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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停止的时间(节二)

    帕西斯是在净之月26日感到分身的状况有变。

    之前,他都过着吃饱喝足的幸福生活,附带一群沙包随时供他消遣。

    当月的头一天,他的舅舅去世了,死因是衰老和伤心过度。临死的前一刻,出乎在场的人意料之外,曾放话不回天空之岛的外甥回来了,用“我原谅你”四个毫无诚意的字换来克里莫感激涕零的忏悔和族长的位子。因为他让老族长瞑目,一些心存反对的翼人也不好说什么。

    然后,就是羽族地狱生涯的开始。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提拔,二罢免,三立威。八位翼人长老被踢下去六个,换上六个羽族。此案当然遭来当事人的不满和激烈抗议。笑吟吟的新族长一一听完,打得六人口吐鲜血,软趴于地。在场也有不少优秀的战士,却没一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

    “走路都要人扶的废物还敢赖着不走,摆明了找死。”说着,帕西斯当场撕下三人的羽翼,一阵血rou飞溅。

    十指连心,对翼人而言,翅膀被拔的痛楚决不亚于人类的夹指酷刑。只听见一声声噩梦般的惨叫,吓得其他长老和周围围观的羽族魂不附体。

    “族…族长,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一个棕发的羽族,也是在那天帮罗兰等人带路的向导忍不住仗义陈词。他在族里是出了名的勇士,然而面对这位看似文弱的新族长,也不禁声音发抖。

    “啊,你,我见过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禀族长,我的全名是利文-奥斯亚-杰-康坦尼尔。”

    一脚踩着长辈,腋下夹着染血的双翼,帕西斯就用这个姿势笑道:“很好,小利,从今天起,你就是大长老了,红羽的位子给你。”

    “什么!”利文傻眼,比起女性化的小名,更让他惊讶的是对方随随便便做出的决定。红羽踌躇片刻,道:“帕尔……”

    “怎么,我亲爱的红羽婶婶,你有什么意见吗?”帕西斯的笑容渗入狰狞。对这个女人,他只有无尽的恶感。要不是顾虑杀了她,她的灵魂可能会跑到母亲那儿嚼舌根,他早就把她切成一百零一片了。

    “不敢。”嗅出他身上散发的杀气,红羽哪还敢多言,哆嗦着退了下去。利文反而踏前一步,恳切地道:“族长,我的事先放一边,快帮长老他们疗伤吧!就算他们有不是,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既然他们的翅膀是装饰,我拔掉又有什么不对?”没有生他的气,帕西斯笑着再碾两脚,“毫无建树,一味诟病,活着只是浪费粮食,不如由我让他们发挥最后的光和热,滋养这片大地。”

    “你你……”听出他的意思,利文查看倒地的几人,脸色大变,“糟了!长老他们断气了!”

    “哈哈哈!老头子就是不中用,放点血就翘辫子!”帕西斯笑完才想起自己也是属于“老头子”的范围,索然无味地挥挥手,“埋掉埋掉,别忘了埋在最贫瘠的地方。”对这座母亲出生的小岛,他还是很爱护的,远胜这些同族。

    迫于威势,当下就有六名羽族出列抬走尸体。老实说,对这些骄横的长老,他们并无好感,死了也没什么难过,只是恐惧帕西斯残酷的手段。

    “不用怕,该杀的我才会杀。千年来,真正照料天空之岛的是羽族,我尊敬你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你们做出任何失礼的行为。”

    闻言,本来脸色惨白的异族们都放松许多,甚至浮起几许自豪之情——除了已故的克里莫族长,终于又有个翼人不是自命不凡,而是把他们当成同辈看待礼遇。

    “小利,不要拒绝了,我一看就知道,你比红羽婶婶强太多了。在族里的声望也不差吧?”帕西斯看向几个男性羽族,对方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回应。利文为难地瞅着红羽:“可是——”身为战士的能力受到肯定,他是很高兴,但这样无视辈分资历,是不是不太妥当?

    帕西斯还没开口,一个翼人长老忍无可忍地叫嚣:“够了!你这个可恶的杂种!不但害死老族长,还对族里的事指手画脚!”

    女性羽族们闭起眼不敢看接下来的情景,然而,帕西斯没有故态重萌,只踢碎了他的下巴,再把他的身体当脚垫而已。

    “感谢你的命根子吧,因为你还没老到不能生小孩,我保留你的命。”言下之意:你只有当种马的价值。

    世上还有比这更侮辱人的话吗?自视甚高的翼人当场双眼翻白,气晕过去。

    “帕尔,你太过分了!”红羽痛心地道,“即使你再怎么讨厌我们,也不该说这样的话!而且,我们才是你真正的同族!”帕西斯收回脚,漠然以应:“红羽婶婶,你真的老了,我可是从来没被你们承认,也从来没承认过你们。让你们活下来都是看在我mama的面子上,包括种族的存续。”

    “莉拉她……”

    “你也配提我mama的名字?立刻滚到角落养老去!我会派人照顾你!”差点说这也是莉拉的庇荫,帕西斯险险咽下。红羽的人气很旺,他暂时不想跟她撕破脸,于是做了个手势,让几位女性羽族将母亲的旧友带了下去。而剩下的羽族虽然对他的态度颇有微词,还是看成小孩子闹别扭予以包容,压根忘了帕西斯的真实年龄。

