时间都是处在那种不知是发呆还是睡觉的状态。 虽然之前他就已经够散漫的了，但现在的感觉却有些不同，就好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动力、兴趣之类的，浑身都透着股漫无目的的懒散。 “苏摩！法鲁卡斯！” 一个清冷的声音飘进客厅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苏摩放下茶盏，有些意外又有些心惊地看着缓缓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好友。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时候的法鲁卡斯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唤醒的，虽然现在看似已经脱离了那种无意识的状态，但是否真的清醒过来却还很难说。 他还清楚地记得，过去曾有过一次类似的情况，不过那次法鲁卡斯虽然被唤醒，但意识却没有完全恢复，最后的结果就是，诺亚学院七大不可思议，十年来都不曾变动过的榜首被一场几乎毁掉小半个学院的谜之sao乱取代了。 而现在…… “哟，早啊，苏摩！”转动着有些茫然空洞的视线，法鲁卡斯习惯性地打着招呼。 “嗯，早、啊，不对。” 苏摩用力摇了摇头，现在可不是能够悠闲地说“早啊”的时候，说不定诺亚学院的历史就到今天截止了，他现在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 “怎么了，今天的你有些不对劲啊。” “我看不对劲的是你才对吧。” 反复打量着法鲁卡斯，终于确定对方并没有进入那种无差别毁灭模式，苏摩悄悄地松了口气，但是看着举动明显有些反常的好友，又不由皱起了眉。 “我说，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天受到的打击还没有完全恢复？这可一点都不像是你啊。” “那天？”法鲁卡斯一愣，随即脸上迅速浮现出了哀怨之极的神情，嘴里却是咬牙切齿道，“啊，那个，呵呵，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解释？” “这个嘛，有空我会好好说明的，”听见这熟悉的语气，苏摩轻轻一笑，指了指外面，“不过看起来现在并不是时候。” “切，”法鲁卡斯站起身来，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嘴角又重新露出一抹带着玩世不恭的轻佻笑容，“啊啊，正好觉得有些无聊，走吧，让我们好好地招待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吧！” 斐洛负手站在小湖畔遥望着对面的宿舍楼，轻柔的晨风拂动起他额前的棕褐色短发，却拂不去他内心深处的那一丝烦躁。 面上总是带着神秘而优雅的淡淡笑容，目光沉稳而平静，不论何时言谈举止都保持着一分从容不迫，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 这就是诺亚学院师生眼中的斐洛，黑魔术系五年级中唯一一位年仅十七岁，一身魔力却达到十级顶峰随时可能进入高阶的天才学员！ 但是只有斐洛自己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虚伪的面具而已。天才？在这耀眼光环之下，真实的他不过是个无力的傀儡罢了。 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出身于黎塞留的一个隐世魔术世家，尼古拉斯家族。 尼古拉斯家族迄今为止已经传承了六百年，唯一的夙愿就是能够有人成就上三位的黑魔法使，但是与那些动辄上千年，甚至出过魔法使的魔道名门相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底蕴浅薄。不过在世代研究的黑魔术方面，尼古拉斯家族却还是有着许多独到之处，而且在这一代，更是出现了一个让整个魔术界都为之瞩目的魔道天才，那便是斐洛。 斐洛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六岁那年开启魔术回路时的情景，那种仿佛置身于烈火之中，全身的骨骼、血rou、神经一点一点融化蒸发，偏偏意识却无比清醒，宛如沉沦于无尽梦魇一般的感觉。 当仪式完成的时候，他已经浑身瘫软地倒在冰冷的法阵中，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却还能隐约听见周围族人的惊呼，还有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那抑制不住的笑声。 大魔导之体！一百三十二条大魔术回路！千年一出的魔道天才！ 从那天之后他的命运就完全改变了，瘦小的肩膀背负起了尼古拉斯家族世代的沉重夙愿。 各种严格得几近残酷的训练和学习从此成为了他生活的全部内容，再没有同龄玩伴的欢声笑语，也没有父母亲人的宠溺关爱，甚至连夜晚的梦境都被冥想所剥夺。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也得不到任何的称赞，在旁人眼中他所取得的一切成绩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因为他是拥有一百三十二条大魔术回路，千年一出的魔道天才。 过去的玩伴渐渐敬畏他，远离他，家族的长辈们不停地期望他，督促他，从那时起他便是独自一人前行。这就是魔术师，一旦踏上魔道之路就再也无法回头，若是没有舍弃一切的觉悟最终就会失去一切，可怜又可悲的，异端。 但是斐洛打从心底里对这些，对魔术师的一切，对无力反抗的自己，深深地厌恶厌倦着。他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十级顶峰，却迟迟无法晋入高阶，令家族的那些长辈又惊又怒。