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旧景二

    离潇率先回了南风阁，鬼医的药早已煎好，用保温盒放在桌上。离潇不敢停歇，一口气喝完了药。这药他从十二岁开始喝，随着自己病情的加重，也不知鬼医加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越来越难喝了。推掉了小厮递过来的蜜饯，离潇改让上茶。

    茶色清亮，入口微甜，还是那人喜欢的茶，渐渐化解了口中的怪味。孟冬回来，得知王爷已经喝过药，顿时放心不少。

    暖气让离潇脸色好了许多，孟冬这才敢商量正事：“寒衣姑娘正在抓紧练舞，属下也在尽力回招十二影卫。王爷......可想好对策。”

    “二皇兄下定决心要除我，防不胜防。连父皇也视而不见，形式对我们大为不利。”讲到这两个本该至亲的人，离潇眸色暗淡，毫无光彩。

    “我已向鬼医索要了化毒散，对暗箭可以避过，只不过这明抢就难躲了。那一日，他必定调集兵力团团封锁康宁王府，连一只苍蝇也不会放入。你和其他影卫只能埋伏于四周，密切注意府内动态。若二皇兄不顾情面大开杀戒，你们能突围就还有几分胜算......”

    听到这，孟冬更加觉得此行惊险万分。就算影卫各个武力高强，可一人难敌众勇，第一时间突围谈何容易。最后冒死突围，王爷只怕早已陷入险境。这步棋，走的万分凶险，胜算寥寥。

    面对困境，孟冬并不怕死。但他担心眼前的人，自己儿时第一次见到这个比自己小，本该受万人跪地敬仰的皇子，一脸清冷自持、假装坚强的摸样时，便深受震慑，决心跟随他一辈子。十几年过去，这种联系早已超越了忠义，更甚亲情。想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孟冬无计可施，冷静脱去，只剩焦躁不安。

    “难道......二皇子待王爷如此凶残，王爷又何苦正面迎战。他不仁我们便不义，孟冬愿意领死命行刺，无论成败，不计性命！”

    “放肆！”离潇闻言拍桌大怒，他不能忍受孟冬冒出如此可怕的想法，激动之余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孟冬利落跪地，“王爷息怒。”虽然担心他身体状况，但自己并不后悔。只要自己行刺成功，王爷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了。

    离潇深吸几口气，强制自己定下神。“孟冬，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懂我心思的。”看着地上的人，继续道：“我一直视你为毕生知己，留你在身侧，除了需要你办事以外，暗中却也是想尽力保你，免遭外面血雨腥风。十几年来，我过的什么日子你我都清楚，报仇必然重要，但我也不允许你以性命为代价，这是命令，不容辩驳。”

    最后八个字重重敲打着孟冬的心，这个秉性淡薄的人此刻是真的动怒了，为的却是自己。孟冬俯在地上，眼眶湿热，不敢抬头。

    “王爷息怒，属下......知错。”

    离潇叹着气道：“孟冬，就算赢，我也必须赢得正大光明。到了生死关头，选择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只是......不能让他俯在我脚下细数他的错误，看见他悔恨的摸样，我不甘心。”

    孟冬静默，埋藏许久的仇恨一直以来都是那人心中的痛，没有从他手中抢过皇位，亲眼看他在自己膝下求饶，又怎么会甘心。

    “一切按我吩咐的去做，刚才的话我也不想再听见。”离潇感觉很是疲惫，从内及外，只想好好休息片刻。“你带他们全都下去。”

    孟冬安静的领着屋内所有人退下，吩咐下人轮流在屋外好好守着，有什么事情必须立刻报给自己。

    此番的危险程度远远超过自己预料，该不该如实告知妙戈，孟冬心底拿不定主意。

    第二夜，孟冬等着王爷睡下后偷偷出了府，去的自然是妙戈住下的客栈。他一出现，整日盯守妙戈的两人便从黑暗中现身：“首领。”

    “他怎么样？”两人老实相告，说那人只是发了一阵呆，又练了一下午的舞，很安分的连房门都没出过，三餐也是送进去的。

    孟冬点头表示了解，两人又快速隐入黑暗。

    他那双腿还能跳？轻轻推开房门，人还没进去就听到戏谑的声音：“怎么大半夜还抽空来视察，太废寝忘食了吧。”

    房间没有掌灯，黑兮兮一片。孟冬在黑暗中摇头，心里道：这嘴皮子还是生龙活虎的，可比那双腿让人放心。

    随手点了灯，屋内亮起来一刻，便看清妙戈早已坐起身靠在床头。“怎么还没睡，跳得腿疼了吧？”

    看人不理睬自己的揶揄，妙戈觉得自讨没趣，也开始正正经经的搭话：“嗯，所以睡得晕晕乎乎的。”说着，还顺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他面上漫不经心，孟冬知道他两腿定是惨不忍睹。掏出怀里的药盒递给他，嘱咐：“每日把这个抹在腿上，虽无法根治，起码你也好过些。”

    妙戈接过闻了闻。“咦.....臭臭的，是什么药啊。”不由有些嫌弃。

    鬼医医术高明，用的药材也是稀奇古怪，味道自然不会好到哪去。对这点，孟冬早已见怪不怪。“先别管味道，这药是我私下找鬼医求的，效果不会差，现在必须先止住你的腿疾，不然你什么都干不了。”

    被把住命门，妙戈默认，嘟囔唏嘘半天还是收了起来。转向男子：“你大半夜来，不会就为了送药吧。”

    “......不是。”自己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该把实际情况告诉妙戈，既然他以身涉险，应该有知道实况的权利。“王爷此行，比我事先预想的更加危险......你确定要.....”

    不等人说完，妙戈便果断地打断了他：“真是这样，我就更该帮他。”不管如何，他都决定相随，不会退缩。

    孟冬没想到对方会这般奋不顾身、不惧生死，除了不敢置信以外满是感动。“好，既然你心意决绝，我自会尽全力帮你。”

    “谢谢你，木头。现在就请你诚实交代所有。”妙戈目光清亮，誓要看穿孟冬。

    话尽于此，也没必要隐瞒。孟冬将昨日和王爷商量的结果据实相告。妙戈得知后脸色唰的惨白，失神重复离潇的那句“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他没想到那人竟然会蹦出这种同归于尽的消极想法，他是那样一个冷静的人啊！

    此后，孟冬走前再说了什么妙戈一句也没听进去。整个夜晚，他都坐在黑暗中冥想，手中的玉质襟佩越攥越紧，最终他控制不住地低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