    这又是个皮相很重要的例子。

    利文带着长兄的神情道:“族长,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还有,你身上的血也要洗洗才行。”真是个粗暴的小孩。帕西斯顺势绽开孺慕的笑靥:“那就麻烦你了。”

    他不急于露出獠牙。

    总体来说,羽族对新族长的印象还不错。

    一来,他很尊重人,只要对方值得尊重,和大部分嚣张跋扈的翼人截然不同;二来,身世堪怜,哪怕在空之祭大闹一场,虐杀了三位长老,也是怨气发作,本性不坏,可以用温情和正确的教导扭转;三来,长相好,不少老一辈的羽族还记得当年莉拉温柔可人的模样,爱屋及乌下对她的儿子也甚为照顾。

    “说到莉拉啊,别看她长大后像个淑女,小时侯可调皮得紧,就爱爬到这棵树上采果子玩,把她爸爸和哥哥吓得半死,因为那时她还不会飞呢。”

    “是吗?”

    听着几位长者怀旧的叙述,银发青年摩挲粗糙的树皮,抬起头,仰望深绿色的树冠。阳光穿过叶缝洒落,倒映在眼里,使那双澄碧的眸子也像是闪烁着金芒的绿荫。

    “是啊,树干上还有老族长刻的刀痕呢,用来量身高的。后来莉拉心疼树,叫他别刻,她可真是个好孩子。我腿酸时,都是她帮我捶,一点也没有公主的架子。”

    帕西斯没有兴趣去看什么刀痕,因为那是克里莫留下的东西。静立片刻,他突然一蹬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展开光翼,坐到一棵粗壮的枝桠上。

    叶片特有的清香包围住他,洗涤身心。天空之岛的树木都生得很低矮,只有这棵树特别高,拥有良好的视野。放眼望去,青黛色的群山和泛着透明感的蓝天尽收眼底。

    看了一会儿,帕西斯从跨坐转为靠坐,并拢双腿圈住,脸深深埋进膝盖。清冽如月的银发流泻下来,仿佛为他披上一件外衣,细碎的光痕烙下班驳的影子。

    呼吸变得悠长而宁静,整个世界浓缩成了这方绿色的天地。

    似真似幻间,儿童的欢笑远远传来,就好象真的有一个天真不知愁的女孩,在树枝间攀爬,最后来到他面前,递给他一颗清香扑鼻的果子,笑着说:“给。”

    想象的情景是如此美好,美好到心灵最深处的阴影都被净化。

    低低的笑声逸出唇,苍凉,清寂。

    但是这……终究不过是幻影而已。

    即使被绿叶层层环抱,他依然闻得到酷似玫瑰的甜腻香气,那是骨粉的味道。

    还有鲜血、腐尸、毒药和炼金术原料混合而成的气味。

    换回原来的坐姿,帕西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该走了,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污染这块净地。

    尽管下了决定,眷恋的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克制,这时,响起一个熟悉的呼唤:“族长。”帕西斯轻巧地一跃,展翅飞向声源:“什么事,小利?”

    利文瞪视他背后的雪白双翼,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翅膀?”

    “假的。”生性招摇的青年故意扇了两下,让光翼回到原本的游离状态,星星点点的白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照得面容有些模糊,映着几步远的大树,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利文一时看得呆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帕西斯重复了一遍。

    “啊…啊!”利文回过神,肃然道,“所有的战士都已经集合完毕,遵照您的吩咐。”

    “很好,带我去。”

    一阵风吹过,拂动树叶,伴随着两人近乎无声的脚步声,融合成寂寞的音色。

    “差劲!太差劲了!”

    广阔的空地上,暴怒的大喊完全不受空间所限,震得人耳鸣嗡嗡。两两对练的羽族战士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接受族长只能用喝骂形容的临场教学:“这么软绵绵的招式,这么乱七八糟的步法,这么低的气势——你们是没吃过奶还是没吃早饭?统统特训!不过关今晚休想睡觉!”

    “还有!”随手拎过一个羽族,东敲西打,“这么瘦弱的手臂,这么纤细的腰,敌人一折就断了!居然连半块肌rou也没有!你们以前训练都摸鱼是不是?”

    “族…族长。”脸庞还残留着稚嫩的倒霉蛋欲哭无泪,“我们都是长得这样的啊,您还不是……这是种族特征。”

    “还敢顶嘴!”帕西斯瞪目,将他扔回去,又拎来一个展示品,“那你们看看小利!他手臂上的肌rou,他的背肌,腹部——难道他是变种?”众人无言以对。

    “族长~~~”利文面红耳赤地穿回被他扒光的衣服。帕西斯咋舌:“有什么好害羞的,没看到那边几个妮子对你春心大动?”说着,一指躲在树后偷瞧的几个羽族女郎。对方惊呼一声,慌忙逃走。

    “呵,纯情的女孩。”

    “别闹了,族长。我已经是成年人,体格才和他们不同。”

    “哼,锻炼当然应该从青少年开始,别给他们找借口!”帕西斯右手一挥,厉声道,“全场跑五十圈!中途不许停!”包括利文在内,战士们都踉跄了一下:五十圈!?

