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赵宇（三）
清水城中，与议事厅外一片雀跃声相比，厅内冰冷地仿若另一个世界。 “没有援军？” 卢植帐下的十几名将领因为赵宇带来的讯息而面面相觑，卢植左手边的副将宗员，更是面泛土色，眼神投向卢植“卢中郎，您说这该怎么办呢？” 卢植面色闪过一丝失望“是吗，伯珪也回北方去了”众将中又是一阵细琐的窃语。 赵宇点头“常山一战虽然大胜，但北方乌丸乘乱sao扰边境，公孙将军的骑兵折损严重，只能暂回幽州，不过我们带来了一样东西，一定可以反转战局。” 说罢，赵宇从东里兰手上接过一个木筒，从中取出一卷图样平铺在地上，其上墨线纵横，俨然一副平台建筑的结构画在其中，围观的将领哪里懂得这些东西，安静下来看看这个闯入清水城的墨者究竟能做些什么。 “这是上可通天，下能入地的五行台，着术者在其上祈愿三个时辰，即可得上天相助，只要三天时间和搭建五行台必须的材料，必然能助各位将军击破敌人”东里兰在一旁的解释又让众将多看了几眼那个他们一窍不通的图样。 “胡扯，三天时间能干什么？你们这些墨者若是贻误了战机又该怎样？要我说，咱们集中力量杀出门去，敌我比例这么悬殊，早晚是个死，能活一个是一个”一个声音沙哑的青年将领喝道。 “成则，不得无礼！”副将宗员皱着眉打断了那个被名叫成则的将领，又瞧了瞧没有说话的卢植，其实宗员和其他人一样，在这真刀真枪的战场上，哪里会信东里兰这不太牢靠的话，只是看在卢植的份儿上，没有说出对赵宇三人的疑问。 “城南倒是有足量用来加固城防的木材，只是眼下又哪里去找施术的术者呢？” “俺东里彻不才，学过几年求雨祈福通神的法子，这施术的事，你们放心便是” 东里彻从赵宇背后走出，将硕大的身材朝众人当中挤了挤，大巴掌拍了拍两个将领的背，众将虽没有见过施术的术士，但心中大体有些惯性的映像，认为施术者应该瘦小精干，哪里想到东里彻这个站在议事厅中头顶着房梁的巨汉懂得这些，东里彻拍着那两个将领先是猛得点头，一则是眼下没有援军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二则是东里彻将二人搂在怀里，勒得差点背过气去，忙着同意，好让这巨汉将自己从他腋窝下放开。 这次准作战会议开始地快，结束地更快，在让一帮将领保持着惊喜的表情出去，以及让宗员替东里兄弟准备建造五行台所需的材料场地后，赵宇一人被卢植留了下来。 “德修的围棋手段，传给了你呢，现在说吧，你和伯珪到底是怎么打算” 赵宇没有出声，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上方，卢植了解赵宇的意思，却对有人偷听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晓琬，要听就下来听”伴着卢植的话音，从房梁处飘下的卢晓琬大大方方地落在了赵宇身前，好似完全没有在意她偷听的事儿，只是赵宇眼中完全没有她的影子，只是从刚才那木筒中，又取出了另一幅图样，这让卢晓琬有些懊恼。 卢植围绕的图样走了半圈，突然意识到其上画的是什么东西。“这是..？” 赵宇点了点头“没错，我们要用它借一次天时，一次可以控制的天时，后天子时就是两方决断的时候。” “后天？”卢植摸了摸胡子，明白了赵宇这样安排时间的用意“你们怀疑有内鬼？” “恩”赵宇点头，随即将他们在路上遇到伏兵以及那片诡异冰林的事和盘托出。 “还有这事，且不管是谁造成那种恐怖景象，先看眼下，若在集结军队时也难免让内鬼放出咱们要出城突围的消息，又该如何？” 看到赵宇没有对父亲的疑问做出回答，卢晓琬突然瞪大眼睛说道“假意从一门突围吸引对方主力军队，实际是为了偷袭他们北方的粮草大营，公孙瓒那个狡猾的家伙肯定是这样想的，他倒是拣着轻松的来。” “不得胡说”虽然训斥着女儿的没大没小，但卢植终于看到了突围的希望，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 “是这样”赵宇难得的肯定让卢晓琬昂起了头“不过，后天的战斗将会很惨烈” “惨胜也必须胜，洛阳已经输不起了”卢植点头想了想，在竹简上简单写下了几个字对交给卢晓琬“现在出城，交给你皇甫叔叔，他知道该怎么做” “大战就要开始，现在想支走女儿，我可没那么傻！”