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那翘胡子的曹cao(三)
济南城北的城阳景王祠是城内最大的祠堂,晨光夹杂着寒风,似乎在催促祠内这亢长的祭神仪式尽快结束,济南百官着长冠服静立在其中,纵然那寒冷已经穿透了厚厚的皮rou直袭这群胖子的骨头,他们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忍受着。 虽然彻夜未眠,但曹cao依然没有困意,他双手交叉收于袖中,微微闭上了眼睛,心里反复考虑晚上腾麟阁的这个鸿门宴究竟会出现怎样的情形,田晖这个地头蛇不比以往遇到的流氓盗匪,曹cao隐隐感觉到,在田晖背后,还有一大片自己看不透的阴影,而这种阴影,比此刻的天气更为寒冷。 今天晚上,对于他和那两个可能被田晖抓住的孩子,都是最重要的一晚。 “除邪扶正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被封一个城阳景王,和自己兄弟共享领地,落得个悲凉下场,虽说给了个神位,却逃不出被当成中饱私囊的摇钱树这个命运,何苦,早知这样,何必拼命守正。”曹cao不用睁眼,也知道背后这酸溜溜的声音来自郡丞李正,借着被祭祀者刘景的悲惨下场来警告自己。 这厮昨天还没有这么嚣张,现在居然多了几个胆子敢直接语言挑衅,曹cao清楚,必然是因为昨天自己说漏嘴小杏子和阿臭两个孩子都已经被抓,所以李正可以开始肆无忌惮地扰乱自己心智,用刘景的下场打击自己的信心,鸿门宴还没开始,这条田晖的狗就已经开始露出他那几颗带着黑洞的牙齿。 “诸吕可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脑袋去想了,您说是不是呢,郡丞大人。”曹cao两眼微张,用诸吕的下场来反击李正是最好的方法,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回头,曹cao清楚,他对于李正的言语反应动作越小,以证明那两个孩子对他的影响越小,也就越容易让李正产生挫败感。 “说起脑袋,济南民间有个风俗不知曹相知晓否?”李正听到曹cao的回答,牙齿暗咬,他自己心里打了个赌,在说完这个风俗之后,他眼前这个宽阔背影的人怎样都会晃动一下。 没等李正开口,曹cao却突然转过身来,冲着李正大声斥责“混账李正,身为郡丞不知以身作则,却在祭神之时议论喧哗,难道不怕本相让你发配戍边不成?”曹cao的突然发难,让李正登时手足无措,满头是汗。 李正很清楚,平日祭祀,虽不同皇帝在祭典之上,但也受到平时规矩的约束,凡涕唾,咳嗽,谈笑,喧哗者,无论宗室,大臣,官员都会被御史会同寺官一同题名参奏,轻则革职查办,重则发配边疆,但这朝廷远在天边,明明又是曹cao首先喧哗,却赖着在百官前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看着庙堂之内的百官包括陈扬在内,都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李正忙伏在地上,连声说自己该死,有罪。 曹cao当然没有忽视陈扬的眼神,但当他看到陈扬身后乐进的眼神,腰杆突然挺直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只有他自己能了解的笑意。 “郡丞知错就好,知错还是好朋友嘛,本相怎会真得参你,起来吧”曹cao终于出了口心里恶气,刚才义正言辞的脸色重新变回笑嘻嘻的状态,哪在乎李正早在心里骂了自己千万遍。 “什么劳什子传说,不就是用幼女祭祀河神么,我还知道你必和那些失踪幼女有关,也许她们就藏在你家里,你说我现在与郡丞一同回你家,在后院发现三五个失踪幼女,按律又该如何处置呢?”趁着去扶李正起身的同时,曹cao轻轻在李正耳边对他说,李正刚才跟自己打的赌对了一半,不同的是,晃动的却是他自己肩膀。 “即便是曹相要陷害我,洛阳的大人们也是不会相信呢,鄙人大可说是大人治下的济南治安差劲,连郡丞家中也不够安全,被盗匪偷占了房间堆放赃物而不自知。”李正站定,不再如刚才那样对曹cao毕恭毕敬,而是争锋相对地直视对方双眼。 “也是,这治安也真是差劲,就连郡丞家中的女眷们,也保不齐去了哪里。”曹cao说这句话的同时指了指远处祠堂外,李正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原本应该待在李正府上的管家被曹仁夹住了脖子拦在外面,只能以一副焦急求助的眼神望向了李正,李正原本还算平和的表情突然大变,想起清晨离开家时门口几个人在附近鬼鬼祟祟原本就有些心慌,再结合曹cao的话,这个混迹于济南官场的老油条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济南用自己的家人来要挟自己,惊恐,杀意和仇恨表情不断在他脸上反复循环着。 没过多时,李正像泄气的皮球,将脑袋耷拉了下去“你说吧,有什么要求,我尽管办就是,但条件是我的家人必须安好无恙。” “几个小要求而已,郡丞能合作,大家才是好朋友,好兄弟嘛!”