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龙战于野
大漠的风，将所有娟秀打磨成片片的苍凉过往，而在青葱的蒙古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长生天的子孙，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繁荣与衰朽并存的场景，游牧民族的骨子里孕育着农耕民族永远无法理解的气息，纵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伴随着远处的滚滚黄沙，天地之间定然是一派悲怆的感受，但那之下蕴含的凶残却令人格外的惊心。 哈慈和林城外的某处，并不丰茂的树林中，孙洛与聂峰安静的盘腿坐于马下，微微眯着双眼假寐，春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在两人脸上，映出杂乱的光斑。两人身后，三十余名淮西军兵痞疲惫的躺在树下，跑累得战马自鼻中喷出淡淡的白气。 仔细看来，这三十余人身上的兵刃都带着残留的血迹，在不少人的身上，也有着稀疏的伤痕，显然，众人刚刚经历完一场恶战。 这时，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躁动的鼓点，催动着此时安静的气氛。 众人一一睁开双眼醒来，林中安静的气氛霎时荡然无存，被一股莫名的紧张所取代。 “小聂，这是第几波了？”孙洛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已经站起身的聂峰。 “第四拨了。”小聂说着，向远处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这群鞑子来的可真快啊。” 孙洛一边用身旁将的长刀将自己支起，一边苦笑着说道“这该是最后一批了，解决完我们也该去和老陈汇合了。” 众人轻声上马，将身子低低的埋在马背上，避免骑在马上撞到地垂下来的树梢，一行人慢慢的在林中挪动，如同在泥土中蠕动的蚯蚓，缓慢，却又格外的坚持。 马蹄声后，将这躁动的鼓点敲响的人，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孙洛自从那日与李再兴莫名其妙的与萨迦班智达老喇嘛见过面之后，便与陈彪一同被李大少爷赶到了城外淮西军藏身的地方，这是一处在哈慈和林城外不远处的庄园，除了牛马便是大批的各族奴隶，孙洛等人藏身在这里可以说极为安全，再加上忽必烈的照拂，众人倒也待得安稳，可惜这段安稳的日子，却只是持续到前天开始的狙击为止。 经过两天两夜的战斗，孙洛等人屠戮了三队，每队人数不少于二十的蒙古骑兵，同样，被分出去得陈彪如孙洛等人一般，带着另一半士卒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而众人此次的杀戮，最终的目标，仅仅是为了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这个人是谁？ 孙洛最开始以为会是乃马真后，可是越想越不对劲，乃马真后乃是如今蒙古帝国的一国之主，如果连番派出来的士兵都没有回应，这样明显的异状，乃马真后不会反应不过来，所以在经历了三次杀戮之后，蒙古人再次派来的必定会是一支大军，可是望着慢慢出现在视线之中的十余骑，孙洛心中的疑惑，慢慢的增加胀大。 孙洛望着渐渐进入攻击范围的敌军，缓缓的伸出了一只手，示意着在前路拉着两条绊马索的士卒，准备动手。 呼啦！ 随着绊马索的升起，前方三名奔驰着的蒙古骑兵被猛然绊倒在地，颈骨立折，连同战马同时失却了战力。后方的蒙古骑兵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便恢复了正常，进入了备战状态，不过孙洛等人手中的弓箭却在这一瞬间响起了弓弦声。 马蹄声碎弦音急！ 小聂与何大鼻子如同两只出林的猛虎，在绊马索生效之时，窜出了林子，各带着十余名淮西军从前后两个方向朝敌人杀去，蒙古人顿时落入了淮西军的包围之中。 孙洛既不善于射箭又不长于骑马，只得较众人一步敢在后方而来。 