卢晓琬不愿意地撅起了嘴，眼神扫过赵宇，期望对方能为自己说上一两句话。 “对方人数太多，为了防止反扑和围剿，需要更多的力量”赵宇的话让卢晓琬撇了撇嘴，犹豫了一下，收起了竹简退到窗边后窜了出去，她轻巧身影如一只狸猫，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卢植走到窗前看着女儿消失的方向，颇有些不舍“明天就要带着其他人的孩子上战场厮杀，却一心想着让自己的骨血平安太平，你父亲曾对我说，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当时的我倾尽了全力愤愤然来反驳他，他却定了十年之期再来讨论，现在看来，我是输了。” 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默，卢植声音又起“现在告诉我，你眼前的这盘棋，后三步会下到哪里？我可不相信那个人的儿子会心甘情愿的做一颗只是传令的棋子。” “战斗结束后，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个请求”赵宇没有犹豫地说出他的要求，赵宇明白，对于卢植这样的性情中人，吞吞吐吐只会适得其反。 “我答应你！”卢植的回答，干脆地出乎赵宇意料，这位长辈甚至没有听赵宇请求的内容，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必考虑我父亲的情面，因为这要求带来的结果可能会超出您的想象。”赵宇的声色依然冷漠，但他的警告已经说明了这个还未曾提出要求的严重性。 卢植转过身来拍了拍赵宇的箭头，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来吧，再给我看看你们准备制造天时的那个东西” 第二天夜里，厚厚的云层让原本漆黑的夜更显出一丝阴郁，在刚经历过一次惨烈的攻城战后，清水城下堆积着密密麻麻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尸体残骸，整个清水城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偶尔一两只乌鸦发出难听的呱躁声，让整个城市显得阴森而萧瑟。 与城外不同，城墙内赫然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骑兵和普通步兵，所有人的兵器入鞘，长矛裹布，严防任何一点兵器碰撞发出的响声，马匹的嘴上都绑上了马橛子，这让这些训练有素的战马发出的声响更为微小。卢植副将宗员，以及四十多名战将安静得待在卢植身后，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核心战将和最精锐的部队一炷香前被命令在城门前静候，那目的只有一个，夜袭。 “七天前不是才有过这样一次偷袭，最终还不是他们的被黄巾军给灭了快一万人回来，别看那群黄巾贼是乌合之众，但都不是傻子，他们那边不是还有归降的军官么，这些货不是不懂打仗”扎堆的步兵们不断的搓着手抱怨着，似乎这突然而来的军令让他们十分不满，尤其在这种寒冷的夜里，更让他们有些想念自己的被窝。 “输了一阵这事早就被人捅到朝廷了，这朝廷那边能给他好脸看么，必然是急着扳回一些脸面，可这他妈都浪费的是我们的命啊”另一个年轻些的步兵抱怨着，让周围其他不停搓手取暖的士兵连连点头认同。 “虽然俺也很佩服那个叫赵宇的家伙，但只有三个人又有什么用呢？他可以进来，咱们未必能出去，而且自打他们来了以后，城中心那块被围起来的地方到底在做什么，你们谁知道吗？” “听厨子老廖说，说是在建祭天台，实际是在挖地道，形势不对的时候好让当官的先跑，没准那些孙子要落跑的时间就是今儿晚上。” “那怎么成！