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敢要吗
秦毅没有时间去分享萧老二他们的欢愉，在观赏完了萧老二领舞的庆功舞之后，当晚就赶到了兰溪学堂，第二天就是兰溪学堂的开学典礼。 本来秦毅是打算等过完年再开学的，但是贺刺史王明府显然比秦毅更要热心此事，在秦家酒楼秦仙楼开业剪彩之后的酒席上，坚决反对秦毅的浪费光阴之举，一至要求即刻开学，只争朝夕。 这是自然，这等规模的书院兴起，那绝对是不亚于税赋足量征集的考评政绩！自从几年前礼部侍郎裴行俭提议并上书了一整套的吏部官员考评办法，天下间的官员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考评落得中等以下的评语，那简直就意味着仕途到了顶点，再无上进的可能。若是落了下等考评，那干脆自己自觉的上交辞呈还来得体面些，要不然贬官甚至罢黜的吏部文书到来，那简直就可以把人羞得上吊了。 两级父母官的一直要求，秦以自然不好反对。开学就开学吧，哪怕年前吧‘拼音’学会了也好。可是两位父母官的切切恳求，让秦毅允许在不影响秦家子弟的名额的前提上，接受整个越州有心前来的贫寒子弟，使其都能沐浴惠泽，甚至为此可以州县两级甚至愿意出资组织力役，将县城到秦家庄的官道延长到书院，并扩至四车并行的宽度，日后每月拨付百贯的经费。这样的优渥条件，反而让秦毅有些犹豫。 秦毅是准备让这里的学子掌握能够学以致用的基本文化知识，为谋生致富打下基础，而不是让兰溪学堂的学生们各个都脱离生产，去十年寒窗，全都变成之乎者也的书呆子去参加科举，平白增加家里的负担，更减少家里一个重要的劳力。这要是接受了官府的赞助，那还能贯彻自己的办学目的吗？ 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想法一说，没想到居然受到两个进士出身的父母官大加赞赏和支持。放言书院如何办，教什么全由三郎一言而决，官方绝不干涉。 于是乎兰溪学堂就从秦家独资变成了官、民合办，十日后，也就是明日开学。在这十日内州府向各县乡急派公文详细告知此事。 开业当天，书院外面和前院里热闹非凡，秦毅却苦着脸躲在西院教职工宿舍大院里不停地挠着脑袋。 “这怎么一家伙来这么多学生啊！这贺刺史办事儿也太不着调了吧，你弄个十几二十个人来咱还能对付，你一家伙从全州各县弄来近两百人，我这小小的学堂怎么消化得了！” 这也不能怪贺刺史，谁让你秦三郎吧学子就学的待遇设定的那么好呢！而且毕竟时间太紧，十天里公文到了各乡各里就去了二日，这些泥腿子老百姓一听说能上越州现如今最大最好的书院，居然不但不用交束脩六礼，一旦成了那里的学生，更可以白吃白住，连笔墨纸砚都是书院里提供的！这一家伙还不抢翻了天？为了一个名额平日里和睦的邻里都能露胳膊挽袖子！ 等消息反馈到贺知秋贺刺史那儿又去了三日。贺刺史当机立断，总数定为一百八十人，每县三十个名额，县里一日内定下各乡各里的份额，乡里不得再贪心不足，否则取消资格一个名额都别要了！等全都订好了这都到了第九日上了，乡里紧急将选出来的学子送到县衙，县衙又安排马车连夜送到会稽州府。今日一早，这些连觉都没睡的学子就又被送到了书院门口。 “吃的用的都还好办，让庄里赶紧送些来应急，再去会稽采买就是了。笔墨纸砚什么的也可以通过谢家的文宝斋买到。先对付两天，也可以很快解决。可是你让我突然之间到哪里去弄够教两百多人的老师啊？这分开语文算数，起码还得要十来个才行啊。原来四个老师还是托了谢清仪老师的面子才请到的，这会也不知道为什么，赵秋禾和钱炳文两个老师却失踪了大半个月了，要不是她们的家眷都迁来书院了，并且说是二人去半点老师交代的事情，不日即归，秦毅都差点报案失踪人口了……” 这年月读书人那真是后世的大熊猫一样的珍稀，一下子想找这么多老师简直是痴人说梦，怨不得秦毅躲在里面愁得不停揪头发了。 “秦郎君，你看某等可能来做这教员？” 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西院门口响起，秦毅闻声一抬头，就见打西院圆月门洞前的假山后转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来，在他后面呼拉拉的跟着十来个人，全都是书生打扮。 