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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风雨将至(节四)

    穿过碎石拼成的小径,错落有致的林荫后出现一座‘精’美的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光洁莹润,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和池边抱琴独坐的白衣男子构成优美的风景。

    苍白修长的手指弹奏出不成调的曲子,像淅淅沥沥的夜雨,打湿了少‘女’的心。

    苍黑的瞳凝视银‘色’的竖琴,眼里却没有竖琴,而是无数过去的片断调和成的空灵‘色’调。

    杨阳驻足,不敢打扰眼前的人,尽管维烈的神态并没有拒绝意味。

    丁冬!又是一个破碎的音符,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杨阳唱起一首消失的心上人喜欢的小曲:

    光柔和地穿过树叶的缝隙,

    那是对昔日的怀念;

    逆去的风轻拂整座城市,

    那是对昔日的慰藉;

    寂寞的‘吟’游诗人忧郁地拨动七弦琴,

    那是对昔日的追忆;

    未丰满的羽翼破壳而出,

    那是对昔日的诀别。

    歌声清莹润泽,流泻如冬日暖阳,又像是甘醇的美酒般沁人心脾。

    不知不觉地应和,维烈抬眼,温柔地凝视她,宛如大海般深沉悠远、宁静包容。这双眼,也曾经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了数以百万的人,险些颠覆一个世界。

    长睫微垂,敛去了流动的‘波’光,悠扬的音律响起,仿佛来自太古的悠然,平稳又蕴涵着沧桑与伤感,丰润的嗓音透出水晶般剔透‘欲’碎的细腻情怀:

    俯卧在随风起舞的树‘阴’下哭泣,

    望着那个素不相识的自己,

    吉他为逝去的人而弹奏,

    流星因不归之人而陨落;

    不要离我而去即使这样恳求,

    也只换来橙‘色’‘花’瓣的静静摇曳;

    遗留在稚嫩脸庞上的‘阴’影,

    掌心的记忆渐渐远去;

    指尖弹奏出别离的旋律,

    依靠着你坚强臂膀的童心,

    被呼啸的车轮无情地抛开,

    吉他弹奏出逝人的叹息,

    拨‘弄’着心弦无法平静……

    曲调逐渐低微,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叙述的声音:“这是父亲曾经弹给姑姑和我听的曲子。”

    杨阳静静注视他,‘春’末的风在两人身边打旋,卷着碎瓣飘远。

    “有时想想,也许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都这把年纪了,还在追逐父亲的背影。他在的时候,虽然压力大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也很安心。因为有父亲挡着,一切风雨都打不倒他,为我指点未来的路。所以他走的时候,我很伤心,就像世界塌了一样难受。还不能表现出来,怕他发现,怕他对我失望……”

    “我始终是个不成器的儿子,只会墨守成规,消极度日。我想做到父亲的程度,可是我没有他的才能与魄力。我曾经以为时间能填补我和他的差距,但有一天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父亲也在朝前走。而且他走一步,等于我走一百步。”

    “做任何事,我都会想:‘父亲会怎么做’。我永远无法摆脱他,也不想摆脱。因为他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摸’着我的头夸奖说我‘做得好’。”

    维烈吁了口长气,抱着竖琴默默弹了几个音,继续倾诉:“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但是那么漫长的生命,真的让我很厌倦。偏偏我是摩耶的支柱,我只能一直微笑,聆听大家的抱怨,解开他们的心事,满足他们的要求。没有人问我累不累,我也不能说‘我不想干了’。”

    “玛格是一个奇迹。她是那么鲜活,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我无法自拔地爱她,可是爱的同时,我也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个笑容一个眼神,就能牵动我的心。只要她一句话,我甚至愿意击毁千亿的星辰,将宇宙结上缎带,捧到她面前。”

    “这种感觉太可怕,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也没人可以问。大家只会调侃我,叫我安心当新郎。可是我真的受不了,我怕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父亲曾说,我不能偏心。摩耶是个太过脆弱的世界,只有公平,才能避免发生纷争。”

    变奏的音符象征着主人的心境,杨阳也适时调整表情,以沉郁的目光看着父亲微‘露’痛苦的清俊脸庞:“所以我开始躲着她,想整理情绪。玛格以为我是迫于命令才不得不娶她,当面质问我到底爱不爱她。”

    “那一刻,我甚至想压倒她。爱情……竟然是这么凶猛的感情。我不想伤害她,也不想放开她,就对她下跪,说我爱她。”

    “玛格把‘花’丢到我头上,说我不爱她,不然,我就不会朝她下跪。”

    原来,玛格蕾特公主也是爱他的。杨阳情不自禁地叹息,为这对幼稚的男‘女’打心底无奈,更为千千万万无辜遭难的牺牲者掬一把同情之泪。

    降魔战争的起因……居然是情侣吵架。

    长眠于地下的先烈们如果知道,只怕也会气到无力吧。

    “第二天,玛格就离家出走。然后,她变心和死亡的消息传回来。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像碎掉一样,后悔得想杀了我自己,破坏一切,毁了这个‘逼’得我连爱也不敢爱的世界。”

    杨阳打了个寒战,意外父亲的打击如此沉重,难怪他后来那么疯狂。

    “仅剩的理智阻止我对同伴出手,于是艾斯嘉就成为我发泄怨气的对象。王说的对,我们根本不是报仇,是在。”垂下拨琴的手,维烈迎视‘女’儿的目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脸上已完全失去血‘色’,“就是这样的我,杀了洁西卡。肖恩就算想吃了我,也不奇怪。”

    心里仿佛有一把刀,缓慢而用力地割着,时刻不断,就像无期徒刑。

    已经痛了一千年,今后也会一直痛下去。

    因为肖恩说:永远不原谅他。

    “……”杨阳深吸一口气,颤声道,“维烈,你后悔报仇吗?”

