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康迪亚欧的星空
“咕噜噜噜噜……” 连手都看不到的黑暗中，一直传来这样的声音——肚子饿的声音。 “——咕噜” 伊斯吞下口水的动作，在黑暗中没有被发现。他拼命克制凹陷的肚子，张大嘴吸入一大口空气，似乎这样可以缓解肚子里的饥饿感。 “食物……不行了，必须吃些什么东西。” 伊斯感觉到身体异常的疲惫和饥饿，他的心也很累，因为刺激而累，无论是谁在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之后，精神都会受到极强的冲击，更何况伊斯还未满十八岁。 此时已是夜深时分，雨水早已停下，在房间内可以听到风吹过树林所发出的沙沙声。虽然黑暗覆盖了整个房间，但是雨后清新的空气却让人没来由地感觉到愉悦。 虽然伊斯疲惫到随时可能睡去，但饥饿却时时刻刻在提醒他——如果还不补充营养的话，我绝不会让你睡着。 没办法，伊斯只能遵循腹中可笑的声音，爬起了床，然后摔倒在地板上。之后抱着小腹离开了房间。 伊斯光着小脚，晃晃悠悠地走在椭圆形的走廊上，嘴里还念叨着：“厨房……厨房……食物……食物……” 这时，一个尖锐女声传来：“你在做什么？” 一边咋舌一边转过头的伊斯，看见雪莉正在从走廊深处走来。 在伊斯的印象中，雪莉是一个看起来成熟，实际上却很幼稚的少女。平时她总是穿着一件白色蕾丝的歌德式连衣裙，据说那个既是便服又是睡衣。而且她还喜欢用蝴蝶结束着长发，虽然蝴蝶结老是倾斜，但她总会不厌其烦地将其摆正，而且乐此不疲。 “一天没有吃饭……所以……肚子饿了。”伊斯苦着脸向雪莉回答道。 “真拿你没办法……跟着我。” 伊斯急忙跟着。与其说是凭自己的意识在走，还不如说是因为饥饿，朦胧中脚脱离了头部指挥而擅自移动罢了。 公爵家的厨房摆满各种料理用具，已经熄了火的炉膛，汤煲、水煲、大锅炉等等，感觉像是集结了一堆中古世纪的东西。 跟那些料理器材相比，更醒目的是四、五台对开式铁心——这是一种制造烘烤类面食的对开式烹饪工具。但现在没有生火的工具，所以这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而且，从雪莉笨拙的动作来看，她似乎也不太会用这种东西。 伊斯试着翻了翻摆放在角落里的蔬菜和谷类，终于还是让他找到了几颗大概是因为品相不佳而被丢弃的瑞亚果。 他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瑞亚果。饱满的汁液直接从他的嘴角流下。新奇和醇厚的味道瞬间占据了他的味蕾。 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伊斯心中暗自庆幸起来。 唯一遗憾的是，剩下的瑞亚果都被雪莉抢了过去。 吃完手上的瑞亚果之后，伊斯感觉肚子还是有些饥饿，所以他可怜巴巴地用企求式的眼神看着雪莉。 “那个……肚子很饿……” 虽然伊斯的话让雪莉的眼角颤抖了一下，但雪莉还是没有将手中的瑞亚果递给他，而是说道：“你先跟我来个地方。” “可不可以先给我，我肚子饿走不动。”伊斯坐在地上，一副没有吃的我就不起来的样子。看得莎拉一脸黑线。 “哼……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自个吃去。”雪莉说完后，就自个地快步走了起来，留下伊斯一个人在那坐着。 “喂喂——等等我！”伊斯赶紧起身，大步追上前面的雪莉。 由于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森林周围到处堆着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树叶。随着伊斯的践踏，总是深一步浅一步的。而且当一阵清风吹过，树林中马上又会飘起一阵细雨。 雨后的树林中还漂浮着一阵阵清香的气味，这种气味好像是由无数花的芬芳经过雨水的混合搅拌，随着一阵阵清风，而散到空气中去的。 也就只有春天的雨夜才能这样的宁静而深远。 不过…… “我说，你到底要带我去哪？”伊斯虽然没有仔细去算，但他还是能够估计这里离公爵府约有几百米的距离。 雪莉没有说话。 “喂喂……你到底要去哪啊？”虽然很想转身离开，但又想到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再加上好奇心作祟，伊斯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下去。 “到了！”雪莉所走向的地方是近处的圆木房子，周围一带都是森林，什么都看不到，所以这个房子大概是像山间小屋一样的休息场所吧。 但是…… 伊斯曾经在童话读本中看过单独座落在森林的小屋里，住着独居美女的故事。 通常这个美女不是魔女、妖精就是恶魔，而且带来幸运的可能性极低。 不过回头想想，这里离公爵府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应该不会有人长期定居在这里吧？ 伊斯想着这些事情，跟着雪莉走进屋内后，看见了干净又整齐的床铺。 占据屋内一半空间的大床。 “往这边走。”大床的旁边还放着老旧的椅子。雪莉将瑞亚果散落在床上，然后坐在椅子上，身下还能听见椅子让人不安的嘎吱声。她边脱着鞋边对伊斯说道：“把鞋脱了。” 如果伊斯观察得没错的话，雪莉的表现应该是常来这里的人会有的特征。 “这里，可真是不错，一尘不染的。”伊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解开鞋带，椅子还不断传来嘎吱嘎吱的呻呤声。 “哦哦，那椅子还撑得住你的重量啊？看来我的技术还不错。” 虽然雪莉可是以一个贵族小姐自居，但似乎她并不讨厌做木工。 话说回来，如果是贵族小姐，也不会带着男人来到这个无人的偏僻小屋里吧。再说，伊斯和雪莉的感情，也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不过，伊斯总感觉雪莉这句话充满着失望的味道。 脱完靴，雪莉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长舒了口气，并将身体靠向腰下的大枕头，有些疲惫地说道：“坐上来吧！” 伊斯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看雪莉。 “咕噜。” 伊斯的喉咙发出了这样的声音。不过被他咽下去的并不只有口水，还有害怕这两个字。 不会想要在这里……伊斯的脸红了起来。连耳根都变得通红。他还一边咽下没说出口的话一边将头转了过来。 “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的。”似乎是看出了伊斯的心思，雪莉说道。 听到雪莉这样说，伊斯安心地拍了拍胸口，但心中却有一种隐秘的失落感。 也许是日久生情吧。伊斯这样想道，为自己心中的失落找原因。 于是，伊斯硬著头皮坐在床的旁边。 也许是由于刚洗过澡，雪莉的身上都散发出雨后的春天般的气息。 那是甜美、清新、馥郁的属于雪莉的气息。 “你给我躺下来！”伊斯后背上的衣服被人猛地一拉，整个人倒在床上。 不知道屋顶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反正透过屋顶，星空仿佛近在咫尺。 伊斯第一次感觉到星空竟是如斯美丽，如斯耀眼……感觉就像是无数的星辰正在宁静地注视着他一般。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星星点点汇成的线条，线条相聚汇成结构，结构映衬成为美丽星空的光泽。 “怎么样？” 想要更好的描述，但伊斯匮乏的词汇量让他只能这样说道：“好……说实话，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雪莉徒然抬起手臂，用手指着天空，说道：“那个是瑞亚、希瓦、伊拉，有名的命运三女神……呢。古时的康迪亚欧，信仰着三女神。并狩猎魔物，依靠魔物的皮毛和骨骼制作成武器。” 感觉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伊斯无法插口。雪莉将视线转向伊斯，她的表情似哭似笑。 雪莉徒然说道：“这就是全部了。” “什么？”伊斯问道。 “我所拥有的一切……崇高的身份、关于康迪亚欧和魔物的知识、以及这栋房子和这片星空……我没有沟通魔物的能力，连最基本的运动细胞都没有。如果不是出生在贵族家庭，恐怕我早就死了。可是……我永远无法真正融入贵族圈里，甚至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我所拥有的就是这些而已。我能给予你的，就是这栋房子、这片星空、和我自己而已。”