秦毅一愣，赶紧施礼相询，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位，居然就是江东士子领袖，谢清仪的老师，大名鼎鼎的钱塘段问礼！后面的都是他的学生，而且都是段问礼挑选出来的境况跟原先呢四位老师差不多的贫寒弟子。他带着这十几个弟子，居然是来应聘兰溪学堂的教员的！ 大名鼎鼎的士林领袖来应聘教员？你开什么玩笑啊，秦毅苦笑道： “就我这小庙，哪儿装得下你这么一尊大佛啊！段翁，你就莫要逗弄小子了，小子我这里都急的冒烟了都。你要是能给再介绍几个教员，那小子就感激不尽了。”说着往段问礼身后那群书生瞟去。 段问礼一瞪眼睛，胡子就吹的飘起了半尺。 “哪个同你说笑，怎么，莫不是段某的才学应付不了你这里的小童们？或者是在你秦三郎的眼里不值一提？” 秦毅挠着脑袋，满脑子的问号，这位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看着段老爷子气鼓鼓的瞪着天，那十来个弟子恭恭敬敬站在背后，心里就不禁犯嘀咕。难道他要来当教员是真的？不可能吧，人家当朝二三品的大员想骂就骂，国子忌酒都敬他三分，能看上咱这小学堂？ “段翁要是愿意屈尊来……”秦毅的话才起头，就被段老爷子打断了： “不愿意的话某带着弟子们上百里的跑来作甚！”果然是段问礼，才学高脾气也大。 秦毅一听，蹭的一下就蹦道老段跟前了，一把抓住老爷子的双手不放，眼睛瞪得比老段的还要大： “段翁！你说真的！你要是等会再又跟小子说，是说笑的，那小子可要跟你急眼啊！”见老段很是得意的点了点头，秦毅开心的眉开眼笑，摇晃着老段的双手道： “哎呀，你看你说的，段翁和高足们能来，还应什么聘啊！那什么，以后段翁就是……哦，对了，段翁可能还不知道，我这兰溪书院，开始呢咱不教四书五经这类的，就是教一点……” 秦毅正要说你老段就当院长得了，咱正好落得清闲。话刚要出口，又担心老学究看不惯自己的想法，还是先说清楚的好。话说了一半，又被老段给打断了。 “教拼音、教三字经、千字文和基础算术发萌。三年级之后，加国学，教经议；加历史，教史记；加地里，教材暂定《地扩志》；加农学，暂定教齐民要术；另教基础算术第四、五、六三册，教材尚未编撰成书。五年级可以毕业，也可继续进入六年级研读。六年级加选修课目基础物理、基础化学、基础医学……” 秦毅目瞪口呆的看着滔滔不绝的段老爷子。这老头怎么全都知道，还知道的这么清楚？哦，应该是从贺刺史王明府他们那儿打听到的。 “额……段翁，你都知道了，怎么还愿意来跟着小子胡闹？” “你也知道是胡闹？呵呵，某是知道了，正因为知道了科目安排，知道了你这异想天开的‘年级制’，知道了闻所未闻的的什么‘拼音、物理、化学’，知道你居然将农学也堂而皇之的定为必修之课，更知道你极为反感学生上学脱离实务，以‘学以致用’为目的，知道你所有的一切，可以说得上亘古未有，更可以算得上是离经叛道！” 段老爷子越说越激动，手指颤巍巍的点着秦毅的鼻子。秦毅也听得又气又心惊。段老爷子声音越来越高，秦毅一瞟眼发现刺史贺明府都在假山后面探头探脑。 段老爷子继续道： “所以，某就想要亲眼看一看，亲耳听一听，更要亲手做一做，看看你这一套匪夷所思的东西究竟是对是错，是慈惠万民还是误人子弟祸国殃民！那么，秦三郎，你知道某的目的了，你还敢接受某等在你这里任教吗？” 秦毅听了，反而渐渐地消了气，更对这个激动的老头儿生出一股敬意。别看老头儿脾气大，年纪也大，但是面对新鲜事物不是蒙住自己的双眼一味的反对，盲目的排斥，反而是怀着探究、验证的心思，要亲身投入其中去体会，去辨别。这比之明清时候的僵化而老迈的士林儒生们不知道要可敬多少万倍！ 正是因为这一番话，段老头儿在秦毅眼中居然有了八分可敬，两份可爱。反而更坚定了要把这臭脾气的老头儿和他的学生们统统留下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