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七节 皇极门早朝
二四七节皇极门早朝 崇祯六年四月十七。大明京师紫禁城皇极门。 今天的朝堂上,和往日并没有太多的不一样。为一个叫做刘世香的山东道宁海州知州,是否是魏忠贤余党问题,两派人又吵了起来。首辅周延儒和东林领袖钱谦益各带一边人马,唾沫横飞。这些进士都是极其渊博的大儒,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说到精彩处,一般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这小小的一件案子,两边已经争了两天了。因为那刘世香背后牵涉到周延儒的学生孙汝华,两边都是寸步不让。 朱由检在龙椅上听了好久,有些无奈地看着两边的文臣们。 左边,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张延登从钱益谦身边走了出来,冷哼一声说道, “刘世香近年巧加抚饰之巧密其弥缝,以为常人不知耳。然其在宁海州所立的魏忠贤生祠,已有多人揭发!” 刑部郎中陈新甲走了出来,冷冷看了看张延登,昂然说道,“前番张大人多加推举的袁崇焕,不也曾为魏忠贤建生祠吗?张大人那时怎么不检举袁崇焕是阉党?” 张延登闻言脸色大变,指着陈新甲怒声喝道。“袁崇焕一案多有蹊跷…” 崇祯二年关于袁崇焕款通建州女真一案,是崇祯亲自定的罪,在崇祯看来已经盖棺定案。东林党想在崇祯朝翻案,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后面的话,张延登在朝堂之上不太好说,硬生生咽了下去。 见陈新甲用故事破了生祠的告发,张延登旁边,礼部郎中王道直手捧一份小册子站了出来。 “刘世香在宁海州,并非只有建生祠一事,当初他每年向魏忠贤拜寿送礼。臣有其礼单抄录一份,可供证明。” 那个小册子一拿出来,更是引出了一片腥风血雨。 “臣工部尚书周士朴有话说!” “臣户部侍郎萧谦有本奏!” “臣吏科都给事中王有德有话说!” 几个大员呼啦啦跳了出来,要为各自一方争取筹码,一下子竟然撞了车。三人愣了愣,都急着想先说,不由得看向了龙椅上的朱由检。 朱由检看着那些争得面红耳赤的官员们,叹了口气说道,“刘世香是否阉逆一案,一时无法定夺。倘若还有折子,都送到乾清宫去吧,容朕细细看来。” 见小皇帝有些心不在焉,众臣们对视了一眼,有些纳闷地退回了各自的位置上。 打起了精神,朱由检提示说道,“朕今日上朝,本是想议东江镇总兵黄龙身死一事。” 后金偷袭皮岛,却被改水军得手的时候。这几天传到了大明京师。朱由检想着这事情,昨天一晚上没有睡好,今天本想听听群臣的说法,没想到在早朝上只看到大臣们争论无关紧要的宁海州知州。两派人越吵越凶,又把一大堆陈年往事全扯进来了,实在让崇祯有些不耐烦。 所以崇祯才一反常态地打断了两派人的争论,要群臣说说那皮岛的事情。 但朱由检一句话说完,等了好久都没有一个人接话。 崇祯看了看首辅周延儒,刚才还吹鼻子瞪眼的周延儒突然有些发愣,似乎是年纪大了疲劳了,摸了摸额头不肯说话。 崇祯无奈,看了看新任兵部尚书张凤翼,张凤翼却也是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 刚才还热闹无比的皇极门,突然间变得安静如水。那象笏金绣锦衣蟒服的百官勋贵,沉默得令人好不尴尬。 东江镇这一疙瘩事情,没人想管。 如今东江镇这一块的银饷,走的是登莱巡抚孙元化这一条线,隐约算是周延儒一派的。既然孙元化下面的东江镇总兵、副将被人端了,周延儒这边的人不想提这件事情。 东林党那边,前番孙元化下属的孔有德立功。东林党攻击孙元化款通南海贼。如今南海贼把孙元化的下属尚可喜端了,这个款通的罪名有点站不住脚,所以这时也不想多说这件事情。 说起来,孙元化在人情孝敬方面做的是不错的。朝中的方方面面,他都用心打点,做的不比任何人差。倘若东林党硬是攻击孙元化贪墨无能,最后只会把自己兜进去。 东江镇自毛文龙死了以后,乱成一片。那些岛上每年报上来的大捷小捷不少,但其中虚实多少,满朝大臣却都明白的很。倘若不是怕这些大兵哗变投靠鞑子,满朝大臣早就想提议把东江镇撤消了。如今的皮岛在朝廷大臣们的眼里,并不是拱卫边陲的军镇,而是一群敲诈勒索大明银库的兵痞。 这样的东江镇被人灭了,满朝大臣暗自欣喜。 因为黄龙战死,因为秦明韬越发做大,因为南海人船坚炮利而夙夜无眠的崇祯,却在这帮文官的面前坐了个冷板凳。看了看那一班朝臣的脸色,崇祯无奈地靠在了椅背上。 