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节 五源旗飘飘
不是秦明韬不支援,实在是他被吕策拦住了。 前几天,几个穿越者聚在山前堡讨论占领区治理。会开到一半,庞宁不说正事,不冷不热地嘲讽赵德的不敬犯上。秦明韬也有些不好意思,强调了几句赵德年纪太轻,做事急了些,他会调离儋州好好管教。董学普、吕策闻言,不好多说,但心里一时都对赵德很不感冒。 史班虽然在技术上有几把刷子,但在人情世故上当真是个二楞子,对着秦明韬连拍了几下桌子,说,“胖子把我从琼州府救出牢来的时候,他赵德在哪里?五源谷现在是不是姓赵了”一时让会议气氛非常尴尬。 众人正僵着不说话,庞宁突然搭了一句,“MD!我现在还胖吗,你再说我胖我跟你急!”惹得吕策哈哈大笑。 赵德虽然认了秦明韬为义父,小时候活蹦乱跳的,史班几个也都一直挺喜欢他,但作为穿越者的优越感,让他们对这类事情非常敏感,丝毫不肯马虎。董学普看力度差不多,赶紧岔开话题,讨论起攻打琼州府的事情,才好不容易擦拭掉那令人不爽的气氛。 刚才的战斗,按秦明韬的本意,是让赵德试探下眼前明军的战斗力,再整体部署全军战斗。但吕策有心让赵德吃些苦头,说“老秦你看,被骁字旗牵住了,正好打他几炮!”拦住不让支援赵德。 秦明韬眼见骁字旗不支,终于忍不住了,一拉马缰喝道,“我的人比明人命贵!”喝令改水营全营出击。符那恩在一边早等得不耐烦了,闻言一挥手,落洒峒八九百精壮黎兵跟着改水营冲了下去。下面骁字旗已只剩一半人马,被明军包成一团。赵德在厮杀中听到后面改水营大鼓响起,眼眶一热,怒声喝道,“义父来了!王八羔子们给我顶住!”骁字旗营本受庞宁打压,又遭敌军重创,不畏反怒,将士们只觉得脑袋挂在了腰上,顾不了那么多了,舞着长刀往明中军冲去。 明军本来就挨了先锋营的五、六轮火炮,被打得七零八落,这会又从包围敌人变成腹背受敌,一时形势大为扭转。符那恩的那些黎兵打下临高后每人得了近三十两银子,县令县丞的女眷也和改水营平分了,重赏之下必出勇夫,财色刺激下,黎兵都变成了渴望杀戮的恶魔,逼得明军结结败退。明军左翼是最精锐的扬威营左右营,指挥的把总见主线不稳,放弃了冲击先锋营炮兵的企图,调头支援中军。 吕策见战场上形势大变,笑了笑,怕火炮误伤了友军,下令停止射击。先锋营全营和龙头寨一旗黎兵也拔出了钢刀,往战场上行进。最右翼的赵益见战机就在眼前,一个忍不住,带着膘字旗一百骑兵哇哇叫着冲了上去。扬威左右二营正向中阵靠拢,来不及收缩阵型,从侧面被膘字旗铁蹄击穿。好在伤亡不大,营里的老兵知道此处已无退路,倒是又稳住了阵脚没有溃散。这会还是崇祯二年,西南奢安之乱刚定,甘陕天灾也是初起,在南方老百姓眼里,大明朝依旧繁盛。军队士气不比崇祯末年,还是能招架几下的。 赵益一击得手击穿了明军,跑了一两百米,调转队伍又往回要再冲一次。 “带种给再杀回去次,冲垮他们!让赵德看看!不是只他骁字旗能打!” 明军左翼的扬威左右二营,一时被赵益和吕策前后夹住。先锋营如今扩编到四百多人,不但配置了膘字旗一旗骑兵,其他三百步兵也个个都是五源谷出产的胸胫板甲,钢刀钢盔,占尽了兵器之利。扬威二营被吕策按着打,只有招架之力,哪里还能动弹一分去支援中军。 明军中军那边,情况就不太妙了,先是挨了一阵手榴弹失了声威,接着被符那恩和改水营一鼓作气冲杀了一阵,被赵德纠缠许久的疲惫之军很快就显出了慌乱,被符那恩带着几个勇士杀进去。明军统军的兵备道刘道选倒还沉得住气,戎装持剑喝道,“谁人拿下此贼”。中军卫士一拥而上,符那恩一时被长枪围住。见不能得手,符那恩带着几个猛男往右边逃去,顺路一刀把中军大旗砍折,又杀了回来。明军一时不慎被砍断军旗,顿时一片灰败之气。赵德见状,带头大呼, “明将死了!明将死了!” 离中军远的明军见军旗折断,又闻将军死了,不明就里哪里还敢恋战。见形势不利,顶着长枪一退再退,很快就把长枪一扔往后跑去。明军个个都听说五源谷贼人破城如破竹,逃兵都不往澄迈县城里跑,只撒腿往琼州府跑。兵败如山倒,左边没了对手的改水营腾出手来包围中军,明军士气已失,被围之下更是一触即溃。扬威营倒没有其他黎兵旗军混乱,两个把总还想徐徐而退,留些本钱,但被赵益在侧翼又冲了几次,军心一乱也垮了。 赵德手下只剩下三十多人,身上的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明军的,只带着残兵就往明中军扑去。那些士卒不敢抵抗抱头鼠窜,刘道选顿足瞠目,拔出宝剑想挡住来人,奈何是个书生,被赵德一刀插进了胸口。