    但谁也没那胆子不跑,只好哭丧着脸跑步。利文试图缓刑:“族长,这会不会太苛刻了,少一点行不行?”帕西斯嗤鼻:“这算什么,后面还有两百个俯卧撑呢。”想当年他不下十次把罗兰绑着大石头扔进湖里,还不照样游上来了!

    不幸听到他的话的羽族都有晕过去的冲动。

    而全部的训练结束后,他们也确实累趴了。

    走过满地“死尸”,帕西斯大咧咧地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一派山贼头子的架势,语气也学了个十足十:“我知道,你们心里在嘀咕,为什么要安排这种不近人情的训练,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辛苦,这岛上又没有敌人,告诉你们,这样的想法是耻辱!”

    “那些只差没躺进棺材的老家伙也算了,你们一个个活蹦乱跳,正在大好年华的年轻人,也想跟他们一样待在岛上烂掉?有没有骨气?有没有血性?天空之岛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遗忘,全是托了你们那些离家前辈的福!是他们勇于探险的精神挽救了羽族的声名!”

    不知不觉,每个人都爬起来聆听,疲累的脸上浮现热血沸腾的神情。但听到最后,一人叹了口气:“族长,不是我们不想下去,是翅膀负担不了。只有成年男子承受得了那么长距离的飞行。”

    “还是借口!你不练当然飞不长,整天在那些矮树上跳来跳去就叫练习了?要飞出去!”帕西斯毫不留情地驳回,随即略略缓和颜色,“我明白,天空之岛太高了,像你们这样的孩子会有恐惧心理,所以我会适当降低高度,你们也要给我争气!”年轻的战士们大喜,老成的利文却变了脸色:“不行,族长!此事万万不可!”

    “闭嘴!你也学那些老东西?我是族长,我说了算!”帕西斯轻松打发他。

    “耶——”

    欢呼声淹没了利文的劝解,帕西斯洋洋得意:“看,大家都支持我。”利文掩面不再吭声。

    “还有一件事。”帕西斯交叠起修长的双腿,笑容慵懒中透出无形的压迫,“不要把我当成是和你们一样的菜鸟,我可是参加过降魔战争的人。”惊呼迭起:“你参加过降魔战争!?”

    “算算我mama的年龄。”啧,不学无术。

    一片鸦雀无声。良久,才有人陆续回神,兴奋地叫道:“族长,那您跟我们说说!”

    “说什么?说除了我一个半翼人,联军没有半个羽族?”帕西斯冷笑。沉默再一次笼罩全场,只是这次带着几分羞愧,几分生不逢时的遗憾。

    “不要拿仇恨什么当借口,连最记仇的半兽人也能暂时抛下种族的嫌隙,为赶走共同的敌人拼命,羽族为什么不能?独善其身的另一种意思是懦弱胆小,我为有这样的同族感到丢脸!就看你们能成长成什么样了!”

    众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族长,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离开热火朝天的空地,银发青年询问身旁的大长老:“小利,怎么心事重重的?恋爱了?”

    “……族长,我在思考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

    “恋爱也是非常重大的问题。”

    利文抹了把脸,决定不跟他废话,直接切入正题:“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帕西斯笑嘻嘻地道:“哦,那可太好了。”不满他的嬉皮笑脸,利文加重语气:“我想的可比你深多了,是为了羽族的未来。一直固守在一个地方不利于生态的发展,近几十年已经很少有下一代出生,我们需要更广阔的环境。”

    “是是,小利你深谋远虑,前途无量。”

    “还有——”不理会他的调侃,利文转头瞥了一眼,确定这个距离不会被听见,道,“他们的确是上粘着蛋壳的小鸡,会被你轻易煽动,但我不同,我不会坐视你把羽族改造成罗兰城主的工具,我们只是他的盟友。”

    帕西斯睁大眼,表情像看到新鲜玩具的小孩。利文被他瞧得微惧,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干…干什么?”

    “我看走眼了,原本以为你是个顽固耿直的笨蛋,没想到是包着辛辣内在的坚果,失礼失礼。”帕西斯边说边敲他的脑袋。利文抖着声音抗议:“喂~~~”

    “别傻了!”捶了他一记,帕西斯展露的笑意一如出鞘的利剑,冷硬而锋锐,令利文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我是什么人?我是罗兰的师父,不是部下!”

    “……”

    “哪怕他要我拉拢你们,也要看我有没有这个心情,何况我从来不屑做这种事。我拿手的是破坏,是刺杀,是让人气得跳脚、脑中风、上吊自杀。而不是拍马屁拍得他浑身舒坦,或是踢他的让他奋进,绊一脚还差不多。”

    这种特长不该说得这么得意吧……放下内心大石的同时,利文也听得汗颜。

    “你们要感谢我mama,已故的公主殿下。”

    甩甩手,帕西斯扬长而去。

    这天,扁完沙袋的羽族族长躺在母亲幼年玩耍的大树上午睡,睡到一半,突然醒过来,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将来上战场,他要用什么交通工具?