曹cao大庭广众下又搂起了李正的脖子,声音越来越大,俨然忘了他自己警告李正对扰乱庙堂仪式的后果,众目睽睽之下,李正尴尬地就那么被他搂着,脸尽量朝外撇去,生怕昨天乐进那口浓痰又被曹cao抹在了脸上。 夕阳未下,曹cao单人在既定时间到达了一处山谷后,两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亮出了田家的灯笼,让曹cao放掉自己的坐骑改乘他们备好的黑马前行。 在通过了只容一人一马前行的黑暗山涧后,曹cao放眼下看,遍布灯火的平地让视线豁然开朗,其中一处三层角楼灯火大亮隐藏在密林之中,那自然就是李正所说的腾麟阁了,曹cao心里暗赞这田晖真会挑地方,如果不是有专人引导,曹cao估计自己几个是寻不到这里的,而这南面谷口又是天然的防御工事,三面高山林立,易守难攻,真的若引兵来打,只是五百人足可以抵御万人侵犯,北面是济水,与这腾麟阁之间又有一片茂密的树林,从河面上很难发现树林中居然有这么一处地方,这隐然有军事目的的建筑,让曹cao心里对这田晖的野心重新做了一番评估。 进腾麟阁时被人带上的头套让曹cao觉得很不舒服,黑咕隆咚的被人手执一跟竹棍牵引着过了很多道弯,开始曹cao还在心中默记所走的路线,到后来因为距离过长干脆放弃了。 “何不备个车马,要换做个腿脚不好的老人到这,该如何是好。”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的安静让曹cao的心里有些发憷,更让曹cao有些紧张的是,他的问话没有人回答,竹棍的牵引似乎也停了下来。
“原来颍川一战闻名天下的大英雄会累,只是腿脚都已经不好的人,到我这来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这阴森的声音曹cao至听过一次,却也是记得清楚,曹cao摘掉了头上的面罩,这次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被人阻拦着,环顾身边,宽阔大殿之中,田晖侧卧在正中的镶金玉椅之上,右手支头,脸色还是雪一般的惨白,李正低头垂首站在田晖身侧,只是他略微一抬眼露出的目光依然恶毒。 “不是说宴会嘛,也太冷清了些,不过田大人这腾麟宫建的好啊,丝毫不比德阳殿逊色,隐有龙气浮现,只是其中有个小缺憾。”曹cao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小杏子两人的踪迹,更看不出有任何退路的踪迹,大殿的柱子后隐约有刀光闪烁,兴许自己一旦说错了那句话,那些埋伏的刀斧手,就有了用武的地方。 “哦?孟德但说无妨”田晖仿佛知道曹cao要说的下文,满是病色的脸上有了些许微笑,语气却出乎曹cao意料地和蔼。 “只有猪狗之辈立于两侧,如何成王?”曹cao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看着李正,言下之意自然十分明显。 “田大家,这曹cao心眼太过jian猾,何不就地斩杀此贼,以除后患。”李正上午被曹cao戏谑一番的气还没消,如今被曹cao言语讥讽,更是怒上心头。 “郡丞还在生上午的气呐,我可没说掳了你家人胁迫你,关于田大家这里的信息,可都是你心甘情愿告诉于我的。”曹cao的话让李正哑口无言,确实,曹cao并没有胁迫他的家人,而李正家的管家到了祠堂外焦急的表情,也只是因为曹仁在他家后门外点燃了一处草堆,管家急着告状而去,只是当李正明白那些都只是曹cao的小把戏时,一些情报都已经由他嘴里吐出,虽然并不是什么关键信息,但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上的耻辱和愤怒,对李正来说难以忍受。 “对你,我有三个问题,答错一个,我取一条命,孟德,你看可否”田晖并没有理会曹cao对李正的戏谑,阴柔冰冷的声音下,人的生命似乎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曹cao清楚,这三条命,是小杏子,阿臭还有自己的,曹cao就那么坐在地板上,脱了靴子磕了磕里面的沙粒,两边柱子后的呼吸声渐渐大了起来,不止李正,就连那些刀斧手看到曹cao在田晖面前肆意如此,也纷纷动了杀心。 曹cao将靴子搁在身边,盘腿做好,如他小时候在太学上课考试一般坐下,作为一个课堂上从未认真听讲,时常被先生体罚的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会在这种场合想起当初,而田晖问的问题,必然也不会是自己所学的那些儒墨法典圣贤之书,否则,他也不会被卷入到面前这看不到底的济南浑流中来,曹cao平视田晖,突然笑了笑,用靴子狠狠敲击了一下大殿地板,那声音之大,将李正吓出一个哆嗦。 而两人真正的交锋,正从大殿之中这一声震天巨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