那刘道选倒是个烈儒,憋着最后一口气瞪着赵德的眼睛,颤颤喝道, “汝贼反抗朝廷..不怕…不怕诛灭九..” 赵德冷笑一声,把刀一扭,刘道选顿时痛得惨叫连连。赵德最是善辩,喝道,“我等何罪之有!明廷大兵来剿,既无活路,又还有什么好怕的。”说完,一脚踩在这朝廷大官刘道选腰上,用力抽出了长刀。血飚如注,溅得赵德眼睛都睁不开,这烈儒当即没了性命。 赵德冷哼一声,见赵益带着骑兵也冲了进来。赵益见刘道选已经倒在了赵德刀下,只恨自己晚了一步。赵德见是比他年幼的赵益,喝道,“狼崽子仗着马快,还不追杀逃兵去!”赵益撇了撇嘴,勒转马头,喝道,“下次哪会让你得手!”便带了旗众四散追杀明军士卒。 明军一退,澄迈城门顿时洞开,一帮士绅绑着县令,抬着成箱的银子跪在城门口,但求能逃一命。吕策摸着胯下染血的白马,微笑不语。赵德战马也死在阵里,一身七处伤口,提着刘道选的头颅走了回来,傲气地站在一边。秦明韬把自己的枣色战马牵了过来,喝道,“赵德,这马是你的了,骁字旗入城!” 赵德眼眶一热,两道眼泪竟淌了下来,跪下来要和义父磕头,被秦明韬拦住拉了起来。赵德好不容易爬上秦明韬的大马,一脸振奋地举剑喝道, “骁字旗!入城!” 骁字旗将士闻言眼睛放出光来,三十多个残兵甩开身边要搀扶他们的其他旗战友,不顾还没结痂的伤口,挺直了胸脯蹒跚着跟着赵德后面,一步一顿,却又脚步坚决地往城里走去。那些士绅见这队一身是血的杀神过来,慌慌张跪在了道路两边。一门口只剩跪着的黑乎乎头颅,赵德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昂首骑马走到澄迈县衙门,喝令道,
“于良可在?” 于良被这二十岁的将军折服,从伤兵中走出,呼地半跪在了地上,“于良还在!” 赵德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插旗吧!” 于良忍着伤口疼痛,赶紧爬了起来,从赵德手上接过五源谷五色大旗,装好插进了衙门上。东风颇急,那五色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只是在于良身上染了不少殷红,飘舞中却是血迹斑斑。 后续入城的士兵经此血战,看到衙门上飘起的大旗,心潮澎湃,举拳齐声高呼,“威武!”把一城百姓吓得噤若寒蝉。 …… 肇庆两广总督衙门里,广东道官员会聚一堂。王尊德这段时间似乎清瘦了不少,两颊深陷。最近被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打击得没有什么好心情,王尊德向左右官员抱拳一礼,直奔主题道,“逢圣主当道,委我以两广总督重任,唯有不徇情面不辭勞怨實心任事以報上恩,自任来,小心勤慎,但求肃清地方,不料猝然竟遭此变,五源谷逆酋狂逞,近日连下州县,周天知、刘道选、黄衡进亦广东道才薮也,躬冒矢石相继殉身报国。昨日得知,琼州府城已陷。” 下面一干官员几天前听到刘道选在澄迈县战死沙场,就预料到琼州府难保,但真的确实府城陷落,还是不禁变色。王尊德看了看同僚们的神色,道, “唇亡则齿寒,琼州陷则广东危,此诚艱難危困之秋,诸君可有何良策?” 半天没人吭声,广东道布政司左参政魏鹤政拱手道,“下官闻五源谷尝垦于昌化东,耕织地方筑路修桥通商惠民,多次上书儋州知州有招纳意,非蓄反心作乱,实逼无奈求生也。今辽事一年费银六百万两,恐难筹银平此贼,或可遣…”话没说完,就被按察使曹应瑞打断。 曹应瑞见王尊德皱着眉头,就知道这事王尊德是强硬到底了。向来只有先抚后剿,这先剿输了后抚的概念,和投降有什么区别,王尊德在朝廷那边如何说得过去?曹应瑞断然道,“此贼私铸火炮聚拢黎岐,谋逆之心昭然若揭,若屈服招抚之,则广东四境贼争效仿蜂起无宁日也!” 魏鹤政见曹应瑞和王尊德掺到一起去,哪里还有他说话的地方,心下冷哼一声,不再做声,只打定主意回头参这王尊德一本官逼民反。王尊德见没人说话,道,“此五源谷行兵扎寨颇有号令,杀良济贼聚拢人心,实为南海大患也。广东缺饷多年,兵骄将悍实无力平之,诚宜奏请圣上,发滇黔新胜之军来讨,方有胜论。” 王尊德在客魏逆案上立场旗帜鲜明,这时正得今上重用,想来就是打仗输个几次也不会失去圣心。下面诸官都是宦海里沉浮过的,除了魏鹤政这个不通世事的,哪里有第二人敢拭他的锋芒,纷纷交口称道,“王大人所言极是!当请圣上发兵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