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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一盘散沙

    天虹道人气得脸色铁青,目中冷芒电闪,缓缓握上剑柄,眯眼打量着苏玉衡。两人目光凌空撞击,似有火花迸射,四周温度急剧下降,旁边弟子如觉胸口压上一块大石,不自主连退数步,心跳如鼓,难以喘气。

    正当一触即发之际,忽见柳望云长吐一口清气,右手一挥,摇头叹气道:“如今正值我天清危难之时,你二人非但不思进取,却还相互指责,届时回到师门,如何与掌教交待?”说罢又是重重一叹,说道:“罢了,你们回去之后,好生思量一番,这便退下吧。”

    楚晋南始终冷眼旁观,仿佛对两人争吵见怪不怪,嘴角扬起一丝嘲意,眼中颇有些幸灾乐祸意味。白中扬却是暗叹一声,目光若有忧色。凌行云及苍玉龙对视一眼,皆是默不作声。一时间,场上气氛僵到了极点。

    天虹道人面色阵青阵白,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忽一咬牙,跪倒在地,大声道:“弟子无用,不能替师门争光,还请师尊责罚!”柳望云望他一眼,叹道:“此事错不在你,是为师无用。何况你有伤在身,万不必如此自责,起来吧。”

    天虹道人闻言浑身一颤,大吼道:“师尊,弟子愿以性命担保,此阵必将拿下。如若不胜,弟子甘受门派责罚!”他声嘶力竭神情,激动无比。苏玉衡不禁眼皮一动,继而冷笑不已。

    柳望云沉默片刻,大袖一拂,天虹道人只觉一股巨力自身下涌来,不自禁站起身子,急道:“师尊……”柳望云瞧他一眼,摇头道:“你此际有伤在身,实不宜出战。是非成败,皆由天命。天虹,你须要看开才是。”

    天虹道人犹不死心,大声道:“可是师尊,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若我们稍有行差踏错,陆师祖之大计便再难实现了,届时弟子还有何颜面回天清宫去?”

    柳望云见他神色倔强,不觉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天虹,你已尽力,无须太过自责。”说罢转头望向古辰,徐徐道:“古师侄,此刻已到了我天清宫最紧要的关头,你是否愿意代天虹出战?”

    古辰早就在旁听得心惊胆颤,又听柳望云这般一说,不由嗫嚅道:“可是……可是弟子功力低微,只怕……只怕不能胜任……”柳望云闻言,眼中精芒倏转,颔首道:“无妨,你只须有心上阵,纵然败了,也无人来怪罪于你。”说着不等古辰回答,陡然起身,朗声道:“此事已定,你们可退下了。”

    苏玉衡哼了一声,率先夺门而出。苍玉龙及凌行云对苏玉衡这般举动颇为不满,但也只能叹了一声,冲柳望云行了一礼,便自离去。白中扬则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独自走出。楚晋南一拂袖,跟在花寂幽身后,亦趋亦步。花寂幽临走之时,似有意无意地瞥了古辰一眼,随后踅出门去。

    不一时,天清宫众弟子三三两两散去,偌大个行宫内只剩下柳望云、天虹道人及古辰三人。柳望云缓缓起身,低声道:“天虹,你也退下吧。古辰,你随我过来。”说罢掉转身子,往行宫内的一处偏殿走去。

    古辰心头忐忑,跟在柳望云身后,一溜烟小跑。片时工夫,来到偏殿门前,柳望云一挥衣袖,大门无风自开。古辰举目望去,登时心头骇然,睁大了双眼,张着嘴巴,半晌合不拢来。

    只见厅中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三十余具尸体,均以白布盖住全身,瞧不见脸孔。古辰正自惊愕,忽听柳望云叹了一声,说道:“古师侄,你可知这些人都是谁?”古辰讷讷道:“弟子不太清楚。”柳望云道:“那你看清楚了。”说完右手虚空一抓,霎时间,三十来张白布如被无形之力cao纵,凌空飞起。

    古辰凝目细瞧,认出几个人来,不觉浑身大震,仿佛三魂七魄俱不在身上,呆呆立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敢情这些死者竟都是天清宫的弟子,双目突张,浑身血迹斑斑,甚是可怖。

    呆怔良久,古辰吞了口唾沫,失神道:“怎……怎么会这样,师兄他们竟然都……都已经……”柳望云轻轻点头,道:“不错,他们都死了。”说罢阖上双眼,一拂大袖,白布又复回原位,罩在天清宫弟子尸身上。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沉默不语。须臾之间,忽听柳望云徐徐道:“古师侄,你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么?”古辰早知天清宫突遭魔天宗袭击,多有死伤,但没想到居然死了这么多人,心头震惊之下,木然点了点头。