    魔界宰相微微一怔,坚定地摇首:“不,杀害玛格的人,我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只是,不该用那样的方式。”

    “可是——报仇不可能不牵连无辜的啊!何况那种状态,也没办法好好思考!”

    “没错,但是任何理由都不能作为脱罪的借口。”

    杨阳噤声,脸‘色’变得和父亲一样白。维烈疲惫地移开眼,幽幽地道:“就算世人都原谅,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换作你,能原谅对重要的人出手,这么丧心病狂的自己吗?”杨阳用力摇头。

    “离开珂曼世家时,我还想,要约束大家,和艾斯嘉和平相处,结果却是我一手造成了他们姐弟俩的不幸。”

    “假惺惺。”

    “肖恩!”杨阳转过头,正好看见宿命的另一半从天而降,背上的风翼化为光点,衬得他的神情更为晦暗,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恨意,直刺昔日的友人。

    维烈抱着竖琴,不言不动,苍白若鬼。

    “你跑哪儿去了?希莉丝到处找你!诺因也……”注意到他的视线,杨阳下意识地挡在父亲面前,目‘露’哀求,“肖恩。”

    棕发青年发出尖锐的笑声,充满残忍的讽刺,那是他过去从未展‘露’的面貌:“放心,我不会杀他,因为杀也杀不死。”杨阳难堪地咬住下‘唇’。维烈颤了颤,不是畏缩,而是不堪负荷的反应。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寿命到了尽头,无声哀鸣。

    “我回来打声招呼,在这个‘混’蛋离开这里以前,我要另外找地方住。”

    “别这样!肖恩!”

    “那要我怎么样?掐死他?”肖恩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语气透出失控的征兆,“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难道你父亲的命是命,我jiejie的命就不是命?!”杨阳无言以对,黑眸隐然有泪。维烈看不下去,艰难地发声:“肖恩……”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给我滚得远远的!看到你就恶心!”恶毒的话语冲口而出,却在目睹那身影摇晃的瞬间,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是在伤害自己。

    再也待不下去,他转身狂奔,撞上一具线条优雅却结实的‘胸’膛。

    “帕尔!”理智顿时断线,他紧紧抱住徒弟,全身‘激’烈发抖。帕西斯叹息着轻拍他,以不甚友好的眼神打量父‘女’俩,柔声呵哄:“乖,出了什么事?”

    “他…他杀了jiejie!”

    带泣的控诉如剑贯穿维烈的心,紧接着听到的反驳又让他错愕地瞪大眼:“不是他杀的。”

    肖恩怔怔抬头,呆滞地重复:“不是他杀的?”帕西斯眸光一动,神‘色’有刹那的不愿,随即换上毫无破绽的笑容,轻柔地擦拭他眼角沁出的泪:“你忘了吗,我当时也在司令部。”

    “……对哦。”

    “风之幽鬼是来过,但是在他来之前,科尔修斯埋伏的刺客就暴起发难。洁西卡小姐叫我和几位法师快走,自己中剑倒下。风之幽鬼只不过是破坏了司令部而已。”

    “杀了jiejie的……是卡修?”肖恩一时无法接受,内心满溢的苦涩却降低了水位。

    “没错,所以你恨他实在没道理。虽然他也是抱着不良目的,但杀死洁西卡小姐的是科尔修斯不是他。如果那老匹夫不搞鬼主意,洁西卡小姐也根本不会被风之幽鬼逮到,早就顺利撤走了。”帕西斯随口胡诌,反正科尔修斯的灵魂已经被他的剑吸干,死无对证。

    琥珀‘色’的双眼渐渐恢复原本的明净澄澈,哀伤依旧,却少了悲痛与愤恨。

    毕竟科尔修斯是早就背叛的朋友,和相处了一千年,‘交’情深厚的维烈地位不在一个层次上,引起的反弹自然也小得太多。

    忍不住再次哽咽,‘激’动之下,肖恩没察觉徒弟的手偷偷按住他的后脑勺。

    抱起师父软倒的身体,帕西斯瞪视还没回过神的维烈,冷冷一笑:“便宜了你。”

    “索贝克!”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恍然大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维烈慢了一拍反应过来:“你……”

    “我什么我,白痴!这种事也说出来!”帕西斯怒不可抑,“你就这么想让肖恩师父恨你?他连席恩都不想恨!为什么你们个个都‘逼’他恨你们?”维烈词穷,半晌才道:“我不是‘逼’他,是说出真相……”

    “真相不重要!是瞒着他开开心心过日子,还是闹得鱼死网破大家难受?我打赌洁西卡小姐也会帮忙圆谎!”

    “就这样?”魔界宰相甩甩头,一脸‘迷’糊,“不行,我没脸面对肖恩。”银发青年差点被他气死,碧眸喷火:“你这个死脑筋!你现在就有脸了?看着肖恩师父恨你,你舒服?还是你难受,也要他跟着难受?”维烈当头‘棒’喝:“不是!”

    “那就给我闭嘴!把你所谓的真相打碎了吞进肚子,一辈子别吐出来!”

    杨阳举双手赞成。她这个父亲啊,有时真是笨得令人恼恨。

    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缓和颜‘色’,语重心长地道:“你也想开点,战争互有伤亡很正常,何况那么久以前的事。内疚的话,就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他伤心!这才是赎罪,你懂不懂?”维烈受教地点头。

    “你补偿得也够了,这一千年都是你陪着肖恩师父,我代他原谅你。”抱紧怀里的人,帕西斯转过身。杨阳反‘射’‘性’地追上去,抓住他:“等等,你要带肖恩去哪?”

    “我的住处,他暂时肯定还没办法平静地对待你老爸。”妃‘色’的薄‘唇’勾起嘲讽的弧度,“你不用担心,有你、那位红发的小姐在这里,最多三天他就会赶回来。”杨阳羞愧地松开手。

    ‘吟’唱空间转移的咒语,帕西斯带着肖恩消失在光影里。

    北城埃特拉下界首府米尔菲——

    富丽堂皇的豪宅区,淡黄‘色’的石板路隔出幽静的一角,宽敞的庭院沐浴在晨光下,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小桥流水更增添了几分雅趣,棚架上爬满了紫藤‘花’,抖落晶莹的‘露’珠。

    摆好‘精’致的早点,嘱咐黑发的小男孩不许偷吃,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向最大的客房,在‘门’口停步。

    “乖,肖恩师父,放松一点。”

    “不要了,帕尔!”

