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纳降（下）
“并非是我等想反，而是不得不反！若是苦守忻城，数万百姓定然落入匪军手中，任其鱼rou！！你是先天高手，若能搭救这城中百姓，我等即便已经反出府去，也都还记着你这小侯爷。” 忻城地处湖阳城之边，上有万山匪郡，城中众将士都早已经做好身死保城的准备。此番反叛，更多的还是为了数万百姓着想。 秦临心下一阵苦笑，暗道自己这先天要是真的，也就不必设这个套子，让你们瞧清楚府中的真面目，好展览大伙了。 摆摆手，秦临摇头说道：“能救忻城的不是我，也不是别人，而正是你们这些城兵。若是你们弃城而逃，等你们到了北海码头之后，便会发现那里或有小船几只，与数万百姓相比，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到那时李将军你该如何？是带着众人临阵投敌，或是背水一战，还是南下远渡淮水而去？如此三样，无论你选那个，最后恐怕都还是得落在匪兵手里。以其军纪而言，百姓们会是什么下场，想来李将军比我要清楚。” 叛出秦府，引百姓出海避难的必须条件，便是那北海码头要有船。现在正值冬期，北海码头一片冷清，不敢说绝无船只，但能出海的大约只有秦夫人的乘风大舰而已。即便秦临开口，让乘风大舰载着众人出海，也顶多只能带上千把的城兵，至于数万百姓，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校尉李林不知秦临的话真假如何，但只是有这个可能，就足以让他愁心，事关数万百姓，不敢马虎，皱眉询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此事关系重大，又无好处，我何苦诓骗你。李将军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前去北海码头，反正相距不远，快马只需三个时辰便可跑个来回，到时候便知道我所言不虚了。”秦临实话实说，此时的北海码头，的确是无什么大船。 在将士众点出一人，校尉李林命他骑快马前去北海码头打探虚实，若真的无什么大船，就立刻赶回来报。 “在探子回来之前，为了百姓的安慰，我暂且相信小侯爷所言是真，那现在该如何去做？”事情走到现在，都是秦临在一步一步引导的，李林也看出来了，所以不待秦临说话，就先问道。 秦临说道：“敌人来犯，退路不通，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出去迎敌。” “小侯爷你话说的轻巧，来犯忻城的可不是一两百的流寇，而是十万的匪军，连神机军都败在其手上，怎么迎敌？”李林暗暗摇头。 自信一笑，秦临说道：“此番只要众将士肯听我调遣，我自有办法可以退敌。若是事有不成，我拼得性命，也会保忻城百姓周全。” 秦临是天下皆知的先天高手，有他一句话，校尉李林纵使不信他有退敌之计，但也唯有依计行事，带着手下兵士前去准备。 百里之外，李威霸手下十万匪兵安营扎寨。 夜间时候派往忻城的探子回来，去主帐之中禀报，说是秦昀列侯带着众人到了忻城。 得闻此消息后，李威霸斜坐在椅上，撑着脑袋说道：“如此而言，忻城之中是多了位先天高手咯？这可就难办了，有先天高手坐镇，或许他会念着境界之尊，而不理我军之事，可忻城内的城兵们必然不会闻风而逃了，看来我们还得赔上些性命才行。” “俺说你早就该这样想了，天底下哪会有白得的好事，只要军令一下，俺铁熊打头阵，保管一个时辰之内夺下城头！” 铁熊大咧的叫道，他早就想直接杀去忻城了。 营中烛火飘忽，李威霸叹了口气，心思也唯有这样强攻了，正要传令下去，让将士们连夜赶路，奔袭忻城，却听见探子仍有事要禀报。 “下午时候，戍城校尉李林曾去请秦昀列侯出手相助，话语中惹恼了越秀郡主秦如玉，被列侯责了十棍，命其滚了出来。受此大辱，李林带领城中将士烧了秦府大旗，大开城门，已经是反了！” “哦。”李威霸眼前一亮，那个越秀郡主他也曾听说过，是个脾气古怪的女子，是秦昀列侯jiejie，二人十分亲近，若是城中校尉说了不中听的话，被打出来也属正常。“好，打的好！！本将正担心城兵不肯走，他就替我逼其反了，妙，真是妙极！看来秦昀列侯终究是个少年心性，虽成就的先天，但做起事来仍顾不上大局，自乱阵脚，实在是天助我也。你再行前去忻城，待城兵尽数离开之后，便速速回报！” 摆手让探子退下，李威霸坐等白捡的忻城、 倒是一直莽撞的铁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是他细细一想，却又猜不到哪有问题，遂只好作罢不提。 离匪军大营不远之处，有三个黑影显现出来。 是别家训练有素的队伍，必然早已经发现，可惜匪军军纪混乱，现在都已是亥时三刻，却还是喧闹异常，仍旧犹如还在山寨中一般自在。 黑影中的矮个子，狼狈的从马上下来，活动一下腿脚，说道：“马跑和不跑完全就是两样呀！我一路骑马来忻城，也没觉得难受，刚刚跑了百里之路，比站了四五个时辰的马步还要难受。” 说话的正是李威霸等人刚才提起的秦昀列侯，不知如何也从忻城到了此处。 