    骑马不错,他也很久很久没指挥过军队了,很想重温那种滋味,改天叫罗兰准备。至于会影响正常的军队编制,帕西斯完全不予考虑。反正他师尊大人手痒,乖徒儿就有义务专门拨一队人马供他使唤。

    但是白马王子太俗了!黑马王子有他儿子当前科,重复不好,暂且搁置。

    小羽也不错,原形坐起来舒服,速度也快。只不过,骑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终究不太好。

    刃雾?算了吧!这小子气量窄得要命,叫个小名也死活不肯,别说让他当马骑了。

    黑耀更是甭提,几只乌鸦都会吓得他哇哇大哭,说不定还会害他从天上掉下来。

    想来想去,还是骑龙最拉风。不过银龙王好歹算是他的老朋友,到他家借坐骑不太好意思,找野龙又太麻烦,哪里有现成的呢?

    帕西斯弹指发出一声清音:亡灵龙克拉费里格。

    这可是最衬他死灵法师身份的坐骑。把它从金龙王的封印中释放、驯服也可以乘机活动手脚,脆弱的羽族实在不够他大展神威。传闻克拉费里格凶残暴虐,杀戮成性,调教这样一条龙更是别有一番趣味。

    于是,他意气昂扬地整装出发,就在这时,背部传来一阵剧痛。

    那小子居然会受伤!?

    立刻判断出这不是自身的痛楚,帕西斯切断了感应,犹豫是否要用水晶镜查看。

    算了,应该又是他实验魔法失败,撞到了什么,或炸出一块焦rou吧。

    尽管对自己的半身嫌恶已久,帕西斯对他的本领却绝对有信心。继承了他的智慧和80的实力,以及肖恩的人格魅力,神官可以说是无敌的。除非他自己找死,或者本体的他亲自出手,不然这世上没人伤得了他。

    就这样,把半身抛诸脑后,一心猎龙的人飞向诺瑞姆林峰。

    雪花漫天狂舞,呼啸的北风撕裂耳膜。直接用一发超大版的爆炎轰开坚硬的冰层,帕西斯也不管引发雪崩会害死多少人,朝露出来的龙语印记吟唱解封咒语。

    过程并不困难,受术者的反抗帮了很大的忙。只听得一阵轰雷般的巨响,庞大的身躯破冰而出。紫黑色的雾气环绕着毫无光泽的灰白鳞片,那是死亡的气息,异样寒冷,甚至让附近被热量融化的冰瞬间冻结。威猛而矫健的肢体完全保留生前的形象,而不同于一般用死灵魔法复活的骨龙。这是因为克拉费里格是自愿献祭,以换得永生和本不属于龙族的死亡之力,也因此金龙王才认为它玷污了龙族的骄傲,将它囚禁于此。

    “哦哦,外形不错,虽然肤色差了点,但还可以包容啦。”飘浮在半空中,帕西斯双手环胸,评头论足。风雪在他三尺外就自动停下,莹莹的白光为他施加了完美的防护,也衬得他的气质更加圣洁高贵,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祗。

    “你是什么人?”亡灵龙吐出沉厚的声音,跳动着冰焰的双眼充斥着疑惑,“为什么既有冥界的气息,又有讨厌的光明力量?”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帕西斯为他的眼光加分,高举的右手托着硕大的漆黑光球,笑得猖狂,“你只要记住,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小克克,如果你不反抗得那么激烈,我也不会割伤你啊。”

    “闭嘴!”

    对新奴仆的咆哮充耳不闻,帕西斯耸了耸肩,收回气剑,伸手为他疗伤——在坐骑身上留下疤痕可不符合他的美学。反正他们已经签定契约,不怕它羞恼之下咬他一口。虽然咬也咬不死,不过肚破肠流很难看,再长出来也怪恶心。

    “为什么要侮辱龙族?”前爪泄愤地撕扯雪堆,克拉费里格怒道,“就算我不是龙王,也是有自尊的!而且你明明不是那种愚蠢的人类,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压迫、奴役的暴举?”强者之心由内散发,它可以分辨出对方并非狭隘之辈,以蹂躏异族为乐。

    “因为我觉得骑龙很威风啊。”帕西斯回他一个粲笑。

    完全没预料到的答案让克拉费里格全身无力。帕西斯笑意一敛:“还有,我看你的人生观不顺眼。”

    “人生观?”

    “居然为了永生臣服冥王,你这不是自甘下贱吗?身为高贵的龙族,竟还看不透生死。”

    这句话明显刺中了克拉费里格的心,它咬着牙别过头:“我有必须永生的理由。”

    “哦呀,似乎是满有趣的理由,不过我是大度的主人,就保留你的权吧。”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它,“其实你可以把我们的契约想成交易嘛。有了我的帮助,你可以将更多的生命献给你的冥王,我决不会干涉你。而你所要做的,只是配合我的行动,还有适时提供一点战力就行。”

    克拉费里格怀疑地打量他,想判断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蓦地,它张口喷出冰风暴:“哪来的偷偷摸摸的鼠辈!”小题大做的行为有明显的迁怒嫌疑。

    “慢着,是我的人。”

    感到熟悉的波动,帕西斯挥杖挡掉攻击,走向一堆雪,从里面拎出一个人,玩味地扬唇:“小雷,你终于想起我这个真正的主人了?是不是专程来帮我泡茶的啊?”

    蓝发少年眨眨眼,看清他,淡黄的眸浮起混合着喜悦和焦虑的泪花:

    “求求你,救救神官!救救你的分身!”