    “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可是我好难受,你不要‘弄’了好不好?”

    面无表情地敲敲‘门’,几乎在同时,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小羽吗?进来。”

    晶羽打开‘门’走进,室内的情景和她想像的一样:肖恩哭丧着脸站在穿衣镜前,一身笔‘挺’的正装;帕西斯正在帮他结复杂的领结,动作细致温柔,‘唇’畔漾着开怀的笑。

    完事后,他左看右看,满意颔首,将肖恩转了个身,献宝地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嗯。”晶羽由衷赞同,只要表情不是那么沮丧,还有别说话,“你们为什么穿得这么正式?要出席宴会吗?”

    “不是,中午我想带他去彩虹馆,那里的推荐料理非常‘棒’,可是不穿礼服不能进去。”

    “哦~~~原来是这样。”肖恩恍然大悟,顿时感觉浑身舒泰。

    “难道我还会故意‘逼’你穿成粽子吗?”帕西斯横了他一眼,迈开大步,“走吧,去吃饭。”肖恩幸福地扑到他背上,蹭啊蹭:“嘿嘿,我就知道帕尔对我最好了。”

    “安分点,衣服‘弄’皱了又要折腾。熬过中饭,随你爱怎么跳怎么跳。”

    “嗯!”

    目送两人的背影,晶羽却沉下脸,眼里笼上‘阴’霾。

    因为帕西斯现在越快乐,分别时越痛苦。

    虽然身边只剩下一个徒弟,肖恩还是重温了千年前的米虫生活。

    每天可以肆意在大得离谱的‘床’上打滚;醒来就有热腾腾的餐点供他享用,不断翻新,顿顿美味得让他恨不得把手指咬下来;洗澡时可以打水仗,闲了和帕西斯出去逛街,欣赏风景,品尝各‘色’小吃,天堂也不过如此。

    但是三天不到,他的骨头就开始发痒,他想和诺因痛痛快快地打架,想念杨阳和煦的笑靥和关怀的絮语,想念希莉丝柔情的‘吻’,想念莎莉耶……甚至那个堪称两面人的大‘混’蛋。

    所以这天,一喝完最后一口南瓜粥,他就直截了当地道:“帕尔,我想回去了。”

    对座拿着报纸的人手指一颤,眼底的落寞被笑意掩盖,藏得极好。

    “不多住几天吗?”他若无其事地挽留,用手势示意下仆再帮师父添一碗粥。

    “嗯…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大家会担心。”肖恩搔搔头,绽开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我是怕希莉丝生气啦,她发起火来很凶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帕西斯实在不满这个师母。

    “咦,喜欢就喜欢咯,还有什么理由?”

    帕西斯一窒,换了个角度:“那,如果我和她对着干,你会帮谁?”肖恩睁大眼,表情变得不安。见状,帕西斯扬起嘴角:“开玩笑的,我会避免和那帮家伙正面冲突。”他始终不忍见他为难。

    肖恩松了口长气,展颜道:“帕尔,多来玩,我也会常来看你。”

    “好。”

    归心似箭的人匆匆喝完粥就跑,没注意到身后投来的寂然目光。

    他已经习惯帕西斯的宠溺,也下意识地以为他和鲁西克一样自主可靠,却忽视了自己带给对方的伤害——地下神殿的强制融合,协调神的附体,千年的囚禁,以及索伊拉的指责排斥——因为帕西斯看起来没事。

    这个徒弟一直是那么乖巧体贴,‘精’明能干,以至于肖恩忘了初见时那双沧桑的碧眸,和想要解救他照顾他的心情。

    看着窗外飞远的身影,银发青年的眼神一分分冷却。

    这一刻,他才明白,肖恩活在未来,而他活在过去。

    在‘迷’雾森林,每当快要被体内的神明吞噬意识,被令人窒息的孤独‘逼’疯,他总是念着那些怀念的名字鼓励自己,在心里重播故人的容颜和他唯一拥有的温暖回忆,到现在,已经融入骨血,再也割舍不掉。

    然而当他走出囚牢,物是人非。

    妻子看不见‘摸’不着,师兄姐都在冥界,最重视的那个人丧失记忆,有了爱慕的‘女’孩和新的同伴,想起来后,也不再以他们为中心。

    而他还在黑暗里,看着他。

    他的人虽解脱了束缚,心却被过去套牢,没有解放的一天。

    “主人。”小羽轻唤,语带叹息,“崔西已经办好退房手续,新的屋主会在下午过来。”

    帕西斯的眼中恢复少许温度。再坚强也有限度,他曾经疯过一段时间,是维烈治好了他,但那种施舍似的帮助,对自尊心高的他而言只是讨厌的人情债。而罗兰不同,他给了他亲情,让他重拾失落已久的快乐,所以他也愿意不计代价地帮他。

    “嗯,走吧,别忘了带那张我最喜欢的躺椅。”

    自从魔武大会后,魔导国就陷入一片‘迷’惘的‘sao’‘乱’。

    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光复王以年轻潇洒的姿态出现;统治者竟然是魔族的后代;西城的新任宰相身兼魔界宰相,不但有血魔的嫌疑,还与中城的满愿师是父‘女’关系;而东城又指责这位满愿师和暗杀城主,破坏首府的逃犯是同一个人……谣言乘着想像的翅膀到处飞舞,搅得民心越发惶惶不安。