蒙古士兵在这一时期确实称得上天下无双，难怪凭借着这些爪牙，成吉思汗将自己的刀锋斩遍了天下敌手。 在超过己方两倍的敌人伏击下，蒙古人迅速的调整队形，手中的弓箭如同连珠般喷涌而出，只可惜他们的对手是同样在马背上纵横了半辈子的宋军精锐，纵然淮西军的马战水平较蒙古人差了半分，但是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并且是以有心算无心的先手，蒙古人在战场上的反应虽然快捷却还是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当后方的淮西军在强弓硬弩的压制下，蒙古人的远程打击能力立刻降低了不少，更何况小聂与何大鼻子等冲锋的军士身上都穿着坚固的链甲，仓促之间的反击只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如同在顺流中向上激射的水珠，最终只能被潮汐所泯灭。 在小聂等人冒着箭雨冲进蒙古人二十步时，蒙古人已经 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一马当先的小聂一刀斩向面前的蒙古骑兵，叮！ 两刀相击，精铁碰触的声音，为这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打开了血液与死亡的阀门！ 当孙洛赶到之时，这一场来的突兀，去得却更是迅速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随着孙洛与小聂一前一后一刀将最后一名生存着的蒙古骑兵斩杀之后，众人身上甚至有的连血滴都为沾到。 孙洛自地上挑起一块残破的衣襟，将自己长刀上的血迹才是干净，深深的喘了口气，鼻息中涌入了弄弄的血腥味道，几匹侥幸存活下来的蒙古矮脚战，在地上不停的打着响鼻儿，似乎在寻找自己已经死亡的主人的踪迹。 “大人？”小聂在孙洛身后突然喊道。 “嗯？”孙洛将沾满了血液的衣襟跑到了地上回过头去看着聂峰。 “你看这个。”小聂将手中一封沾满血液的羊皮卷递了上来。 孙洛疑惑的自小聂手中接过羊皮卷，只见这羊皮卷用蜜蜡密封着，看似做工颇为精细，孙洛也不细想，用手中的长刀一削，将蜜蜡除去大半，勉强将这羊皮卷连撕带扯的打开，只见上面书写着许多文字，孙洛看着感觉这似乎有点像后世见过的维吾尔文字，不过这也不好说，毕竟孙洛接触过得满文与维吾尔文，在他的看法里似乎都差不太多，故此对于这种鬼画符的文字，孙洛也是在说不好。 其实在此时蒙古人还没有专属于自己的蒙古文，而是用属于畏兀儿人的畏兀儿文，蒙古部发迹于斡难之时，本来是没有文字的。1204年，成吉思汗征讨乃蛮之时，乃蛮掌印官回鹘人塔塔统阿虽然遭逮捕，依然守着国家的印信。成吉思汗非常嘉许他忠于自己国家的行为，遂命令他掌管蒙古国的文书印信，并命令他教授太子、诸王畏兀字以书写蒙古语。蒙古人至此时便采畏兀字以书写蒙古语，学界称为回鹘式蒙古文。至于畏兀儿人是不是就是后世的维吾尔人，这却不好说，毕竟民族史是在纷乱，而且历朝历代的兴衰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的民族在这之中永远的消失融合。 “这看着像畏兀儿文，问问兄弟们有没有懂得？”孙洛在马上看着这羊皮卷向小聂说道。 小聂搓了搓脸，不好意思的说“大人，别说这什老子的畏吾鸟字，就是咱那些汉字兄弟们都认不全，我说，还是回去给老安看看吧。” 孙洛这才想起来在这时代教育确实是个问题，大多数人是还属于文盲级别，其实就算是自己，面对这么多的繁体字，也并不能任全，大半还是要靠着偏旁来解读，更遑论这些社会底层的军户大老粗了。 点了点头，孙洛将这卷东西塞进了怀里，回过头道“速速打理一下，咱们要去与老陈汇合了。” 大草原上有这样一个说法，死的人越多的地方。生长出来的植物越是茂盛，在一望无尽的草原上不知道究竟葬生了多少个冤魂，铁木真这个只知道屠戮与摧毁的野蛮人铁蹄不知道葬送了凡几的生灵，故此，他的草原上，拥有这世界上最茂盛的草木。 