伊斯看到雪莉的嘴角有些微微翘起，那样的表情似乎是在笑，但是，看上去却感觉无比的悲伤。 不知为什么，伊斯的手紧握住雪莉纤细的手掌。像是确认一般，雪莉也用力握住伊斯的手。 “我的人生算不上幸福，正是因为不幸，我才想要取得龙之刻印吧。不过让你牵扯进来，我觉得还是值得的。” “呃……能问下……龙之刻印，会不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龙之刻印无法跟你体内恩底弥翁人的血统相互融合，所以……你随时会死……” “哦……”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现在猛地听到雪莉说你随时会死去，伊斯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噗嗤笑了一声。 “伊斯……你的反应不对吧？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啊！” “哈哈哈哈哈……” 伊斯一手抱着自己的肚皮，一手狠狠拍着床垫，爆笑不已。 随心所欲地笑着，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笑得咳嗽、笑得流泪……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伊斯的心底这样想着。让此刻的时间变成永远就好了。永远就这样笑着就好了。 “你……哼！”不知道雪莉是怎么理解这个笑容的，总之她憋着嘴，让人生气般的不可爱。 “呃……” 第二天一早，伊斯和众人站在公爵家门口。视点模糊，瞳孔缩小，下眼皮周围的黑眼圈如同乌云盖地般深厚。拜昨晚所赐，如今伊斯终于有了这么一副像是死人般的脸。 “到了那里……要……”听着吉恩公爵对于雪莉唠唠叨叨的嘱咐，伊斯打着哈欠，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垂下来的树叶，就在这时。 伊斯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这人影不用说，自然是康迪亚欧王国的英雄。 浑身散发着威严之气。英雄小巧至极的身体上穿着酷似睡衣的衣服。也许就是睡衣。随后她杵在树干上，脸转向伊斯这边。 然后，伊斯迷糊的视线好像看到，她向着自己抛了一个东西。 “啊！” 伊斯被英雄抛过来的东西狠狠砸倒在地，一时半会还爬不起来。 已经完全清醒，伊斯抚摸着脑袋，看向将他砸到在地的罪魁祸首——钢铁拳套。 “这是？”看着手中黑黝黝的手套，伊斯疑惑不解。 “戴上它，对你来说应该没害处。”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伊斯一边想着，一边戴着手套，不知道手套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异常的重，大概要有二十多斤左右。 “一直戴着它！” “怎么可能？这么重！”伊斯正想脱下手套，却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就好像手套黏在手上一般，无论伊斯怎样努力，他都无法脱下手套。 “这是怎么回事？卡洛斯不要拉着我，可恶……”伊斯正想找那位英雄理论，但却被卡洛斯拉住，上了魔物的嘴巴里…… 跟来时的巨龙不一样，这回伊斯所乘坐的魔物似乎才是正规的交通工具。 但不管怎么样，伊斯还是戴着手套，踏上了返回魔导院的路。 吉恩公爵并没有陪同伊斯他们离开，而是选择留在公爵府，目送着伊斯他们离开。 等到伊斯他们离开，一旁的英雄这才问道：“把你最为亲近的小女儿留在恩底弥翁做人质，这样好么？” “我跟这个世界比起来实在是太过渺小了。”吉恩公爵笑了笑，轻咳几下之后继续说道：“不过，你将可以压制龙之刻印的圣器交给那位少年……不觉得浪费吗？” 英雄摇摇头，回答道：“少年是王室一脉的人，也许其生母就是女王陛下。虽然流着肮脏的恩底弥翁之血……诶，毕竟女王没有子嗣，下层的人员很不安分啊。” “算了，有这位少年保护我女儿，应该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吧。” “也是啊……” 吉恩公爵看着英雄，随后又看向有些薄雾的天空，嘴角一直微微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