    在政治斗争中落败的执法教团乘机策反,利用本土百姓根深蒂固的信仰暗中煽动,各地相继爆发起义;而看不见的黑手将圣骑士团与南城未来的掌权者派牵起线来,‘交’换情报和人脉,整个东境闹得沸反盈天;拥护亚拉里特的贵族军尽管实力最弱,威胁‘性’最小,却反而最安全,拉克西丝至今不忍心置兄长于死地,更不想他像一只老鼠一样落魄地躲藏,所以只是全力搜捕,没有下格杀令。

    北城开始和东城、南城进行三角贸易,被孤立的中城处境更艰难,但米利亚坦也不能无视现实压力——纵贯大陆的莫尔肯大道‘交’通价值毕竟大于水路,为了一群名叫龙的老祖宗,他也必须和西城通商,使得情况陷入暧昧的局面。

    西城在新宰相和新官员的努力下,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气象,也没人在乎维烈的人皮下是魔鬼还是天使,反正喂饱他们的就是娘。

    由诺因统治的西境,也处于相对平稳的状态。本来西境就不如东境富裕,人民都比较务实,加上某个没有信仰心的城主熏陶,个个老神在在,还发出“我早就知道了”的吹嘘。因为很早以前,就有诺因是魔王转世的传言,更别提他那把据说邪气冲天的佩剑。

    锁起‘门’的卧室里,杨阳坐在高背椅上,粘贴剪下来的报纸。

    剪报是她的兴趣之一,就像写日记一样。

    完工后,她翻到前页,盯着其中一则,黑眸变得幽暗。

    “坎塔萨火灾!中城满愿师的暴举!死亡人数七千六百余人!”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整理情绪,任失去神官的痛沉淀,在心底刻下深深的伤痕。因为只要一回想,她就难受得无法呼吸,但是已经没有那种宛如深陷地狱,被业火煎熬的感觉。

    维烈的教训,意外的身世,肖恩的过去,都化为汹涌的‘波’涛冲击着她,当回过神,才发现火苗已熄,留下不堪回首的悲伤。

    她依然深恨罗兰福斯,誓将他血祭,却不确定如果还有个星华挡在她面前,她能否下得了手。

    食指无意识地抚‘摸’纸面,杨阳逸出一声长叹。她说不出以牙还牙这种话,死去的村民何辜,这些市民又何辜?

    翻来覆去,都是罪。

    她的双手已染上数千条人命,未来可能还会继续增加。这样的她,即使能够回到地球,恐怕也恢复不了原来的生活。

    当日幸福地构绘未来蓝图,期待五年后和心上人共结连理,如今,只能是一场梦了。

    怀里的黑‘色’长剑微微震动,同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

    依然是令人心悸的音‘色’,不属于凡尘的清澈剔透,一霎那,黑发少‘女’仿佛看见‘春’季的原野绽开白‘色’的小‘花’,听到白雪飘落屋檐的轻响,耳边有微风拂过,带来远方的‘花’草清香,一切的一切,都是融化身心的美好。

    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她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哎呀,又影响到他了。杨阳苦笑,像安慰小孩般轻拍他:“没事的,我只是有点走神而已。”本来诺因特地让半身陪着她就是为了防止她胡思‘乱’想,结果她还是动不动感伤。

    史列兰纠正,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家伙怎么会突然细心起来。”杨阳嘀咕。

    说曹‘cao’曹‘cao’到,房‘门’被咚咚咚敲响,杨阳赶紧跑去开,不然再过一会儿肯定被一只大脚丫踹破。

    唉,这男人真是不懂得礼貌二字。

    ‘门’后果然是卡萨兰城主,一脸喜‘色’:“快来,那家伙回来了。”杨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肖恩回来了!?”

    “嗯,在被希莉丝拎耳朵。”

    赶到大厅,还没进‘门’就听见红发少‘女’的咒骂:“坏蛋坏蛋大坏蛋!有了徒弟就没老婆!去这么多天也不晓得报个信!”

    “帕尔说跟杨阳打过招呼了啊。”肖恩好言好语地安抚,瞥见两人,喜道,“杨阳,诺因。”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杨阳皱起眉头,帕西斯临走时的讽笑清晰浮现,他说最多三天,竟然真的没超过。该说他了解肖恩呢,还是——

    “咦?”肖恩一怔,以为她不欢迎自己。其他人也错愕万分:“你怎么了,阳?”

    “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多住几天。”杨阳犹豫地道,“也许是我多嘴了,可是你好不容易恢复记忆,他应该很希望和你聊聊当年的事,还有恢复原本的师徒关系。”希莉丝不以为然:“那么惨的过去,索贝克一定会回避。”

    “那…肖恩更应该陪在他身边,他被囚禁了千年耶,又和妻子儿‘女’分离。”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棕发青年打了个哆嗦,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余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杨阳眼望宿命的另一半,缓缓道:“我不是很了解索贝克,是从神官的‘性’格推测,他也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表面笑嘻嘻的。他不说,不代表他不难受。我和你一起看到了他小时候的经历,他出身不好,本‘性’也不好,但他真心待你,因为你把他带离塔拉斯,让他像普通孩子一样成长。所以我猜想,你对他的意义可能不止师父这么简单,像是人生支柱,道德指标之类。在索伊拉你误会他,魔武大会时,我就感觉他的神智不怎么正常,没准就是这件事的影响。或者是囚禁的关系。还有协调神,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留在他身边才对。”

    “我去看他!”再也听不下去,肖恩掉头飞奔。希莉丝一把拽住他:“等等!至少吃完饭再走!”

    “让他走,希莉丝。”

    红发少‘女’手一松,肖恩乘机挣脱,转眼跑得不见踪影。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希莉丝转头责怪同伴:“你干嘛让他走啊,阳!”

    “他又不是投奔罗兰福斯,何必这么紧张。”杨阳的口气也不太好,感觉对方太紧迫盯人。

    ……算了,能把索贝克拉拢过来也好。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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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摆手,希莉丝表示休战。

    ‘花’了半天赶回徒弟所住的别墅,降落在院子里,西方的天空已经涂满金红的霞彩。

    “帕尔!帕尔!”