最后他的父亲，尼古拉斯家族的现任族长，特意安排他隐藏身份入读诺亚学院，希望能够借此好好磨练心境。 至此他才算是拥有了短暂的自由，过上了从未体验过的正常人的平凡生活。 然而这短暂的自由时光终究只有三年而已，当这个夏天过去的时候就是他重新回到那个名为家族的鸟笼之时，这或许就是最近他心中时常涌现出莫名烦躁的原因吧。 苏摩和法鲁卡斯一前一后走出庭院，远远地就看见数百米外湖对岸的那道挺直的身影，以他们的目力自然可以清楚地看到来人的样貌以及右臂上那枚两道交叉的闪电形N字肩章。 “原来是执法队的家伙，”法鲁卡斯嘀咕着，“难怪这么嚣张无礼。” “咳，我记得你好像也是执法队的一员吧？”苏摩在旁边好心地提醒道。 “呃？”法鲁卡斯皱眉，“你确定？” 苏摩无语，他确定法鲁卡斯是执法队的成员，只不过貌似后者连一次都没有在执法队中露过面，更别说参加日常的那些任务了，也就仅仅是挂个名而已，或者应该说是幽灵成员？ “算了这种小事就不要斤斤计较了，”法鲁卡斯无所谓地说道，“现在要讨论的是该如何好好地招待我们的这位客人。” “嗯？你不会不知道他吧？” 苏摩有些意外，毕竟斐洛在学院中还是很有些名气的，而且众所周知作为执法队的队长之一，斐洛对于身为执法队成员却严重扰乱学院正常秩序的某人可是深恶痛绝，只是出于种种原因无法出手罢了。 “当然不认识了，除了漂亮的女孩子以外，其他零碎的名字我才懒得去记！”法鲁卡斯理所当然地说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你的名字我还是记得的。” “那我是不是该为此感到荣幸？” “呃，嗯，我们是朋友嘛！”法鲁卡斯胡乱地抓着头发，岔开话题道，“嘛，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唔，果然是什么路人角色吗？” “路人角色？”苏摩突然为斐洛感到悲哀，“那是斐洛，黑魔术系五年级的天才学员。” 对此法鲁卡斯只是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显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苏摩，法鲁卡斯，阿斯塔罗特老师要见你们，快点跟我走吧！”湖对面的斐洛见到苏摩两人现身，依旧用风系魔术将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哦？那个冰山男？我记得最近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啊？”法鲁卡斯歪着头疑惑道。 苏摩闻言不由一个踉跄，已经无力再说什么，径直向斐洛走去，却是没有绕路的打算。这个湖虽然不算大，但以他现在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的身体，要绕过去的话还是要花费一番手脚。最重要的是他身体周围那层无形的气流或许可以瞒过一般的学员，却未必能瞒过斐洛这种出身魔道世家的天才，更何况接下来还要和阿斯塔罗特老师见面，那是绝对无法再隐瞒实力的。 反正都要暴露，苏摩自然不会介意为了少走点路而高调一次，当即直接一步踏入湖中，身形却没有下沉，甚至连一滴水都没有沾上，仔细看的话他的脚尖离湖面还有着数公分的距离，周围数米方圆的湖面都在不断地泛起阵阵涟漪，却是直接约束空气在脚下形成了一层气垫托住身体。 看着苏摩轻松地掠过湖面来到面前，斐洛不由有些失神，他自然可以看出对方的这一手意味着什么，灵性炼金术，高阶，十七岁的大炼金术士！ “苏摩同学，没想到你……” 然而话未说完他就愣住了，因为法鲁卡斯突然满脸笑容地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对方是如何出现的。 “哟，这不是那个…斐洛同学吗？”法鲁卡斯热情地招呼着，脸上的笑容愈盛。 斐洛神色复杂，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苏摩也就算了，因为一向低调，还有着隐藏实力的可能，他也无话可说，但是作为学院最出名的问题学员，法鲁卡斯的实力众人皆知，精神力、魔力、斗气全面七级，虽然对于一般学员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却不可能完全瞒过他的灵觉瞬间跨越百米的距离，唯一的解释就是…… 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法鲁卡斯，斐洛心中的那丝烦躁突然消失了。 旁人只以为他是因为法鲁卡斯的种种肆意妄为扰乱了学院秩序才对其不满，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份不满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出于羡慕或者说是嫉妒，对方的这种随意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正是他一直以来的奢望！ 然而直到今天他才意外发现对方并非他想象中那样简单，在那副嬉笑随意的笑容之下他似乎能够隐约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孤独、寂寞和无奈，与他相类似的，然而即使是这样对方却依然努力着，享受着每一天的每一分钟，反观他自己，却只会一味的消极，一味的逃避，实在是差劲透了！ “走吧。”斐洛神情恍惚地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不稳。 （喂，你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 苏摩向法鲁卡斯投了个询问的眼神。 （我怎么知道？