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来路
热茶冷却,袅袅青烟散去,青烟后少女绝色的面容清晰,不骄不躁,沉着面容淋漓尽致。 少女年纪尚幼,却容颜倾城,气质清雅,不显一丝轻佻浮躁,哪怕面前坐着一个不知根底的长者,仍神色淡淡,气定神闲,言语处处试探藏机,却不显突兀。那浑身散发的淡淡威严气势,和言语间不容察觉的冷漠与狠意,委实令鬼谷子心惊。活了数十春秋,游遍诸国各地,他深知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听闻燕国与赵国交界处有一道天险,高耸入云的剑指峰同刀侠峰间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万丈裂痕。这道隔着燕国与赵国之间浑然天成的险峻地势,被世人唤作‘鬼谷’。究其原因,便是因为鬼谷之上终年有毒雾弥漫,凡涉足鬼谷百里之内便会受毒瘴夺命。鬼谷里又日日响起鬼哭狼嚎声,尖利刺耳,令人毛骨悚然。鬼谷险峻地势得天独厚乃是一绝,然真正令天下人折服的却另有其因。”言罢秦楚歌许是有些口渴,端起桌上茶盏,啄了一口,须臾,才又道:“鬼谷里住着一位隐士高人,传闻此人殚见洽闻,博古通今,凡普天之下,无所不知,无所不精,无所不能。不光如此,武学境界也已登峰造极,一招残龙掌出神入化。据说三十年前,西海曾有蛟化龙,真龙降临本该福泽大地,天下太平,五谷丰登。谁知那蛟龙渡劫时受了天雷阵,恼羞成怒,弃龙之正气,霍乱西海。当时西海人人自危,苦不堪言。也在这时,江湖中掀起了一股降龙热潮。诸国各地的剑客侠士皆纷纷赶往西海降龙,蛟龙化蛟为龙,且不说蛟龙摆尾具有排山倒海之威,不过一片龙鳞便堪比玄铁造就的盾。西海那年的混战,战得艰难,战得痛苦。前去绞杀恶龙的几千位江湖豪杰死伤枕藉,不计其数,将西海那日的水都染红了。具当时在那场混战中得幸弥留下的人所言,那场战局最终能取得胜利,全全得益于一人的出现,此人以一己之力扭转局势,阻挡了更加尸横遍野的悲惨局面。这人就是如今的鬼谷主人。便是如今赵国的皇帝都曾亲自出宫三顾鬼谷,只为请高人出谷担当赵国国师之位。”秦楚歌缓缓起身,躬身一礼,道:“楚歌三生有幸,今日竟有缘与鬼谷主人同坐一桌。” 鬼谷神人鬼谷子,天下人趋之若鹜拜师的对象,他一跺脚,整个江湖甚至皇室都会为之颤动。然这样一个风华盖世的人,如今却不好好在鬼谷呆着,在这十丈红尘中,携着一颗神秘的墨色玲珑珠跑遍诸国,只为寻找所谓的有缘人。 原本她便猜测,所谓赵国‘老农’不过是琼华楼对外假造的一个身份,同意与‘老农’见面,无非是好奇幕后之人。她猜想过幕后之人许是皇族,许是琼华楼的自导自演,许是江湖中某个极具城府与地位的流派头目,不曾想竟是意料千里之外。 “丫头勿要多礼,传闻只是传闻,若当了真可就没意思了”鬼谷子摆了摆手道,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似真不将往日风头放在眼中,只是那双精明的眼中却有一道精光划过,快到不易察觉。 “长者此言差矣。”秦楚歌恍若不知,重新落座,眸中平淡,勾唇浅笑道:“长者资质深厚,能耐非凡。普天之下,无人不知长者赫赫名讳。无论是爹娘教导孩童,还是夫子教习学子,无一不是用长者绝伦的一生作为鼓舞的动力。如此种种,长者莫要谦虚。” 鬼谷子笑容满面,似心喜秦楚歌的夸赞,捋着胡子笑呵呵道:“世人如此高看老夫,老夫愧不敢当。” 秦楚歌闻之浅浅一笑,素手摩擦着手中的玲珑珠,珠子精致小巧,质地冰凉,寒不刺骨,夏季消暑倒是不错,舒爽凉意使她唇边笑意深了一分,看着鬼谷子,道:“往日教习楚歌的夫子言,长者自花甲年岁,便鲜少出谷。近些年,愈发没有长者的消息。今在此处得见长者,高兴之余不知此次长途跋涉,所为何事?” 尽所周知,鬼谷子才识誉满天下,为人神秘莫测,凡出鬼谷,必会在江湖中掀起一股风浪。而今鬼谷子本人就在楚国金陵城,江湖中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琼华楼半年一次的大型拍卖会,金陵城中几乎所有重要的人都在,鬼谷子带着玲珑珠来这一遭,会发生什么恐他自己也无法预测。既然玲珑珠落到她手里,想要窥探其中秘密,只得从眼前人身上寻找了。 “丫头何必多此一问。”