    焦急的呼唤很快得到回应,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穿着园丁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跑近:“你找谁?”肖恩惊讶地瞪视他,浮起不祥的预感:“帕尔…帕尔呢?他不在?”

    “帕尔?啊——你说前任屋主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他上午搬走了啊。”

    “搬走了!?搬去哪儿?”肖恩大惊失‘色’。园丁耸了耸肩:“不清楚,好像是他徒弟派人接他走的。唉,他本来就不是住在这种地方的小老百姓。”

    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虽然只是相差半天,他却感觉这是道无法填补的鸿沟。

    致命的错误,和他千年前犯的一样。

    友人离开的当天,维烈就回到西城。不是逃避,实在是他忙得不可开‘交’。

    五月下旬,他收到‘女’儿的信,邀请他赏‘花’。

    苹果‘花’开了。

    米亚古要塞的大街上,成排的矮树绽放出白‘玉’般的‘花’朵,一阵风吹过,如雪飘飞。还称不上美不胜收,也颇为诗情画意。这天,眼巴巴赶来的魔界宰相和‘女’儿一起站在树下,仰着头幻想。

    苹果派、苹果饼、苹果蛋糕、苹果面包、苹果布丁、苹果酱、苹果茶、苹果酒……越想越馋涎‘欲’滴,恨不得把时针拨快两个月。

    “他们俩不会吃‘花’瓣吧?”昭霆抹汗。莎莉耶也心有戚戚焉:“难说。”

    本来敌城宰相进入军镇一定要有正当理由,被严密监视,但是上至摄政王,下至魔武大会的冠亚军都与这位宰相‘交’好,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而且西城的民众早已知道肖恩就是复苏本城的大恩人,过去的仇怨一笔勾销,又对自家宰相的本领放心得很,夹道欢送,祝他玩得愉快。

    “别看了,我采好了,有的你们吃。”耶拉姆无奈地打断两人的神游。维烈困‘惑’地歪着头。杨阳解释:“神殿的苹果树早结果,虽然是青的,也可以吃。”

    于是,一行人顶着满枝头的青‘色’果实,坐在红棕相间的方格子桌布上,享受悠闲的午茶时光。

    米亚古的神殿规模不大,风景却极为‘迷’人。‘花’圃与树‘阴’‘交’相环绕,造型古雅的建筑倒影在纯净的湖泊里,满眼浓得化不开的绿。钟声鸣响,幽幽传遍整个市区。不时有白鸽飞起,洗涤心扉的柔和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让人忘却一切俗世烦忧。

    “好酸~~~”莎莉耶咬了一口青苹果,小脸皱成一团。诺因面无表情地嚼着:“太甜了。”

    “……”

    “就是酸才好吃嘛。”不理会味痴的评价,杨阳热情地夸奖喜欢的水果。维烈体贴地端起一盘点心:“来,莎莉耶,松饼,这个不酸。”桌巾上除了两篮青得‘诱’人的新鲜苹果,还有甜甜圈、三明治、圆形松饼、‘花’‘色’蛋塔、果酱和‘奶’油,红茶咖啡等饮料,浓郁的香气勾动食‘欲’。

    “肖恩,喏。”希莉丝把苹果切片,递给情人。肖恩道了声谢,接过吃起来,既不欢呼也不雀跃,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自从第二趟回来后,他就很少笑,常常若有所思。同伴们都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暗暗担心。

    这会儿,在轻松的气氛下,杨阳忍不住问:“那个…肖恩,你没事吧?是不是没见到索贝克?”她都怀疑他被席恩附体了。肖恩低声道:“他搬回东城的上界去了,我没钱乘空浮舟。”

    “如果需要钱……”维烈鼓起勇气开口。

    “不是钱的问题。”肖恩打断,语气并不粗暴,他还无法原谅友人,托帕西斯的开导,也没有了之前的恨意,“帕尔已经决定帮罗兰,如果我不能下定决心站在他那边,去了只是让他为难。罗兰也未必让我见他,那孩子曾经骂过我,我没放在心上,这次更不会饶恕我。”众人都接不上话,陷入尴尬的沉默。

    咚!一颗苹果掉下来,不偏不倚砸中昭霆的脑袋瓜。莎莉耶咋舌:“好巧。”

    “我要砍了这棵输!”棕发少‘女’暴走。耶拉姆连忙拉住她:“喂喂,对树发什么火。”杨阳用感叹的口‘吻’道:“就是,你应该感到光荣,牛顿也是被苹果砸到。”

    “我管他牛还是羊!”

    吵吵闹闹中,愁绪满怀的棕发青年也微微笑了笑。见状,父‘女’俩松了口气。

    如果扎姆卡特和月在就好了。

    仿佛拾回冒险时的心情,杨阳轻抚膝上的魔封剑,透过树冠仰望晴空。

    北港希望角——

    林立着仓库的码头上,繁忙的人群络绎不绝,吃水线极深的巨大船只不时驶向蔚蓝的大海。竞价就在岸边进行,卸货的搬运工和上船的客人擦肩而过,从外大陆平安返航的水手蜂拥向酒店狂欢,船长和闻讯赶来的商船长大声‘交’谈,报告损失或收益。

    在这样杂‘乱’的景象中,却有两个人显得特别耀眼。

    不是外貌的关系,他们都披着旅行者常用的斗篷,而是那种自然散发的气势,一看就知道非常人。

    “客人,随便挑,哪箱开得不好,我全部白送您。”

    “嗯。”

    浅浅的回应音质柔和,如丝缎般顺滑流畅,予人舒适的感官享受。兜帽下的脸和声音十分相符,温文俊逸的脸庞,中分的漆黑发丝,就像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只有一双青瞳有些妖异;他身旁的男子身量略高,线条深刻英‘挺’,组合成完美又不失帅气的五官,闭合的双目也掩盖不住令人‘腿’软的威慑力,长发鲜红若血,整个人宛如微服出巡的王公贵侯。