    雅致的庭院里,攀爬着串串紫藤花的棚架下摆放着造型精美的桌椅,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端来茶点,分送到主客面前,然后抱着托盘退下。

    “呐,坐吧——小克克也别客气,坐。”

    被点到名的人绷着脸一动不动,他是个有着刀削般深刻的五官,身穿轻甲的冷峻男子,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身后。和蕴含光泽的银发不同,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

    帕西斯微笑,看似轻柔地一压,力道正好让亡灵龙的化身坐下,又不至于坐坏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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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

    “你……!”克拉费里格大怒。作为回应,他主人的獠牙也在人畜无害的笑容下闪烁:“劝你乖一点哦,小克克,不然我就用永久墨水在你的龙身上写‘我乃帕西尔提斯大人的亲亲小可爱’。”

    这个威胁太有效了,克拉费里格立刻闭嘴乖乖喝茶。

    雷奇倒是失魂落魄地坐了,但既不喝茶,也不说话。帕西斯把茶杯推给他:“喝吧,你这个样子可做不了任何事——真是,我还以为你是回来泡茶给我喝,结果是我侍侯你。”

    “帕西斯!”雷奇哀求地看着他。

    “冷静点,你忘了我不死,他也不会死?把事情的经过说给我听,我不想面对不知名的敌人。”帕西斯无动于衷地享用晶羽亲手泡制的精巧点心。

    听到前半句话,雷奇终于松了口长气,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喝了几口热气腾腾的香草茶后,他的神情也恢复了镇定,缓缓道:“事情要从上个月说起……”

    光滑的大理石长廊上,响起清亮的脚步声,分别属于两个同样出众的青年。一个红发红眸,霸气昂扬;一个黑发青瞳,温文冷彻。后者边走边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为有序的管理和处处显示大家气派的建筑摆设暗暗点头,心道:

    看来杨阳他们的这个敌人,不好对付啊。既然能和这样的对手势均力敌,那个叫拉克西丝的摄政王也不会是易于之辈。投靠一方也罢了,要在这两大势力之间保持中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月?”注意到情人的恍神,血龙王关心地问。

    黑发祭司还没回答,前面带路的侍从转过头:“青先生,累了吗?请再忍耐一会儿,穿过这条回廊就到了。”

    “多谢关怀,我没事,是这里的风景太好了,我不知不觉看得入迷。”月适时抛出一堆美辞丽句,和侍从相谈甚欢。插不进话的扎姆卡特无聊地东张西望,在花坛边看到一个闪烁的身影。

    什么家伙?鬼鬼祟祟的。

    扎姆卡特莫名地看那个形貌猥亵的中年男子不顺眼,龙族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人不能留,食指凝聚火元素,准备给对方一发尝尝。

    察觉他身上散发的杀气,月用喝道:“萨克,别做多余的事!”搞什么,他当宫里的法师是死人吗?

    “啧!”扎姆卡特别过头,甩开不明所以的焦躁。他也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不可理解,暴力归暴力,不屑欺负弱小的他还从来没对单独的对象兴起杀意,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历史是巧合的,也是残酷的,月和扎姆卡特与普罗斯在此时此地擦肩而过,依然无法阻止已经开始转动的破坏齿轮。

    打开一扇绘有秘银花纹的黑木大门,侍从后退一步:“两位请进。”

    这个人……凝视桌后圣职者打扮的青年,月的眼神微微动摇,浮起震撼。

    ——是完美的棋子。

    暗褐色的眸看不到一丝人类应有的软弱,也没有故作的坚强,是绝对的冷酷无情,却少了火热的煅冶,而欠缺生气,就像一个从的模子里出来的玩偶,而非活生生的人。他分明是个忠臣,但是竟连忠诚的情感也不存在,只有“效忠某个人,达成他所有目标”的意识。

    完美,真正完美。月心下感叹:他以前看过的死士都没人达到这个境界。只是,有这样太过“精确”的部下,对那位东城城主而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有时政治是需要一点转圜余地的,眼光也不能太死。

    “幸会,龙王陛下,月先生。”

    法利恩道出两人的真名,绽开只能用华丽形容的笑靥,赏心悦目却难以激起共鸣,说到演技,他终究比他的上司差一截。月毫不意外,得体地行了个宫廷礼:“与您见面是我的荣幸,法利恩阁下。”扎姆卡特只点了点头:“幸会。”

    “请坐,我想我们可以慢慢谈,两位原来也辛苦了。”法利恩摇铃唤来侍女,送上三份饮料。月和扎姆卡特都是不怕他下毒的体质,大方地端起来喝了。

    “托洛斯会长想必对你们说了,护送的是哪件贵重的宝物。”

    月沉稳颔首:“没错,我们虽然不过问货物的来历,但有必要了解具体是什么东西。”法利恩笑道:“我明白,盗宝者协会的信誉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上,托洛斯会长曾经在我面前大力举荐你们,我是认为让你们两位出马太委屈了。”

    那家伙果然是把我们当替死鬼!月和扎姆卡特腹诽。

    “托洛斯的气量太小了。”喝了口茶,法利恩语气一变,两眼直视扎姆卡特,“亏得龙王陛下能忍受他那么多年。”扎姆卡特无趣地道:“倒不是我忍他。”

