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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我错了吗?

    如果只是在等待,那么发生的事情只会是发现自己变老了。

    可是现在苟参呆在黑暗中,咫尺之地,什么都做不成,也不能做。

    他就是在等待,在静静的等待。

    “诸葛丰奉诏找自己,那么刘询下诏是自己回到长安之前,还是回来之后?”

    “是自己回到长安之前的话,诸葛丰完全可以在廷尉署那里等着,等自己将魏和意和任昌送到廷尉就宣读诏令,而没有必要等自己在张敞灵前吊唁完了才出现。”

    “如果这样,除非诸葛丰有意为之,想在众人面前灭自己的威风。”

    “可是自己有什么威风?”

    虽然苟参已经是校尉,可这个校尉一天的实权都没有掌握过,就和一个吃闲饭不管事的闲人没什么区别。

    要作为乌孙公主的夫婿,可是如今公主还没有娶回家。

    那就是诸葛丰想借着自己立威了,因为曾经诸葛丰弹劾苟参,被张敞冯野王等人在宣室殿讥笑过的。

    如今,诸葛丰众目睽睽之下逮了自己,算是报仇雪耻?

    ——当初,诸葛丰之所以要弹劾自己,弹陈汤,目的是为了遏制黄霸,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萧望之和黄霸关乎丞相位置之争。

    黄霸如今已经死了,诸葛丰就是萧望之的看家狗的话,这会咬自己也没道理啊,刘询不是还没让萧望之担任丞相么?

    那问题的症结应该在刘询身上,管自己这个校尉什么事。

    “如果诸葛丰是在自己回到长安之后奉诏,那自己在长安这一个来时辰里,究竟都做错了什么?又招惹了谁?”

    “祭奠张敞,这个难道也错了?”

    “没可能啊。”

    杨恽在自己之后也被廷尉带走了,而甘延寿不当辽东太守。回京了,怎么和自己认识相熟的人,一夜之间好像都倒了霉……

    早上外面有人在门洞里送进了吃食,到了这会。又有人前来送饭。

    苟参听到外面的动静。走过去,听声音还是早上的那人。

    那人一瞧。早上送来的饭食根本没被吃,就抽了出来,将新的食物又送了进去,然后。又走了。

    苟参依旧的说了句:“谢谢啊。”

    外面的人还是没回应。

    天色又黑了,又是一天过去。

    真的是与世隔绝了。

    铁门外的人一天复一天的来换丝毫没有被动过的食物,苟参也一日复一日的依然如故,对着外面的那个人说着:“谢谢啊”这三个字。

    这样,一连七天过去,每天都是那个人给苟参送饭,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来探望苟参。

    在第七天的下午,那人看到苟参的食物还是没吃,听到苟参在里面说着雷打不动的“谢谢啊”那三个字,终于停顿了一下。

    接着。苟参就看到一张人的脸从门下的洞口往里面看,他就瞧了过去。

    不认识,苟参自然不认识这外面给自己送了七天饭的人是谁,只能辨认出是一张老翁的面孔。

    可惜,这老翁的脸在洞里也是小半边的,他看到苟参对着自己微笑,嘴里嗬嗬了几声,像是在询问苟参为何不吃东西,同时,也奇怪于苟参七天什么都没吃,竟然没一点事。

    苟参恍然,这个外面给自己送饭的人,原来是个哑巴,怪不得对自己这些日子的问好没有任何反应。

    那人看到苟参平静的看着自己,感觉遇到了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瞧了苟参几眼,又走了。

    到了第八天,外面送饭的人脚步明显比以前轻盈,苟参心想,可能是换了人了。

    他依旧的说出“谢谢啊”,外面的人没反应,拿了昨日没吃的饭食就走了。

    苟参肯定了,有人在暗处监视着自己,监视着给自己送饭唯一接触自己的那个老头。

    那老头好奇心太强了,所以,诸葛丰就将他换掉了。

    到了第十天夜里,铁门扎扎的开了,门外走进四个人,全都是生脸孔,苟参一个不认识。

    其中一人沉声说道:“校尉,跟我们走。”

    苟参本来盘膝而坐,他听了后缓缓站了起来,这四人十分精干,全都是一副十分戒备的样子,两人在前,两人在后,距离苟参都有七部之遥,夹带着苟参一直往前走。

    五个人一直就在廊房和街巷里默不吭声的朝前,苟参暗自思付,也不知什么地方竟然有这么大这么宽阔的建筑群。

    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左右,到了一座大房子前,屋里出来两个人,十分的魁梧,他们将苟参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的搜寻一边,拿走了苟参绑缚在腰上来自于韦焉的银鞭,和其其格给的鱼肠剑。

    终于搜查完毕,带着苟参来的这四人站在门口,检查苟参身体的人进去,接着,出来了一个人,让苟参跟着自己进去。

    苟参跟着这人倒了屋里,领路的人就站住了,又出现一个人,这人再次将苟参全身上下搜索一遍,连鞋子和头发都没有放过,然后才让苟参自己前行。

    苟参看了搜查自己的人一眼,这人目不斜视,苟参就往前走。

    只见这屋子非常大,宽敞而又空荡,燃着好几架树形油灯,屋里放着一个马扎,马扎上坐着一个人,这人背对着苟参,不知低头在想什么。

    苟参过去绕到这人前面跪下,说道:“罪臣苟参,叩见陛下。”

    这屋里的人,正是大汉天子刘询。

    刘询看着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俯首不语的苟参,有好大一会才说:“你的辟谷功,好生了得啊。”

    苟参低头说道:“蒙天子夸赞,臣不是不想吃东西,而是怕食物中有毒。”

    “哦?你怕死。”

    “是,臣,怕死。”

    刘询冷然一笑:“怕死?朕看你一点都不怕。什么都不怕,胆子大得很呐。”

    苟参不说话,刘询道:“焦延寿能四十一天不吃不喝,你如今的年纪。却十天滴水未沾而丝毫无恙。也算是难得。”

    “引气归元,辟谷食丹。自古以来人人欲求长生不老,秦嬴政更是派人东渡蓬莱寻仙,可神仙到底在哪里?”