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陈彪的速度显然要比孙洛快得多，虽然将何大鼻子与小聂等一干精锐留给了孙洛，可是在陈彪与周兴两人的带领下，解决四队蒙古骑兵的速度明显是超过了孙洛许多，当孙洛一行人抵达众人藏身的一处密林时，陈彪等人已经开始打水造饭。 众人如今并不方便回到原先居住的拿出庄园，毕竟无论是孙洛还是陈彪都对于忽必烈与蒙哥的信心不足，谁也说不好这帮家伙会不会卸磨杀驴，背地里给他们来一刀阴的。而李再兴自是明白他们的想法，况且，李再兴也向来没有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习惯，尤其是这个篮子又在别人的手里放着。 淮西军选的这处藏身之地，算的上不错，不但在不远近千米处有一条鄂尔浑河的支流，众人身边还有一座称不上山的小土包作为遮掩，在密林的遮盖下，此处基本上算得上一处安稳的藏身之地。 孙洛等人回到营帐，众人也过去各自动手打水砍柴，只有孙洛闲着，向着陈彪与安源所在的位置走去。 这一次伏击，陈彪显然没有经过多大的艰难，神色一派轻松的坐在那里和安源谈话，两人各自拿着一个装满了烈酒的羊皮囊，见孙洛过来，陈彪一甩手，将自己手中那已经喝了大半的皮囊扔了过去。 孙洛一抬手接过，翻身下马，一旁的小聂上前将马牵下去休息。 “老安，你瞅瞅这是什么？”孙洛将那卷羊皮抛给了安源，自己寻了一干净的地方坐下，将憋了几天的一双汗脚自满是泥垢汗迹的马靴中释放了出来，在一旁的火堆便烤着火。 安源接过羊皮卷展了开来，一字一句的看着，看了不到几句，变面色大变，抬起头来急匆匆的向孙洛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孙洛见安源面色不对，皱着眉道“这是小聂从一个鞑子身上翻出来的，我看上面的文字貌似是畏兀儿文，我一个也看不懂，便拿回来给你瞅瞅，怎么了？这上面说什么？” 安源将手中的羊皮卷缓缓合上，攥在手里，嘴边溢出了一丝苦笑。 陈彪也被安源方才的神情搞得莫名其妙，开口道“在抗，这上面说的是个啥，快说说。” 安源看着两人，也不再卖关子了，苦笑道“孙大人啊，这一次我们算是打到一条大鱼啦！” 安源说着，又将那张羊皮卷展开，指着皮卷最末尾的一行文字道“你们知道这一行字是代表什么么？” “买什么关子，快说。”陈彪一撇嘴不理他道 摇了摇头，安源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讲这句话翻译成汉文，那就是，予乃马真·脱烈那哥。” “什么？” “这是乃马真后的书信？” 孙洛与陈彪一时皆惊，原来李再兴让他们一路截杀的竟然是乃马真后的使者。虽然早已料到，可是当发现真的是这么一回事的时候，孙洛多少还是有些惊讶。 “那内容...？”孙洛搓了搓鼻子，低声问道。 “内容倒没什么，不过是催促让人速速进城罢了，不过，这信中却提到了一个有趣的名字，”说着安源看了看众人，将手在皮卷上又一指。 “拔都。” 孙洛与陈彪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竟然是蒙古人的赛音汗。 “穿起来了，终于穿起来了。”安源一边摇着头，一边苦笑道“我总算是把咱们这一路上做得事情穿起来了。” 孙洛不傻，总是脑子的转速没有爱因斯坦快，可是孙洛绝对不傻，在安源的这番话之后，孙洛终于将自己自襄阳至哈慈和林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穿在了一起，最终......其实答案还是不太清晰。 “李再兴是为了引出谁？”孙洛将皮囊中得酒倒入口中，慢慢的开口问道。 “脱烈那哥？贵由？还是奥都刺合蛮？”孙洛一个一个的说出自己想过的名字，可是说到最后，孙洛却发现，这三个人中得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李再兴的目标，有都有可能不是李再兴的目标，到底是谁？ 安源张开手无奈的道“这就不是我猜测的出来的了，毕竟我一直退于后方，对于如今的局势，了解有限。” 孙洛点了点头，他本来也没想着会在安源的嘴中知道答案，这一切的谜底，还是要那位少爷来揭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