    果然。法利恩在心里的某个猜测栏上画圈。月决定不再让情人开口,免得他抖出更多的事,何况被动地等待盘问不是他的作风,当下主动出击:“会长待我们不薄,至于性格方面的问题,我们倒也不怎么在乎。反正盗宝者和管理者的关系,从来就只是交易而已。”

    “哦?盗宝者果然一如传闻,是一种相当自由的职业啊。原先我还有招搅的意思,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蒙法利恩阁下赏识,不胜惶恐。不过我和萨克寒酸惯了,还是风沙和古迹比较适合我们。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我们实在无福长住。”

    扎姆卡特忍耐打哈欠的冲动,数窗帘上总共有几根流苏打发时间。当然,以他的算术水平,是肯定会数错的。

    邀请被拒绝,法利恩也不在意,随口回了两句场面话。他本来就没想积极游说。不同于对异族极为包容的罗兰,法利恩也有一般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除非做到水族和羽族的程度,否则休想他敞开心门迎接。最重要的,扎姆卡特是龙王,龙王决不会臣服于一介人类城主。哪怕有强大的力量,没有组织性纪律性的帮手要了也是扯后腿,增加不确定的因素,一个帕西斯已经够了。

    还有——东之贤者垂眸掩盖内心的嫌恶:

    同性恋,真恶心!

    因为一段童年往事,使他比多数同性更排斥这种特殊的性向,一想到要跟这样的人同殿为臣,他就浑身发抖,几欲作呕。

    尽管法利恩掩饰得很好,身为敏感的风元素体,月还是捕捉到这股情绪波动。类似的反应他看得多了,当面骂他“害虫瘟疫”的也不是没有,根本无关痛痒,但是,心情也好不起来。

    “我们叨扰得太久了,这就物归原主,完成这桩任务如何?”

    法利恩巴不得他这么说,和颜悦色地道:“当然可以,两位俗事繁忙,我也不便久留。”月捅捅一旁显然在神游的情人:“萨克。”扎姆卡特正数到第五十分之一根流苏,呆了呆才回过神,食指疾划,一道裂缝凭空出现,从里面掉出一只小锦盒。

    一个空间魔法这么简单就被施展出来,法利恩的瞳仁收缩了一下,持杯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

    龙族果然是得天独厚的种族,常人修炼一辈子也未必能拥有的魔力,他们一出生就有了。这样的战力不能为大人所用,太可惜了。不过,拉克西丝也别想得到。

    “请查收。”月双手递出。

    “不用查了,我相信两位的能力。”随手将锦盒一搁,法利恩又摇了摇铃:“给两位的酬劳早就准备好了,请跟我的部下去城库拿。”

    听到“城库”二字,扎姆卡特立刻双目放光,拔腿就往外冲。月一把抓住他的发尾,强笑道:“呃,法利恩阁下,请把酬劳另外放好吗?让萨克看到不属于他的财宝的话,他可能会控制不住。”

    竟然贪财贪到这地步!?法利恩愕然,再次肯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也许他还应该考虑把这条财迷龙赶到拉克西丝那儿,搬空国库。

    “好的,那请稍等。”

    两名盗宝者离去后,城主办公室里响起另一个声音:“让他们就这样走好吗?”

    “大人还在中城,这个时机点不宜节外生枝。”只闻声不见人,法利恩却一点也不惊惶,品茗香茶,在袅袅白雾的渲染下,他眼底的幽光更为诡谲,“反正来日方长,再观察一段时间好了,我也不想太武断。真的不行,遗迹也好做手脚,还省了我们收尸的工夫。”

    “是。”

    “该死的拉克西丝,居然敢软禁大人!卡萨兰已经是辆老破车,她还不识好歹,垂死挣扎!要不是大人太过谨慎,我真想现在就发兵踏平王宫!”

    “阁下,请冷静。如今伊维尔伦全仗您主持大局,您万万不可失去理智。”隐身的密探良言苦劝。法利恩叹了口气,拍拍手边的纸山:“我知道,只是每次看到这些文件,就忍不住窝火。”

    “由您来批不是一样吗?您做得很好啊。”

    “再好也及不上大人!而且我怎么可以负责决策,这根本是乱套!”

    唉,阁下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依赖大人,又对“辅佐者”的身份过于拘泥。就在梅烦恼如何开导时,一个守卫敲门走进,恭身道:“代理城主大人,普罗斯求见。”

    普罗斯?法利恩皱眉,好不容易想起是红石山脉的负责人之一,略一思忖,道:“传。”莫非是那里出了什么异变?嗯,也是时候处理那个碍眼的无名氏神官了。最近太忙,差点忘了。

    不料,对方带来的消息比他预想的更恶劣。

    “……你再说一遍。”

    被上司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气骇得倒退数步,猥亵的中年男子一边抹汗一边结结巴巴地道:“阁下…阁下,我说的都是真的,矿山的事上个月末就穿邦了,是被一个小兔崽子偷溜进来发现的。属下克尽职责,马上追了上去,却在半途被楠阻挠,说不要和那个神官正面冲突。我当然不肯了,和他据理力争,要通报上级,也就是阁下您,结果他还把我关起来,直到今天我才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有还有,那个枫也不是好东西,一直在帮他们遮掩。至于椿就不用说了,楠和枫全是她挑唆的。”

    “反了,统统反了。”

    法利恩从未如此刻这般愤怒,嘴角的笑痕是接近狰狞的扭曲,“看来我太久没整治他们,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这种无视任务、无视职责的密探要来干嘛?”