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法鲁卡斯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郁闷地翻了翻白眼。 （明明是你刚才的表现有些过头了。） （切，你不也是一样，谁知道这家伙这么脆弱。） 两人一边在用眼神交流着，一边不紧不慢地跟在斐洛身后，很快就来到学院教导处门口。斐洛转身对着两人点点头，，颇有些失魂落魄地默默离去。 法鲁卡斯想也不想，直接推门而入，而后才冒出一句：“啊啊，我要进来了哦。” 后面的苏摩不由稍微退后了一小步，这才走了进去。 教导处的装潢和院长室相差不多，只是少了那些书架，显得有些空旷。当苏摩他们进来时阿斯塔罗特老师正坐在落地窗前的办公桌后，可以看出已经等候多时了。 其实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阿斯塔罗特老师其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一头银白色短发配上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散发出绝对冷酷的高手气质，而下巴那些短短的胡茬又为其凭空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然而只有亲自站在他面前，在那双毫无波动的银色双眸注视下，才会真正了解诺亚学院人人谈之色变的白色恐怖的真正含义。 苏摩眼神微凝，在阿斯塔罗特老师的注视下他只觉得心脏都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背后仿佛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到大脑，就连思维都有些迟滞，这并不是什么气势压迫之类的，只是由于对方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气息所造成的错觉。 法鲁卡斯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大大咧咧地找了个沙发坐下，一点都不客气地招呼着：“喂，苏摩，这里。” 待两人都坐好，阿斯塔罗特老师才开口，清冷的声音毫无起伏：“这次的学年试炼你们将和其他院系的精英组成一队进行特殊试炼，试炼的地点定在黑森林，下周星期一早上八点，在学院正门集合。” 阿斯塔罗特老师的话很直接，简洁明了，一如他的风格，但是其中的内容却透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黑森林？”苏摩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法鲁卡斯打断。 “哦，就是那个传闻中的诡异禁地？” 阿斯塔罗特老师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在外围而已，虽然有些危险却还算不上禁地。这是试炼不是郊游……” “是、是、是……”法鲁卡斯不住点头，“学年试炼嘛，不参加就没有成绩，没有成绩就不能毕业，对不对？唉，只是外围的话，算了，反正都是黑森林，多少会有点意思吧！嗯，还有什么事情吗？” “这次让你们过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有什么问题或是不想参加，最好现在就提出来……” “哈哈哈，怎么会呢，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们怎么会不参加呢，你说是吧，苏摩？嗯，嗯，就是这样了，那么，琐事已了，我们也该出发了！”法鲁卡斯随意地挥了挥手，而后一把拉起苏摩就往外走去，阿斯塔罗特老师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再说什么。 “喂，喂，你要拉我去哪里？”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去找我家的爱丽丝了，上次的事情你还没给我解释清楚呢，现在就给你个证明的机会，要好好努力哦。” “证明？我怎么看你都只是想利用我接近爱丽丝而已。” “哈哈哈，你还真是爱说笑。” 远远离开了教导处后，苏摩挣脱了法鲁卡斯，停下脚步：“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 “说什么？”法鲁卡斯眨了眨眼睛。 “少在那里装了，你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就把我拉出来，应该是和那个明显有问题的试炼有关吧？嗯，我这次该不会又是被你拉下水的吧？” “哈哈，怎么会呢，而且那个又字是怎么回事？” “你说呢？” “嗯，嗯，还真是有些微妙呢，”看到苏摩的目光渐渐不善起来，法鲁卡斯也只能抛出一些东西，“嘛，我只能告诉你，这次的试炼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等着你们，就请好好期待吧？” “惊喜？”苏摩严重怀疑着，根据他的经验，法鲁卡斯口中的惊喜从来都是惊大于喜，甚至有惊无喜也是常见的事。 “嘛，都说了是惊喜，知道太多就没意思了。你最近不是有所突破吗，正好借着这次试炼好好检测下实力，怎么样，是不是很感激我？哈哈，其实也用不着这样，我们是朋友嘛，但你既然非要感谢我的话，我也只好接受了，嗯，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哦。” “呃，我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不说这些了，”法鲁卡斯完全没有听进去，兴致高昂道：“快走吧，可爱的爱丽丝还在等着我们呢！” “会等着才怪呢。”苏摩有些无奈地按着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