万历三十年不上朝,不是因为懒。正如嘉靖所说,“朝堂一坐又何益”,这早朝日复一日的坐下去,只是给那些党人更多党诛伐异,向皇帝施压的渠道而已。 年仅二十四岁的崇祯,在十八岁之前,既没想过自己会做皇帝,也没受到过太子式的教育。和眼前这些智商超群的进士们斗城府,他实在是嫩了点。 他爹和他哥哥,泰昌皇帝和天启皇帝,倒是曾和这些文官们对着干。不过都莫名其妙地死掉了。泰昌皇帝是莫名重病后,服用文官一颗红丸仙丹后便呜呼哀哉。那天启还经历过一些波折。莫名重病后,天启曾服用“阉党”的药,但被文官极力反对。官进献的仙丹,这便去了。 继承兄位的崇祯,没有和文官们对着干。一上台,他就大力清剿了他哥哥给他留下的“阉党”。 不过今天,朱由检有些愤怒了。东江镇覆灭消息传来的时候,满朝大臣居然漠不关心。这泥烂的大明王朝越陷越深的时候,眼看就要失去爬起来力量的时候,这些文官们还打着消灭魏阉余孽的旗号排斥异己,这让青年人确实有些失望。 朱由检毕竟是太祖血脉,朱家正塑。他毕竟是这天下名义上的主人,看着前面那些官袍老人们,他突然涌出一股难得的愤怒出来。 “朕有些累了,今日便议到这里吧。” 这一句话,让所有文官愣了愣。 在两派大臣同样不满的目光中,鸿胪寺官员扬鞭高唱,“今日议毕,天子退朝!” … 四月的南海国,太阳已经很辣了,照得那满山椰子树油亮油亮的,一片片闪得人眼睛发花。 昌化县南部的一条小河上。主河道已经被分水渠排干了水,几万广西汉子正在河床上修建水坝。推车的推车,夯土的夯土,一个个赤着膊子,忙得热火朝天。昌化州农垦局局长张罗寒穿着一身海布衣服,抓着几本数据表在工地上蹲着,和几个工头摸样的人商量着什么,却没注意到史班和庞宁骑马走了过来。
远远看了看那已经有些形状的土坝,庞宁好奇地朝史班问道,“这水库有多大?是你说的大广水库么?” 史班停下了马,随口答道。“这个是刘家坝,一百七十米长,二十七米高。修好了可以灌溉三万亩新田。这有四万灾民在修,张罗寒也挺能管事的,我估计没多久就能修好。这算小的,也就是让张罗寒练练手。” 彝**乱西南,虽然最后被吕策打回去了,但在广西造成了大量的灾民。董学普便组织了一些商号,从广西各州县运送灾民到南海国安置。一方面可以让这些广西人不会饿死,另一方面,也解决南海过劳动力短缺的问题。等到三月份的时候,南海国已经从广西运来了二十多万灾民。 这些灾民运到南海国后,对南海国的制度和规矩并不了解,都被董学普和史班组织起来建设大型工程,算是让他们有个适应。 看了看南面,史班沉吟说道,“大广水库在南面,还没开始修呢。反正现在人手多,董学普也没事情让这几十万人做,刚好可以上大工程。我找人勘探过了,回头去昌化江上修那个大广水库。这要是能修成,保守估计,光是水田灌溉面积就能增加七十万亩。这几个水库全部修成后,光昌化县可以养活一百万人。” 庞宁点了点头,恭维说道,“厉害,史工着实厉害。” 两人这边正在说话,那边突然响起了一片钟声。今天的劳动时间结束了,那些劳工们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往坝下的分饭帐篷里走过去。张罗寒这才注意到史班和庞宁都来了,赶紧过来迎接。 史班看了看走过来的张罗寒,和庞宁说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就到工地里填填肚子吧。” 庞宁愣了愣,瘪嘴说道,“入乡随俗。” 史班笑了笑,直接往那些分饭的帐篷里走了过去。 工棚里。那些干了一天活的劳工们一个个蹲在地上,正在大口地吃着饭菜。那些劳工似乎经常看到太平王,居然都认得史班。见这边几个人走进来,所有人都停了手上的碗筷站了起来。 史班挥了挥手让劳工们不要多礼,自顾自走到那菜桶旁边,拿了一份饭菜。 劳工们的伙食倒是简单,一人两大碗饭管饱,一大勺萝卜,一块大肥rou。庞宁有些不习惯,接过那大饭碗,一时竟有些发呆。 史班从张罗寒那里接过一份进度表,转头和庞宁说道,“我看你整天和海商一起,大鱼大rou也吃腻了,今天和我一起吃顿清淡的。” 庞宁闻言啐了一口,瘪嘴骂道,“我素来俭朴节约,你不知道罢了。” 史班笑了笑,转身和张罗寒商量起那施工的事情了。这两个人倒是没有一点架子,不知道说到个什么数据,说了几句就争了起来,倒把庞宁丢在一边。 看着史班这个偏执狂,庞宁摇了摇头。 口上说得轻松,但看着那肥腻腻的大rou块,庞宁却始终咬不下去,还是把饭碗放了下来。见史班没有看这边,庞宁抓了旁边一个广西汉子问道,“兀那汉子,你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