    “阁下!”见情势不妙,梅不得已显形,试图力挽狂澜。她不信任普罗斯,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品行恶劣,气量狭窄。只要别人得罪他,不管多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会十倍报复回来,还是用阴毒的伎俩。甚至没事也会陷害,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如果不是他在采掘方面实在有天赋,绝对坐不到负责人的位子。

    “请等一下,椿和枫暂且不提,楠大人决不会这么荒唐!他一向认真负责,把任务放在首位!”

    “问题是现在他被椿蛊惑,昏了头了!”普罗斯叫嚣。梅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劝说:“求您查清楚,阁下!不要听信小人挑拨,冤枉了好人!”

    “你的意思是我是小人?”

    “你难道不是!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

    “臭女人!”普罗斯大步冲上来。法利恩一发震动波把他轰平在地:“你敢在我面前动粗?”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象话!

    “不…不敢。”沸腾的大脑瞬间降温,普罗斯抖着声音道,“阁下,我说的——”

    “我相信你说的。”法利恩淡淡地道,脸上是怒极过后的平静。他也对普罗斯这个人没好感,但是谅他也不敢拿这种一查就明朗的事做文章。梅大急:“阁下……”

    “梅。”法利恩打断,斜睨她的视线透出严厉,“我好象没允许你出来。”密探打了个哆嗦,单膝跪下,干涩地道:“属下失态,敬请责罚。”对不起,各位,我帮不了你们了。

    “算了,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就像楠为了同伴情谊抛弃责任心一样。”

    “……”

    心知上司已经听不进任何话,梅颓然闭上眼。相反,普罗斯露出压抑不住的狂喜。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法利恩冷笑:“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普罗斯,我还是会彻底查明这件事。只要我发现你有一个字夸张,你也等着头身分家!”满腔得意刹时灰飞烟灭,构陷者差点吓晕过去。

    梅这才长出一口气,却听得上司道:“把椿抓起来。”

    “呃!”阁下不是要调查吗,为什么现在就拿人?

    “这个女人的心已经被爱情迷惑,没有用了。”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的大神官背影一如雕像冷硬,再无半点人气,“至于枫,我倒不认为我行我素的他会顾及什么同伴情谊,多半是普罗斯夸大其辞;楠嘛,他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念在他过去的功劳,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他亲手杀了椿,我就饶恕他。”

    房里久久无人做声,窒息的沉默笼罩下来。

    纤长的食指在玻璃上徐徐划动,用力到指节泛白,似乎在克制某些情感,以做出理性的判断。

    “最后,无名氏神官……我会好好地计划。”

    伊芙-比拿走下空浮舟,娟秀一如少女的脸蛋略有风尘之色,却是不合稚嫩外表的沉稳。反而是他身后的高大青年显得浮躁,悄声问道:“阁下,你说这次大神官叫我们回来,会是什么事?”

    “一定是极为重要的公事吧,不然不会叫前线的将领暂离岗位。”

    “才怪,他一定是要找你的茬,偏偏大人不在。”

    “狄格。”伊芙啼笑皆非,横了副官一眼,“大神官阁下怎么会这么幼稚。”狄格气急败坏地瞪回去:“你才迟钝呢!都没发觉他是用什么眼神在看你!”

    我哪会没感觉……伊芙神情微黯,随即肃容道:“够了,别再说这种不谨慎的话。如今是最需要上下一心的关键时刻,你却挑拨离间,是想让你的上司代替你被砍头吗?”这话绝对够分量,狄格登时噤若寒蝉:“不敢。”

    伊芙拍拍他,正要劝慰两句,迎接的人员走上来,毫不赘言地道:“将军远来辛苦,请随我回宫。”不同于虚礼一大堆的卡萨兰,东城的官员都非常务实,但有时务实过头,也会引起不满,狄格就在心里嘀咕:一副押送人犯的态度。

    “劳您带路。”伊芙和气地回应,笑容明朗如朝阳。

    采光良好的办公室内,法利恩背窗独坐。然而一进门,伊芙就感到角落有一股压抑得很好的气息,并不惊诧。所有的重要人物身边都有存在,他自己也有。

    “伊芙-比拿参见代理城主大人。”

    和粗枝大叶的同僚马尔亚姆截然相反,为了不让义兄为难,伊芙一向注重礼仪和等级关系。当下单膝跪地,奉上最敬礼。

    “快请起,伊芙将军。”法利恩表现出完美的圣职者风范,一派慈眉善目,“让您千里迢迢赶回来,真是不好意思,但这件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要请您帮忙示下。”伊芙依言站起,诚恳地道:“您太谦虚了,有什么用得着伊芙的地方,尽管开口。”

    法利恩满意颔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等他入座后,才道:“不知将军有没有听过红石山脉的事?”

    “这个…略有耳闻。”

    “那我就直说了,最近那里的据点被发现了,本来灭口就行,灭口的手段也有的是,只是有一个人比较棘手。您想必也知道,就是大人的师父,费尔南迪先生的分身。”

    “代理城主大人,恕我直言。”伊芙刘海下的眉微微皱起,“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如此小题大做吧,只要请示费尔南迪先生,由他做决定就可以了。而且,在新年宴会时他就明确表明了立场,我相信他的分身也不会和我们作对。不然,就没有这半年的相安无事。”法利恩笑意一敛,语气也变得严厉:“伊芙将军,您是否忘了,费尔南迪先生并没有官职?”