    “那箱开给我看看。”修长的食指随意一指。商人连忙命令部下打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精’巧的长弓,当场演示:“您看,这质地,这雕刻,这弹‘性’——绝对没话说!要不是夏尔玛大陆,真是买不到这种‘精’灵用的古老长弓,亏得还有工坊会做。”

    亲手检查了一遍,又看了两箱,月满意颔首:“萨克,付帐。”

    “……”血龙王非常‘rou’痛地掏出一张纸,咬牙切齿地道,“搬到这个地址,那边的人会付你尾金。”呜呜呜,他的钱啊~~~

    “是,是!”商人兴高采烈地离去。而他一走,某龙就抓狂了:“月!为什么我们要为那帮‘精’灵掏腰包?”吼得天摇地动,幸好谨慎的祭司已经布下隔音结界。

    暗叹最近刻意的强迫还是无法让情人大方一,月叉腰道:“这不是为那帮‘精’灵,是为了杨阳未来的重要战力。”扎姆卡特一窒,痛心疾首地道:“那也不用给这么好的装备。”

    “意思是给杨阳?”

    没话说,只有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看开点,等矮人加入,我们的负担就会减轻很多。”月难得良心发现,安慰吝啬的情人,随即蹙眉沉‘吟’,“不过矿山的动向有点奇怪,太慢了。妖灵们都动身前往西城首府,那边还没反应。”

    “那些小短‘腿’不冒出来最好,省得碍眼。”

    “不对,有问题。”月转向仓库的方向,迈着优雅的步子疾行,“我怀疑是东城搞鬼,就像前段时间哈梅尔商会内部的一样,可惜没有证据,手脚太利索了——萨克,东南二十米左右那个鬼祟的家伙是苍蝇。”他还是皇子期间也养过探子,又是灵敏的风元素体,连东城的‘精’英密谈也逃不出他的耳目,何况这种三流货‘色’。

    “真烦!”轻松摆平,扎姆卡特追上来,抱怨地嘟囔,“要我说,干脆一把火烧了东城最好!”月头也不回地反问:“顺便也把贺加斯烧了?”血龙王无言。

    尽管不把神明看在眼里,所有的龙都在心底对造物存有敬畏,而且贺加斯也不是什么恶神,他只是站在维护平衡的立场上而已。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嫌气闷,扎姆卡特脱下兜帽,任一头张扬的红发披散。

    “我想调查一下——怎么,你想杨阳他们了?”

    “是啊,都那么……”后半句被一声惊呼打断:“维烈!?”

    反‘射’‘性’地转过头,两人望见一个佣兵打扮的‘艳’丽‘女’郎,气质成熟奔放,卷发高高扎成一束,更衬出一股仿佛盛开蔷薇的冶‘艳’风情,可惜那张丽颜满是失望:“抱歉,我认错人了。”

    “你……好像在哪里看过。”扎姆卡特凝神回忆,虽然分离了,他还是拥有维烈的记忆和感情,但他对雌‘性’向来印象薄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月和气地问道:“你认识维烈宰相吗?”

    “你们也认识吗?”‘女’郎喜出望外。同时一个弓箭手装束的青年匆匆奔近:“头!”

    “头?”扎姆卡特和月‘露’出意外之‘色’。

    这两人正是在谢神祭时和杨阳一行一起参加祭神比赛的主仆档,叶尔玛和瑞,老家在夏尔玛大陆,这次是因公出差,来此追讨一笔欠债。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尔玛,他是我的搭档瑞。”‘女’佣兵爽快地搭讪,“你们呢?”

    “萨克。”扎姆卡特报出昵称兼化名。

    “月。”黑发祭司若有所思,“叶尔玛……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佣兵公会排行第四位,在夏尔玛大陆响当当的佣兵团长,只是在艾斯嘉大陆鲜为人知。叶尔玛傲然一笑:“嘿,不瞒你说,血玫瑰佣兵团长就是我。”

    一道异光闪过宛如青‘玉’的双眸。

    “相逢即是有缘,不介意的话,去那边的酒馆喝一杯如何?”

    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借由中城官员的扩充,内阁已初具规模,各项农业水利措施发展更为顺利,西城本土的也紧锣密鼓地召开。在这样的势头下,城主的工作量暴增两倍,多了巡视和人事管理,忙得陀螺也是,压根没有陪宰相去敌城赏‘花’的空闲。

    办公室里,贝姆特长吁短叹地签名盖章,天晓得他有多怀念以前成天‘摸’鱼,练剑放鹰的日子。

    不过己城变成如今的富饶景象,他还是很高兴的,这本来就是他的愿望。

    突然,他停下笔,盯着一份报告看个不停。

    沉思片刻,他掏出一根链坠,用心声道:

    几乎在同时,另一头传来喜悦的‘女’‘性’嗓音,

    贝姆特关怀地问。

    伊莉娜暧昧地笑了,不作回答。

    此刻坐在神殿钟楼上面的,不再是有着可爱罗莉外表的小‘女’孩,而是十七八岁的,紧身的见习生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迷’你裙下是曲线完美的双‘腿’,肌肤娇嫩细致,‘裸’‘露’的天足也宛如象牙雕刻,泛金的褐发长及‘臀’部,和着头罩随风轻扬。

    犹豫片刻,贝姆特才道:伊莉娜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尽管弟弟看不见:

    结束了和胞姐的通讯,贝姆特又批阅了两份公文,响起敲‘门’声。不等他应答,探进一张笑‘吟’‘吟’的娇靥。

    “轩风!”贝姆特吃了一惊,“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安啦,我的烧已经退了。”原南城满愿师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这就是她不能去中城赏‘花’的原因——感冒发烧,“唉,我可是健康宝宝,居然病到卧‘床’不起,真是有辱一世英名。都怪这个鸟不生蛋的城市,一会儿干燥得要命,一会儿湿得让人打喷嚏。”贝姆特只能苦笑。

    “喏,煎牛排,‘玉’米浓汤和鲜虾炒面,不怕被感染,味道有差就吃。”

    “我体质好得很,也不挑食。”

    “是哦,下次做萝卜汤给你吃。”

    “……”

    西城城主用叉子卷起炒面塞进嘴里,略带不自在地道:“为什么老看着我?”轩风坏心地笑道:“看你好看呗。”

    “……我哪有维烈好看。”

    “呵呵,小贝啊,我最近越来越觉得,你其实是顶害羞的人。”

    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贝姆特差点大吼出声,幸好及时忍住——这岂不是承认他对她有意思嘛。可是他不说,轩风也看得出,笑靥如‘花’地在他‘胸’口划圆圈,吐气如兰:“贝姆特,等我病好,我们再一起去赏‘花’怎么样?”