    柳望云续道:“不瞒你说,如今我天清宫已到了内忧外患之地,内有太清、上清心怀龃龉,外有魔门妖邪虎视眈眈。而在此际,苍玉龙、凌行云二人作为本脉翘楚,本应挑起门派大梁。但这二人看似合纵,实则貌和心离。苏玉衡修为虽高,性子却又太过张扬自负。天虹修为不差,何奈心性嫉恶如仇,太过意气用事,决不能执掌一脉首座。”

    他一气说了这么多,重重叹了一声,张开双眼,对古辰说道:“如此一盘散沙,又怎能担当起本门在九脉中的复兴大任,只会令我天清宫徒增笑料罢了。”他一脸肃穆神情,盯着古辰,正色道:“因此,现今天清宫唯有指望古师侄你一人了。你可愿助我天清宫于九脉中重夺一席之位么?”古辰一听,顿时怯道:“柳师伯,我……我不成的,我的修为比起苏师兄他们来可差得远了……”

    柳望云注视着他,淡淡道:“我说过,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尽力就好。古师侄,你最大的缺点便是太过自卑,信心全无,总以为较他人低上一等。”他说到这里,语气倏转严厉,道:“之前的事乃是过眼云烟,不必再去理会。但从现在开始,你须得明白,自己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差,明白了吗?”

    古辰将头垂得更低,不敢抬头直视柳望云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结结巴巴道:“柳师伯,我……我真的可以吗?我怕……我怕到时候又给门派丢脸……”话未说完,柳望云突然打断他道:“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我,你在太玄山的这三年来,日日夜夜地苦练,究竟是为了什么?”

    古辰闻言一惊,忖道:“柳师伯怎么会知道我这几年来在做什么,莫非……莫非他一直在暗中留意我?”想到这些年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柳望云瞧在眼中,心中没来由慌乱起来。

    “我这么做,是为了不让卢道长失望,能真真正正看我一眼,是为了不让别人再瞧低了我,我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人!”这番念头在古辰的脑中转来转去,但不知为何,却始终说不出口。

    柳望云见他低头不语,眉头耸起,失望道:“古师侄,你连这个都说不出口吗?”说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你走吧,算我看错了你。只不过,你枉费了卢师弟在你身上所倾注的一番心血,真是令人惋惜。”

    古辰听了这话,霎时浑身陡震,激动万分,猛然间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再也抑制不住自身情绪,冲口而出道:“不,不!我是为了证明给别人看,我古辰不是一个没用的人,我是不会令卢道长失望的,绝对不会!”言及于此,古辰眼中似有光芒迸出,挺直了胸膛。

    柳望云眼见他一刹那间神态发生极大变化,不由微觉讶然,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颔首道:“这就对了,这世上没人会自甘低人一等的。古师侄,回去养精蓄锐,调息真元,莫让大家失望。”说着转身往大门外疾行而去,还未走出几步,忽而驻足,头也不回地道:“这几日里,九脉之间均有比试,老夫希望你能多有留意。”话音未落,人影已消失不见。

    古辰目送柳望云远去,脑海中乱哄哄一片,紧紧握着双拳,全然不知自己方才为何会说出那番慷慨激昂的话来。他心乱如麻,茫然恍惚,就连自己何时离开行宫,返回小屋也未曾留意。待缓过神来时,却不见石中岳的身影。他瞧石中岳不在,也没太在意,一个人独自坐在床上,回想着今日与柳望云的对话。

    “我真能赢吗,对方可是正道九脉的厉害人物。万一打不赢,那会怎么办?”古辰心烦意乱,胡思乱想道,“我自己丢人没什么,但是门派要是输了,我有何颜面回去见卢道长,又有何颜面回去见芊芊、小经他们?”他念及于此,长叹一声,双手环膝,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忽在此时,他只觉脑袋一阵剧痛,头疼欲裂,当即呻吟几声,抱着头滚倒床上。不出片刻,疼痛感不仅未消,反倒越发痛楚,宛如千针乱刺,万蚁噬脑,疼得古辰涕泪直流,大声嚎叫,在床上翻来滚去,恨不得以头撞墙,一了百了。

    半晌工夫,疼痛之感始才渐渐减轻,直至痛感全无,古辰全身无力,瘫倒在床上,气喘吁吁,虚弱道:“怎么回事,我的头怎么会这般痛法?”他昏昏沉沉,忽觉睡意如潮,双目轻轻闭上,俄尔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