    “……”

    “就算他指示了,也不算正式的命令。作为礼遇,我们是应该在事后知会,但事前请示,这可不成体统,相信费尔南迪先生也会理解的。”

    “我明白了。”伊芙叹气。在职权分明、纪律如山的军队里待了多年,他也在无形中感染了那种思想。不过,他毕竟是自由战士出生,有时候会被情感左右,虽然最后还是向理法低头。

    “将军明白就好。”法利恩举杯示意他放松,笑道,“其实我叫您回来,也有顾虑他的意思。”伊芙身形一僵:“您要我,亲自动手?”

    “啊,我个人是不希望做这种多余的事。直接在井里投毒;或是让死灵法师施放诅咒,配合黑咒术师的行动伪装成魔兽的屠杀现场;甚至山崩,都是省事省力的办法。可惜,费尔南迪先生的面子上会不好看。由将军您送他的分身一程,就不会引起他的不快了。”

    “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吗?”伊芙忍不住质疑,“如果您不放心他,把他扣押起来就行了,我会负责活捉。可是这样……这样无礼,就算费尔南迪先生不说什么,大人也会怪罪!”法利恩并不生气,用风系魔法托起桌上的几封信,递到他面前:“请您过目。”

    伊芙一一浏览,神色渐渐冷凝,最后散发出金属般的质感,连法利恩也不禁在他的气势下一凛。

    “确定都落网了?”

    “全部。”法利恩不由自主地回答,接着皱了皱眉,重整态势,“是楠拦截下来,之前他一直帮椿掩盖这件事,不过总算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所以我也让他将功补过了——伊芙将军,事实摆在眼前,无名氏神官分明是打算向拉克西丝求援,彻底和我们敌对。虽然费尔南迪先生曾亲口对我保证,不会再发生像迷雾森林那样的事,但是看到这些信,我实在无法再姑息下去。”

    “我明白,代理城主大人的决定是正确的。”伊芙起身行了个端正的军礼,“我接受您的指示。”

    “很好,您只需要对付无名氏神官。其他村民,还有收尾之类的杂事都交给我的部下。”目的达成,法利恩的心情十分愉快。伊芙苦笑了一下:“代理城主大人,您认为不是自己动手,手就不会脏吗?”

    “当然不是,有必要的话,我还会亲自出马。倒是伊芙将军在战场上威名赫赫,还有这种妇人之仁,实在不可思议。”

    对于这显而易见的嘲讽,伊芙只是沉默地垂下头。刚才接令时他刻意含糊其词,准备在执行过程中放水,活捉神官。为了避免发生问题,还是这样比较妥当。“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神官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陷入了沉思。

    在他身后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摊着报纸、书籍、羽毛笔、墨水瓶、魔法卷轴和一些法术道具,但是脏乱程度绝对及不上整个客厅,这里只有他这个人是干净的。

    记得以前,阳总是坐在他刚刚的位子上默写咒语,勤恳地做笔记。

    仿佛又看到黑发少女带着崇慕的温和笑靥,和那天晚上充满包容和自信的神情。

    景象变换,回到她以灵体回到西芙利村的一天。

    心房再次融化,却在瞥见报纸上以红笔标注的字体时,狠狠揪成一团。

    “订婚晚宴,惊天揭密,诺因殿下的未婚妻杨阳小姐竟是满愿师!”

    这是11号的报纸,其他的,他不敢看。

    轻柔的叹息逸出唇,在空气中化开沉重的苦涩。

    那个时候,真的以为不再是虚幻的存在,即将拥有一个家庭,属于他的亲人和妻子……

    胡思乱想什么呢!神官用力捶了自己一拳,努力打起精神:现在可是非常时刻。

    话虽如此,他还是必须拼命撞墙才能稍稍淡化脑子里的那抹倩影。

    砰!木板门朝内打开,小狼龙首先跑进来,然后是愣在玄关的警备队长:“你在干嘛?没事拿头撞墙?不用试了,肯定是你的脑袋比较硬。”

    “……艾里,为什么你每次都挑我出丑的时候出现?”

    “你有不出丑的时候吗?”

    神官无言以对,耙耙没有梳理的银发,露出严肃之情:“行了,我有正经事跟你谈,把门关上。”艾瑞克也分得清何时可以开玩笑,依言关紧房门,让友人设下隔音结界:“出了什么事?”

    “我担心雪儿出事了。”

    艾瑞克一震,惊惶地瞪大眼:“那个帮你说项的密探!?”

    “嗯,她好几天没跟我联络了。”神官眼神冷然,“他们竟然连掩饰工作也不做,真是有恃无恐,即使他们是有这个实力。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利用他们的自大心理。”

    “神官。”艾瑞克没有认真听,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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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变化不定,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我不要听。”神官目光一闪,别过头。

    “你一定要听!这是我们一致做出的决定!”艾瑞克握紧他的领子,厉声道,“听着!一旦出事,你就第一时间给我逃得远远的!你留下也是陪葬!你一个人的话,一定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