    “我有空的话。”以坚定的意志拉回被她勾走的三魂六魄,贝姆特喝了口汤压惊。

    “真没情趣。”嗔了一声,轩风并没有生气,把两手放在他肩上,“别太勉强自己,偶尔也要懂得放松。”

    “嗯。”贝姆特回以沉稳的笑容,和跳坐到桌上的少‘女’随意闲聊,度过短暂的午休时光。

    他们都够成熟,够理智,所以不会出现一方压倒另一方的情形,也不会萌生惊天动地的爱情,但同样不会有伤害和利用,只有默契的扶持,心照不宣的谅解构成的温馨,在彼此心底流淌。

    习惯了新环境后,杨阳渐渐喜欢上西境。

    这里没有繁杂的人际关系,琐碎的礼仪规范,人们亲切爽朗,又有满街的书店供她消遣,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只是,其他人就没她这么悠闲了。

    诺因代替吉西安处理文书工作,公务堆积如山,恨不得分出八只手来帮忙,所以一发现莎莉耶有情报和财务方面的天赋,就把她拎去奴役,抗议无效;雷瑟克除了军务长还身兼建筑部长、禁卫队长和城主随‘侍’武官,杂事比上司只多不少,部下又特别喜欢请示他,成天像旋风一样到处刮;肖恩和希莉丝要忙军团的事;耶拉姆以“锻炼”为名成天拖着昭霆往校场跑。

    结果,她就变成没人理的一个,乐得和史列兰静静逛街、看书、修习魔法和‘精’进箭术。

    而对这位“驯服”了魔剑的满愿师,西境的百姓也表现出敬畏的态度,一看到她持剑漫步的身影,就噤若寒蝉。

    如果真能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倒好,但是杨阳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茶会结束后,她乘独处的空挡问出一直兜在心里的疑‘惑’。维烈的答案感‘性’得令她好笑:为了让她和主君的后代一起长大。

    两个世界的时间有差异,算算是同辈没错。

    这个理由还比较正经。

    仔细想想,所有的问题都没解决:神官的仇,菲莉西亚,肖恩和帕西斯的纠葛,席恩的蠢动……哪一样都不是短期内能摆平的。

    一如往常起早爬上城墙,欣赏壮观的日出,杨阳带着好心情准备回家吃饭,走到楼梯口时,突然视野晃动起来。

    地震!?正好一脚踩出,她猝不及防地前倾,一个倒栽葱摔下去。在场的士兵纷纷惊呼,赶紧来救。

    史列兰的魔法和杨阳同步施展,却毫无作用。惊愕间,他飞出下意识松开的手,重重掉在地上,而黑发少‘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了个满怀。

    “没事吧?”诺因重心不稳地坐倒,惊魂未定地问,不敢想像他若不是正好来巡视,会是什么下场。

    “啊…没,没事。”杨阳也脸‘色’惨白,大口喘息,定了定神后,她左顾右盼,“史列兰……”诺因抢先抓起佩剑,怒道:“你搞什么!跟在她身边,居然还让她发生这种事!”

    “不是的,魔法没有用,不是史列兰的错。”杨阳连忙解释。诺因一愣,正要细问,几名士兵上前问安。他发过脾气就恢复冷静,立刻指挥众人上街巡逻,看是否有建筑物受损,安抚民众。杨阳拿回魔封询问:

    回答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想哭的鼻音。

    语气更加闷闷不乐,杨阳几乎可以想像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

    至今为止,史列兰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躯壳,即使曾经想当人,也只是想想而已,睡过一觉就忘。然而这一刻,他强烈希望自己有一双手,能够像诺因一样抱住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当天的地震遍及全世界,连海底火山也起了异动,却没有人员伤亡和财物损失。因此情绪平复后,人们很快忘了这件事,连纪录也没做。

    夜凉如水,满天繁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烁着幽冷的光芒。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枕边的漆黑长剑上,泛出奇异的银辉,缓缓膨胀,就像烟雾般,覆盖住沉睡的人。

    ‘迷’离的雾‘色’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淡化,透出成熟男子的躯体,一袭简洁华丽的银纹黑袍,长长的发丝掠过柔软的布料,倾泻而下,披散在洁白的‘床’单上,勾勒出无数道美丽的曲线。

    只是一个侧影,就美得空幻绝尘。

    银‘色’的月辉仿佛为他披上一层薄纱,模糊了那张秀逸绝伦的容颜,却增添了一份朦胧美。以冰为魄,以雪为容,以月为神,倾国倾城。

    清冷狭长的凤目眨了眨,溢满困‘惑’之情,长睫微垂,看清一双指节修长,骨架完美的大手,爆发出夺目的喜‘色’。

    他有身体了!和诺因一样的身体!

