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杏子（二）
呕吐，不断的呕吐，直到满嘴的苦味和胃里和成一团的葱花饼一起堆到了河岸边，小杏子才仰面朝天成大字型的躺在了岸边，脸上的泥土，鼻涕和漂浮在河面上不知是水草还是死尸头发的东西糊在她的脸上，但小杏子已经没有力气去擦掉这些脏东西，她呆呆的看着头顶的繁星，仿佛整个人已经被刚才那场噩梦掏空了一般。 “三次，你救了我三次了” 直到木猫拱着她的身体，盘卧在她的手边，小杏子才慢慢的说着，师傅黄承彦曾经跟她说过，小杏子天生是个幸运的孩子，就像是有九条命的猫，但只是短短的半夜时间，她已经经历了许多，若是在黄家湾自己生病了，师母会为自己做好吃的葱花面，而师兄们会采好喝的花蜜给她，而现在，她只能像河里的死尸无力的躺在这里，木猫用嘴巴轻轻咬了咬她手指，似乎在让她回黄家湾，小杏子只能用手指微微挠了挠木猫的下巴，而心中对是否还要继续这趟旅程没有了答案。 “你也觉得我做不到么？”小杏子的问题没有得到任何答案，这一番折腾已经让她没有了任何力气，眼皮更如灌铅般沉重，顾不得湿透了的衣服，和就在身侧的呕吐物，这个十岁的小女孩头一次在这种荒郊野外沉沉的睡过去了 不知为什么，小杏子回到了熟悉的黄家湾，村口的大黄狗开心的摇着尾巴冲将她扑倒，湿哒哒的舌头亲在她的脸上几乎让小杏子眼睛也难以睁开，当她艰难的睁开眼睛，却发现她又回到了黑乎乎的汉江中，而原本在舔自己脸的大黄狗，变成了无数个已经被江水泡的浮肿而发白的死尸面庞在紧贴着她，那些发白的眼球紧紧的盯着小杏子，这让小杏子惊恐不安的同时用手脚推开那些拥挤在自己身边的死尸，却发现自己不断的在沉入由这些死尸堆成的河水，小杏子猛的惊醒过来，一个满嘴只剩下三四颗牙，鼻子头有颗很大黑痣的老太太贴近了她的脸，而她的鼻子头，几乎要贴在了小杏子的脸上，小杏子被那张恐怖面庞吓的将猛地坐了起来。 “咚”的一声，两人同时捂住了头，小杏子眼前金星乱冒，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昨晚依偎在身边的木猫僵硬的倒在一旁，应是内部出现了什么故障，这让小杏子有些紧张的抱着木猫，警惕的看着一旁捂着鼻子的老太婆。 “娘！”一个干瘦而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跑到一旁，扶着那个被小杏子撞开的老太太 “这丫头也太莽撞了，俺娘看你倒在这里，好意过来看看你，还帮忙清理脸上的污物，你这反应算是什么意思？” 小杏子环顾四周，这才回忆起昨晚的经历，河面之上的浮尸已经了无踪迹，远处河岸之上，无数的人们在慢慢的朝一个方向走着，而他们的衣服，都如这干瘦男人一样破烂不堪，小杏子再看看自己，因为睡在自己的呕吐物旁，身上比这些人还要脏上许多，反应过来这老太太是好意来照顾自己，小杏子心中一阵愧疚，却不知如何是好。 幸亏老太太摆了摆手手“算了算了，人家一个小姑娘形单影只的，出门在外，都要互相多包容些” 虽然她鼻子上的黑痣过于显眼，但此时在小杏子看来，这老太婆可亲了许多，尤其是在经历了昨晚那样的噩梦之后，旁人的亲切再次让小杏子想到了师母和黄家湾的小屋，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出来，老太婆蹒跚的走到她身边，将小杏子揽到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如同小杏子的师母一样亲切。 小杏子包袱中的书籍，还有师母为她摊好的煎饼，已经在昨晚与小船一起沉入了汉江底部，而早饭只能是老太婆给的一块发黄的面疙瘩，已经硬如石头一般，更别说小杏子已经吃惯了那些酥软的面饼和饭糕，小杏子想要丢掉，但老太婆一家人盛情难却，她的二儿子，一个头大到和身体不成比例的中年人更是看着自己手中的面疙瘩，呆呆的留着口水，这让她没有什么机会将这个发酸的面团丢掉。 “你若不吃，可以给我吃么”老太婆的二儿子开口问道，对小杏子却是再好不过的要求，她递出的面团被对方一把夺走，连嚼都没嚼，一口吞进了肚子里，老太婆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只能一边骂着他不懂家教，一面猛抽着他的大头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不饿”小杏子哪里知道自己会让这大头儿子招致老太的一顿暴打，忙着去解围，却也是没有效果。 老太婆大儿子似乎并不愿意小杏子与自己三人同行，有些责怪的问道“你这一个小丫头，怎么会睡在那里，姓甚名谁？你的父母兄弟呢？” “小杏子，双亲已经不在了”小杏子眼中一阵黯淡，这让老太婆白了她大儿子一眼 小杏子生怕自己的情绪又会让老太婆迁怒于她的大儿子，忙笑着说“不过有两个哥哥在冀州常山城，我就是为了寻他们而去” “北上冀州？那可是相当遥远的路程啊，而且现在这天下实在不太平，冀州又是****的中心，不是黄巾军抢人抢粮，就是官兵猎杀游民，俺们一家和这些人就是为了逃避战乱，才流离失所，若是只凭你一个小姑娘，恐怕路上过于艰险了”老太太听到小杏子的目的地，不禁咋舌道。 “不怕，我有”小杏子刚想说自己有木猫保护，但想起现在怀里的木猫因为故障僵硬在那里，而身上所带的盘缠和口粮又丢失殆尽，不由得失去了几分希望，连做饭都不会的自己，除了看书和制作木兽，真的没什么把握，想到这，小杏子不由得说不出话来 “老身姓金，这两傻儿子随我姓，高个的叫金大，大头的叫金二，路上问问看有没顺路的商贩可以捎带着你一起去的，有大人保护，危险就少了几分”金老太笑着摸了摸小杏子的头 “越看你，越像我那个被饿死的小雀儿”金老太温柔的抚摸让小杏子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心中知道这老太太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也不由得搀扶着老太太一起感伤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比小杏子还要矮上几分的男孩与一行人逆向而行，猛的用肩膀装了小杏子一下，虽然并不严重，但险些将她和老太太一起拽倒在地，只是双肩交错的同时，那小男孩低声对小杏子说道“跑！” 小杏子正被撞的不知所措，哪里会明白这小男孩的意图，金老太的大头儿子含着自己的拇指，呆呆的看着那小男孩爬起身来飞也似的跑开了，而有一阵不见了的老太大儿子，带着一个老头子回来，只是他的怀中，多了一个婴儿。 “跟着他走，能捎你一段”金大的话让小杏子感到些许开心，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帮自己找好了顺路的人，只是那老头穿着比金老太三人还要破烂，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是奇怪。 老头上下打量小杏子“没有痢疾，风寒之类的病吧，她衣服上那些污迹可是吐出来的东西？” “不要乱说，她可是健康的很，搀扶着我娘走了一上午了也没咳嗽一下”金大不耐烦的说着 小杏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这一上午与金老太并肩前行，兴许是路上的流民太多，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居然如此脏破了，只是老头的问话和金大的回答让她疑惑，她转向金老太，老太太慈祥的面庞突然变得奇怪起来，用巴掌狠狠的打了金大的头一下 “永远不要当着食物的面说这些话，你们这些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