哦他奶奶我们这些保家卫国的人倒成了rou垫了，功劳他们享，要死我们上？” “别放屁，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卢中郎不也是要出城作战么，军令如山，那轮得到你们这几个小子来讨论，当心被大人们听见，治你一个扰乱军心的罪，杀头都是便宜你们了”一个年纪稍长的伍长因为这一堆士兵渐渐变大声的抱怨而过来悄悄的制止。 不远处，赵宇和卢植一样，对这些怨言听得清楚，这也是卢植刻意站在军队外显眼位置的用意，但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城中心那一块被巨大布幔围起来的地方，那里，有着决定这场战斗胜负的关键，因为赵宇的闯入，黄巾军在清水四扇主城门外挖了更多的壕沟，以及摆放了更多拒马和鹿角砦，吸引对方的注意，又谈何容易。 “如果这场仗发生在十年前，即便是你那个固执的父亲来告诉我，说要用那个东西来决定战场的胜败，我也一定会觉得他疯了”卢植站在离东门最近的地方，以便让周围的士兵都能看清楚统帅与他们同在，只是他发出的声音，却恰好只能让身旁的赵宇听到。 “这满是疯子的天下，正常的棋手已经赢不了这盘棋了”赵宇以同样的音调来回复卢植，在旁人看来，他两人只是嘴唇动了几下，卢植看了一眼身边这位老友之子，突然大笑。 “疯子？哈，不错，我这个老疯子差点忘了自己该做些什么”身后的将士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笑，但卢植的笑声，让众人紧张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许。 黑暗的天空中，城中的一处房屋中，突然间断地冒出了一阵阵白烟，一团团上升在黑暗的天空中，极为显眼，那奇怪的冒烟方式，只说明了一件事，城里的内贼开始行动了。 “来，准备开始吧，希望那些贼子们行动快一些”卢植在指示其他手下捉住内贼的同时，示意赵宇开始计划。 随着城门东边同时亮起了八个火把，清水城中，几乎所有官兵都能清楚的听到“砰”的一声沉闷的响声，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物体由清水城中央弹射到了空中，而让人更为惊奇的是，这石头在发射到最高处时像是一盏小灯突然被点亮，而随着它慢慢落下，那盏小灯成为了一颗拖着十余丈火尾的流星，黑暗的天空被这颗圆形物体照的有如白昼一般。 “那是什么？！”一个黄巾兵隐隐对天上的亮光有所感应，抬头望去，却被那景象惊呆得合不拢嘴巴。 “灾星？！”信仰鬼神大于天的士兵们，登时因为这一声灾星而军心大乱。 “这是天要亡我们吗？” 黄巾军的阵内充斥这样的哀嚎和马匹被惊吓的嘶叫声，一些巡逻的黄巾士兵因为对天罚的恐惧而跪在了地上，嘴里不断念叨着祈求平安和对神鬼敬畏的话。 城外满是恐惧的叫嚷已经吵醒了清水城里所有的居民，这让赵宇和卢植相视而笑，两人都知道，反击的时候，终于到了。 城内除了部分核心将领，其他官兵是不知道有制造流星这件事的，唯一了解的只是城中多了一大块由高高篱笆构筑起的区域，而篱笆内部又有布幔做墙，外部更有人昼夜把守，除了不断有一些工匠将大块的枕木搬进这区域内，就只能听到三天连续不断的锯木和叮叮当当的声音了，而在这晚上，天空中出现了这样一道奇观，人们很难把这现象和城内的奇怪区域联系在一起，按照赵宇对卢植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将双方士兵都骗过的骗局，只是这骗局对于双方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 “黄巾贼，天亡之！” 在喊着事先准备好的口号和城墙上隆隆的鼓声中，清水城东面三门同时打开，天象对人们的影响是巨大的，在城内憋了好久的将士在那阵耀眼地光芒下怒吼着，虽然黄巾军军心已经因为那颗“莫名”的流星而涣散，甚至出现了逃兵的现象，但在人数上仍旧有着巨大优势，这让两方面的推进都不如预想的轻松。 血战，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