鬼谷子停止捋胡子的手,似笑非笑的看来秦楚歌一眼,又道:“你可知,你手中的墨色琉璃珠是老夫托琼华楼售拍的。” “琼华楼言售拍此琉璃珠的人,乃一位赵国老农。若非长者言明,楚歌还当真不晓其真相。”秦楚歌简洁的笑着,似真似假说出一番话,笑容清冷柔和,并无一丝不敬之意。 “哈哈,假扮身份事出有因,不说也罢。”鬼谷子爽朗大笑,便是承认了假扮身份之事,不做其他解释。不待秦楚歌言语,忽然话头一转,道:“墨色琉璃珠绝无仅有,小小一颗内有乾坤,丫头既然将它买下,可是看出了当中乾坤?” 秦楚歌桃花眸子略略一转,嘴角勾起淡淡浅笑,恍然大悟道:“怨不得琉璃珠小小一颗,价格却如此昂贵,原来竟内有乾坤!若非长者言明,楚歌定不知小小珠子竟还有这般蹊跷。”默了一下,看着鬼谷子道:“楚歌不过小小女子,阴差阳错买下这颗珠子,缘由色泽奇特罢了,并不晓内有乾坤。长者既如是说,想来便是个明白的……”话未言明,其中寓意却是不言而喻。 话音未落,鬼谷子“呵呵”了一声,一手捋着胡子,笑道:“丫头既然不愿意说,老夫也不强求。”又道:“将琉璃珠交给琼华楼售拍本意就是找寻它的有缘人,无论缘由,丫头既然收了它,便是你和它的缘分。” 一个是两世为人,满腹心机的机警少女。一个是耄耋之年,老谋深算的睿智长者。两人都想从对方身上探出对自己有用的讯息,偏偏又都披坚执锐,谁也不轻易透露一丝一毫。你来我往,相互试探,具不是省油的灯。 “原以为拍下的不过一件把玩的小物什,谁知竟能引得机缘,与长者同坐品茶。”秦楚歌淡淡一笑,俏脸上添着些感激。忽而又颇有些懊恼,继续道:“便是楚歌愚钝,也猜得出手中的玲珑珠有蹊跷,只是……” “只是什么?”鬼谷子道。
秦楚歌抬手将手中的玲珑珠展露出来,珠子漆黑如墨,毫无光泽。她皱眉看着它,模样有些为难,道:“只是楚歌实在窥探不出这珠子的不凡之处,长者言楚歌与这珠子有缘,有缘不错,然楚歌觉得,这缘分恐怕只是买卖的缘分。” 闻言,鬼谷子神情微微一动,垂首沉思了片刻,方才抬头看向秦楚歌,指着她手中的玲珑珠,半信半疑道:“丫头当真瞧不出什么?” “当真”秦楚歌一脸真诚。 秦楚歌的坦率的模样,使得鬼谷子一愣,随即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似是信了秦楚歌的话,无奈道:“也罢,买卖缘分也是缘分,许是这珠子与丫头认识的熟人有缘,所以要以你作桥,寻找真正的有缘人罢!” 鬼谷子刚一话落,便瞧见秦楚歌含笑的神情变得落寞,她唇瓣微微动了动,须臾,方才发出声音道:“不怕长者笑话,楚歌自小性情桀骜,鲜少与她人往来。除了爹娘和哥哥,一个熟悉的人也无,玲珑珠找我做桥怕是找错了。”言罢,惨白的唇瓣勾了勾,挤出一抹小可怜的笑容,道:“见长者这般上心,想来这珠子对长者的意义恐不一般,不如长者将珠子赎回,重新为之寻找真正的有缘人?” 说着便将手中的琉璃珠朝前送了送。 “卖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你且快快收好。”鬼谷子看都没看琉璃珠一眼,摆手拒绝。又接着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你又如何清楚?琉璃珠你且好好收着,你和老夫缘分未尽,或许在不久之后你便会带着它来寻老夫,昼时你与老夫再来探讨它的乾坤所在也不迟。”鬼谷子笑容可掬,乐乐呵呵的说出的一番话,却像极了街上招摇撞骗的神棍。 然此时此刻,秦楚歌却并不知道,鬼谷子看似随口一说的神叨叨,却如同预言一般,预兆着她今后要走的路。 秦楚歌握了握手中的琉璃珠,缓缓收回手,道:“既然如此,楚歌便先收着了。” 坊间传言鬼谷子性格固执,虽被誉为鬼才,怪才,却不愿将一身才华武艺传授他人,诸国不乏皇室宗亲,贵族世家子弟上门求学,都被一一婉拒。这般作为,只因他觉着普天下再没人的筋骨能比他好,他天生武学筋骨,习文练武悟性也高,曾被誉为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生而为人,总有意外,扬言此生不找传人的他,十年前以‘缘’为由唯二收了两个徒弟,一人承袭文学,一人承袭武学。两人具是万里挑一,出类拔萃的人物。许是拜在为人神秘的鬼谷子门下,两个做徒弟的比师傅更加莫测,来无影去无踪,是男是女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