    “虚无缥缈,总是能迷惑几个人。”

    刘询沉默了一会。说:“你自称罪臣,罪从何来?”

    “臣不知自己何罪,又罪从何来。”

    “你不知自己何罪?”刘询冷渗的说:“那你为何要说自己是罪臣?”

    “臣,奉诏从敦煌刚刚回到长安,在廷尉交付了魏和意任昌,就到前京兆尹张子高府吊唁,这时。司隶校尉就来了。”

    “诸葛丰说他受了陛下诏令,带臣到了一处,臣在那里一等就是十日,如今才得以面见天子。”

    “臣如无罪。司隶校尉就是徇私枉法,臣如无罪,陛下也不会任由诸葛丰关押臣十多日。”

    “因此,臣自己推测自己有罪。”

    刘询看着苟参,停了一会说:“你在乌孙,那里情况如何?”

    “乌孙情况,一如臣对陛下上书。”

    “乌就屠其人如何?”

    苟参想都没想就说:“臣不知。”

    “解忧公主如何?”

    “容颜易老,然心系大汉,实在难得,堪为乌孙国母也。”

    “其子元贵靡呢?”

    “久病在身,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若身体康健,可为乌孙贤王。”

    “其其格呢?”

    苟参心里一惊,答道:“臣到乌孙后,因为乌就屠杀细沈瘦一事,在北山见过两面。”

    “哦?”

    刘询沉默了,苟参不知道刘询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听到什么。

    稍许,刘询问:“你知道什么是公主?公主,为何称之为公主?”

    “臣,不知。”

    刘询的话有些奇怪,但是苟参越来越心惊。

    “天子拥有四方,天子嫁女,自从秦嬴政开始,由丞相、太尉、御史大夫这三公主持婚礼,因此,天子女儿如今就被称为‘公主’”。

    天子鉴于身份,女儿出嫁不能到场主持婚礼,所以就由官衔最大的三名公卿cao办,天长日久的,皇帝的女儿就被称为公主,这公主的称谓一直到了清代才被改换。

    “刘细君、刘解忧、刘相夫,这些女子,能被称为公主,是朕赐予的,那乌孙匈奴的女子,也能称为公主吗?”

    苟参再不知道刘询是在说什么,那就彻底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傻子了。

    苟参抬头看着刘询,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只见刘询面目慈祥,长须苒苒,丹阳眼,浓黑的眉,眼角有着细细的皱纹,发髻中星星点灯的闪现了一些白发。

    刘询见苟参怔怔的望着自己,开口说:“苟参,你可知朕对你寄予多大的期望?”

    苟参不说话,刘询摇头:“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苟参恍然的问:“有错吗?”

    “你大胆!”

    刘询勃然大怒:“你喜欢谁?谁能让你喜欢?你怎么敢喜欢?你胆敢对朕不敬!”

    “我错了吗?”

    “如果我错了,那我改如何补救?我为何不能去喜欢自己喜欢的?”

    “天子贵为一国之君,富有四海,可这些年来对许皇后念念不忘,天子至情至性,臣子为何不能率真而为?”

    刘询一听,猛地站起来抬腿就蹬在苟参的胸口。

    苟参身体晃了一下依旧的跪着,刘询怒不可遏的接连在苟参身上蹬了几脚,远远在屋子阴暗处戒备的一个人大吃一惊,但是按捺着自己杵在那里,不发出一点声息。

    刘询用脚踹了苟参几下后气喘吁吁,他用手指着苟参说:“你敢和朕提及许皇后!你竟然敢!”

    “你这个乱臣贼子!满嘴胡言乱语的jian佞!”

    苟参不管刘询如何生气,他自言自语喃喃的说道:“喜欢一个人,当你喜欢的一瞬间就喜爱上了,你有的选择么?”

    “你能躲避么?”

    “对方不论身份高贵或者贫贱,这和你心里的爱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能想遗忘就遗忘么?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刘询听了苟参这一句“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顿然一愣,说道:“敏儿已经赐婚给了张临,这个难道你不知道?如果你喜欢,为何还要娶竞选护羌校尉,还要和乌孙的那个女子攀上关系!”

    听着刘询的话,苟参眼里忽然就流出了泪,他泪眼朦胧的看着刘询,问:“我无父无母,如果不是陛下恩宠,至今仍在颍川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如果不争取出人头地,怎么能配得上敬武公主?天子会允许吗?世人如何说我?”

    “敬武公主已经被赐婚黄门郎张临,苟参又能如何?”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苟参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我做的一切,都是想让陛下觉得,苟参配得上他最珍爱的女儿。”

    刘询一听,长叹一声,坐在了马扎上。

    苟参的话句句都击中了刘询的心,让他想起了和自己同甘共苦的许平君。

    往事历历在目,可如今伊人已逝,刘询半晌才说:“你不知道你……其实,你……”

    “敬武为何要喜欢你?为何这样?”

    偌大的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