    绽开心满意足的笑靥,史列兰抱紧身下的少‘女’,坠入舒畅的小眠。

    “啊——”

    第二天清晨,一声响亮的尖叫震动了整座城主府。

    不能怪杨阳,任何正常‘女’‘性’一早起来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趴在身上,都会惊慌失措。

    反‘射’‘性’地伸手拿放在枕边的魔封剑,却‘摸’了个空,正错愕,对方好像被她吵醒了,支起上身,对上她的视线。这一看,杨阳仿佛被九万个雷劈中,当场呆滞。

    幽冷的黑瞳呈现出水晶般的清澈光泽,魅‘惑’的微挑,既有的风情,又有少年的纯真,只是一双眼,就美得倾世绝丽。当最初的震撼过去,一张秀雅清逸的面容映入眼帘,令人屏息的美貌,神韵高华,悠远如冬日,寂寥如空谷,像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一头乌发流泉也似的散开,雪白的被,墨黑的发,宛如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辉映出阳光的淡金‘色’,将那太过空灵的美丽拉到咫尺,也使杨阳从‘迷’梦中清醒过来。

    “你……”好不容易恢复呼吸的能力,她正想问“你是谁”,对方也恍若刚刚睡醒,形状优美的‘唇’上扬,吐出般的嗓音:“杨阳。”

    五雷轰顶,杨阳再次呆楞失神,半晌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颤声道:“史…史列兰?”

    天哪!天哪!!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满愿师小姐,出了……”敲‘门’不应的‘侍’‘女’担心地冲进内室,看到闻声回首的黑发青年,语声戛然而止,也僵成木雕一座。

    “没事,没事,你先出去。”杨阳回过神,慌忙摆手,急着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过了好一会儿,‘侍’‘女’才以无意识的状态转身,跨着机械‘性’的步伐走出房间,习惯‘性’地带上‘门’。

    “杨阳,看,我有身体了哦。”史列兰兴高采烈地献宝,神态就像个天真的孩子,多少破坏了他的完美,也让杨阳得以勉强用平常心待他,一把扣住他的脸:“史列兰?真的是史列兰?”掌心的肌肤细腻润滑,比诺因还好,简直是极品。

    尤物!真正的尤物!

    不过,总觉得在哪里看过……没费丝毫力气,杨阳就想起来,因为这张脸只能用“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形容。

    是那个冰棺里的男子!这么说,那个就是‘混’‘乱’神的真身了?

    “对啊。”

    “你是怎么……嗯?”杨阳怔了怔,伸手抚‘摸’他的前额。发间有个奇异的饰物,两根‘交’叉的银链中央镶嵌着一颗紫荧荧的宝石,闪着妖异诡谲的光芒,很是扎眼。

    “呜!”她的手指一碰到,史列兰就往后仰,呻‘吟’了一声。杨阳心拧得生疼,本来就纯洁惹人爱怜的气质在容貌的增幅下魅力倍增,当下柔声安抚:“会疼吗?我帮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砰!话音刚落,从‘侍’‘女’那儿得知事态的诺因破‘门’而入,目睹果然有“‘jian’夫”在‘床’,脸‘色’铁青。跟在他身后的‘露’蒂丝、雷瑟克、莎莉耶、肖恩和希莉丝目瞪口呆,被那超乎想像的美貌眩‘花’了眼。

    “诺因——”

    史列兰张开双臂,一个轻巧的前扑抱住半身。诺因从狂怒转为震惊,呆了约莫两秒,瞪视杨阳。对方回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摊手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神智回笼后,一群人眷恋不去。

    “是真的人吗?”莎莉耶拎了拎袍子,一脸不可思议。史列兰奇道:“我不是人,是剑——莎莉耶不认识我了?”又多出一尊石膏像。

    “魔封!?”希莉丝反应快,放声大叫。肖恩用力敲脑袋:“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就是‘混’…就是那个冰棺里的人啦。”杨阳挥手下逐客令,“你们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哦。”众人呆呆地走出去。一来到客厅,诺因就指着椅子示意半身坐下,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史列兰下意识地缩成一团,怯怯地道。希莉丝和莎莉耶看得心疼不已,冲上前捍卫。‘露’蒂丝也大声制止:“诺因哥哥你口气不要这么凶恶啦!”

    “别欺负小孩。”肖恩跟着‘插’一脚。

    “你们都给我闪边!”喝退他们,诺因拧了拧半身,斥道,“马上变回来!这样子像什么德‘性’!”‘女’孩们齐声尖叫:“变回来干嘛!”暴殄天物!诺因一记冷眼让她们闭嘴。

    “不要。”史列兰难得反抗半身,坚定地道,“我想抱杨阳。”

    噗!正喝茶压惊的雷瑟克喷出一道水箭。希莉丝等人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诺因却没有受到惊吓,他很清楚半身是个小白:“你的意思是想拥有人形,然后保护杨阳?”

    “嗯!”用力点头,看得‘女’孩们满眼小星星,双手合十无声感叹:太可爱了~~~

    “嗯……”诺因想了想,皱眉,“那也不用变得这么好看。”娘娘腔!史列兰一怔:“很好看吗?”

    “好看!好看!”莎莉耶和‘露’蒂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希莉丝捧着脸叹息:“美极了。”

    “哦。”从来只被骂“魔剑”,“邪恶”的史列兰十分高兴,眼巴巴地瞅着半身,“和诺因一样帅吗?”雷瑟克无力地笑道:“从某方面而言,差不多了。”都美得不像男人。

    “你应该变成一个威武的男子汉!”诺因敲了半身一拳。这时,穿戴整齐的杨阳打开卧室的‘门’,‘插’口道:“史列兰,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仔细说给我们听听。”魔封专注回忆:“嗯…我就拼命想,如果跟诺因一样有身体就好了。不知第几遍时,突然感觉轻飘飘的,等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果然。”杨阳转向诺因,“我猜这可能是幻化的形体,因为剑找不到了。”

    “能量的异质化吗?”吐出一个专有名词,诺因以深思的眼神打量半身,“凭他的力量,是能做到这种地步。”史列兰不解地眨巴眼睛。

    “还有,那个额饰,我怀疑是封印。”

    诺因眯起眼,抚上早就觉得碍眼的头饰。感到对方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