余下二人分别是秦如玉，以及探子来报说被乱棍打出，已经反了的李林。 李林翻身下马，笑道：“马步虽由骑马而来，可二者并非是一回事。小侯爷你已是先天，只是尚未骑惯而已，待多骑几次，自然就好了。” “难受还不是你自己找的，我让你留在城里，由我和李林将军来看看便行了，你却非要来。才学没几天，就跟着奔了百里，若不是你身子骨强横，现在几层皮都磨破了。”从马上下来，秦如玉关切的骂道。 黑夜里，秦临瞧不见老姐那张故作恼怒的面孔，只听这话便十分的暖心，说道：“这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领兵对阵嘛，总得自己亲眼看见才好。下午那场戏做的足实，探子是肯定已经相信的，只是不知李威霸信不信？他是山中大匪，做买卖拼的是刀子锋利，本没什么好顾虑的，但他还是李旭将军的传人，总还有察觉出来的可能。” “小侯爷若是担心李威霸，并无其必要。那人末将知道，虽然顶着名将后人的名头，但实则是个有勇无谋之人，在以拳头说话的山匪中间，确实能混出些名堂，可要用来行军大战，就得成了一个草包。要是小侯爷所说关于朝廷人手已经撤走的消息没错，那么末将料定，下午的苦rou计必然已经奏效。”正在说话的李林精神满满，半点也不像个挨了重棍的人。 秦临听出了李林话语中对于李威霸的蔑视，心中感到好奇，便说道：“说起来事情真巧，李威霸与李将军竟然是同姓，难道李将军你也是河间李家出身？” 开国之时的胜武翼王李璞籍贯河间，自他以后，天下李姓最为世人所知的一宗，便是河间李家。江楚朝近四百年以来，河间李家为将之人不知几何，数不胜数，多有官至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的。 几乎可以说是富出秦府，武出河间！ 李林看着灯火通明的匪军大营，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三代一前是，现在不是。” “哦，此话怎讲？”秦临问道。 想起了旧事，李林露出了一个值得玩味的笑容，说道：“既然小侯爷想听，那末将便说说，反正有个笑话想请侯爷和郡主一道去看。小侯爷住在靠山亭，临着万山郡，想必也是知道万山匪类的由来吧？” 秦临点点头，答道：“有所耳闻。道是当年武帝为求长生，命百万大军进山，遇山开山，遇水填河，纵使十万大山间的猛兽甚多，也不能阻挡。只是后来忽起了天灾，百万大军死伤无数，因惧怕武帝龙威，便私自留在万山郡中，初时还算安稳，待过了几年武帝身死，便再无约束，四处抢掠，终成天下一大患。” “小侯爷知道的甚多，事情的确是这样。当初领着百万大军进山的便是李威霸祖父李旭，也就是胜武翼王李璞的后人，当时的镇东将军。因当时朝中大将军一职，由武帝亲领，所以他这位镇东将军，已经是兵马统帅了。河间李家之人，无比以他马首是瞻，便是大他三四辈的老者，也都称他为长。”谈到李旭，李林眼中多有自豪神色，“那时这位镇东将军膝下有一子一女，因为幼女体弱多病，未曾习武，十万大山之行便只带着一子前往。谁知道最后受了天灾，百万大军死亡无数，连他自己都身死其中。留下的一子，也被麾下将士带着，在万山郡做了匪寇。最后武帝念着旧情，并未因此事责罚河间李家，但是其族人却无如此宽宏大量。百万大军中，河间李家之人不少，最后死的死，逃的逃，不敢再出万山郡一步，这些事在其族人看来，都成了李旭的过错，言道若不是他带去十万大山，便无这般祸事，倒是忘了当初是何人求上门去，让其念着本家份上，收了各家的小子做亲兵随将的。” 听到这里，秦临已经大约明白了，但并未出言打断，而是继续听李林说话。 “再加上之后武帝驾崩，几位皇子举兵内斗，又折损了不少李家之人，其族人就更加恼怒，最后更是将其幼女赶出河间。若不是被一船家收养，只怕早已经病死路旁无人理了。后来幼女长大成人，嫁与一普通湖上人家，因其族人无理，不平被赶出河间李家，特意让儿子随母姓李，也就是末将父亲。” 李林呵呵一乐，指着前方的匪军大营，笑道：“当初就因为李威霸之父落草为寇，末将一脉被赶出河间，今日李威霸官封万山将军，统领万山郡的兵马，并有朝廷玲珑公主赐名。这一次若能活下来，末将真想看看河间李家人的嘴脸如何！” 走到李林身边，秦临将其手臂按下，指着他说道：“活着不是问题。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一天，是你，而不是李威霸，成了两广将军，治下河间地域，你说他们的嘴脸该是如何呢？” 是呀，李威霸不过一个有勇无谋的草包，何须他来助自己出气。 现在面前的小侯爷，十岁之身成就天下，做事周密，身是秦府列侯，日后接替秦易将执掌秦府之人，却又与东院夫人走的近，可谓是左右逢源。麾下虽无兵马，但有开府之权在手，以其先天之名，及剑大师在武人中多年的威望，其前路如何，实在不是自己所能想象。 有这么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在眼前，若是放过，只怕今生再无如此的机会。 以膝跪地，李林纳头便拜：“主上侯爷，受末将一拜，此生主上若不弃我，必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