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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壶口

    淮水位于真源郡北城外约十公里处,由于淮水从这里汇入黄河,形成了一个有名的壶口,不知从何时起,这里建起了一个大大的水坝,被当地人成为壶口大坝。

    壶口大坝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开放的,可以让往来的商贩通行,这大大缩短了商贩南下的距离,促进了真源郡的发展。但是每个月总有几天是禁止通行的,那正是壶口大坝泄洪的时候,因为每当泄洪的时候,壶口大坝边上就会翻腾起无边的水汽,将大坝笼罩在雾气里,即使用尽眼力望去,也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个庞然大物俯卧于河上,而看不清它的本体。而人走在上面,脚力不稳,很容易就会被大风吹进水里。

    今日倒是个晴朗的日子。那黄河之中水流也是缓了,抬眼望去,能够看到一个庞然大物横跨在淮水上面,一直延伸到极北的远方,原来那大坝之上三十六个巨型的闸门今日却是关闭着的,想必是要再次蓄水。没有了奔腾的水汽升腾,那大坝的大半个本体显现了出来,就像一只巨龙爬伏在淮水之上,确是说不尽的宏伟壮观!

    这里就是雷风所说的为提炼黑晶龙魄而供应能量的壶口大坝!

    太子长琴端坐在一个突起的山岩上,望着这雄伟的大坝,心内有说不出的浩气干云,随手召唤出了他那把焚祭,然后伸出纤细修长的双手,抚向了那欢呼雀悦,跳动不止的琴弦,弹起了前几日初见这大坝时新领悟到的一首乐曲。

    只见他纤纤玉手抚摸了一下那琴弦,那古朴的琴突然红光大盛,身后不远处的四位紫金战甲战士受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炙热,纷纷后退,然后隐藏了起来。

    只见那修长玉指在琴弦上轻轻的弹奏着,那琴声悠然响起,犹如空山深谷之中,一束阳光穿过厚厚的树叶,淡薄的瘴气,照在一株挺拔娇艳的巨大花骨朵之上,那花骨朵上面凝聚的露水静静的滑落,滴入到下面一泉舒缓的流水,而旁边,一只蝴蝶飞来,围绕着这花骨朵翩翩起舞,时而还轻点一下那花骨朵梨花带雨的脸庞,像是很害羞一样,一触即飞。那阳光越来越亮,照在花骨朵上面,受到蝴蝶似有还无的抚摸挑逗,那花骨朵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满脸绯红,犹如一个妙龄女子的秘密花园,受到外部的抚摸刺激,缓缓舒展开紧皱的花园,露出里面壁垒层叠的海沟,最后那包裹在花骨朵里面的朝露猛的从花瓣中喷薄而出,一朵极美火红的花朵已是绽放了开来,那从花瓣之中喷薄而出的露水,沿着那花瓣上一层层的沟沟壑壑,汇聚成溪,然后顺着那娇艳绽放的花瓣边缘落下,犹如一泉美酒,迷醉了那一泉的春水。

    一滴,两滴,十滴,百滴,千滴,万滴,那流水清脆如珠落玉盘,最后汇聚成泉,急越如飞瀑,飞流直下三千尺,而那拨弄琴弦的双手陡然的快了起来,连带着双手之间那火红的蝴蝶越来越多,将太子长琴包裹在其中。

    那淮水之上,刚才平滑如镜的水波,突然巨浪滔天,一道道水浪从水中飞起,在天空中相互缠绕,升腾,犹如大浪淘沙,千军万马奔腾。

    而太子长琴此时的丹田之中的真气,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样来回奔腾,连带着一层层的热浪从身体里发出,只见他一头火红的头发飘起,就像身后不远处那此时正被大火覆盖的一棵棵大树一样,连地上的石头也似乎承受不了这种热量,龟裂了开来。

    那离的远的四名紫金战甲战士想要上去看看出了什么状况,怎奈受不了空气中越发浓厚的热气,反而退的更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渐变的舒缓,那琴弦之上,只剩下三两只火红的蝴蝶跟随着太子长琴指尖的滑动翩翩起舞,太子长琴轻吐了一口浊气,伸出一只手,一只火红的蝴蝶缓慢的落到了他那玉手之上,随着太子长琴屈指将那火红的蝴蝶收入手中,那漫起的河水犹如一道海浪,扑打到岸边燃火的树上,将那树上的火焰被一一扑灭,抬眼看去,那树上正滴着水滴,青石板的地上,也是被水沁的湿湿的,仿佛刚下过一场雨。

    那四位离得远的紫金战甲战士,看着这被毁灭的小半个林子,张大着嘴巴,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神情复杂的再次向太子长琴靠近。

    太子长琴感觉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这于焚祭的控制还有领悟又上了一层,无论周身还是那焚祭之上的热气也是淡化了许多。

    太子长琴身后的被水淋湿枝桠上,不知何时已是落满了各种水鸟。在那里一面悠闲的晒着太阳,时不时还会有一两只水鸟,从树上起飞,然后落入到那淮水中叼起一两片游鱼。想必是被这动听的乐声还有周围太子长琴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的暖意所吸引。

    突然,太子长琴一愣,他恍惚看到那前方尚有些灰蒙蒙的天际,一名女子正踏浪而来,太子长琴揉了揉眼睛,极目望去,那女子已经消失不见。

    太子长琴大惊,深吸了一口气强运起震慑心神的法诀,终于看到了那数里之外,淮水中央踏浪而来,孤处于天地之间的女子。

    这一眼望过去太子长琴将女子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看了一遍,然后喃喃地道:“咦?怎么会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女子?”

    太子长琴摇了摇头,脸色渐显苍白,看上去就是简单的遥望片刻也耗去了他大量精力。一旦他稍微出神,那摇摆不定的影子就会消失。难道她修为已经高到了与天地浑然一体的地步?那可是相当于练虚合道渡劫期境界啊!若有如此人物,那今生必定是要飞仙的,这不太可能吧?

    即使是师父,也才是练虚合道大乘期的境界,可是师父千年前就已经成道,而这位,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才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难道用了什么易容之法?太子长琴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一个人修为一旦到了炼神还虚级别,想要改变个容貌,身高什么的,确实轻而易举,但是还是有迹可循的,而此女子,确是浑然天成,不着一点痕迹,甚至你都感觉不到她身上有什么修为!

    这一刻天地是静的!

    太子长琴虽然闭上了眼睛却在神识中看到女子那一双淡极漠极的眼睛忽然有了生气,就如那本是散落在天地之间的神识忽然回到了她身中一样。

    此时此刻消去的是喧嚣的淮水,苍天白云之下,青山碧水之间洒然立着的惟她一人。

    女子徐徐抬眼,她的动作虽然轻柔却似是含着万钧之力,转侧间引得云卷风动。那呼啸中蕴有莫大威力的狂风也不过吹起她数缕青丝,自那冰雪般的肌肤上拂过。她双眼又何止有了生气,而是越来越亮。转瞬间太子长琴已看不清她的身影,在她立足之处此时惟有一团耀目欲盲的强光!

    那灼热之极的目光似是跨越千万年时光,穿过无数地火天雷,终于落在了太子长琴身上。

    刹那之间太子长琴只如被从天而降的熊熊火焰淹没,似是被这天火引动连体内都透出无法形容的灼热强光!他就如处在一座燃烧的宫殿之中,周围已没了风,没了水,有的只是火焰!他每一次呼吸吸入的都是火,呼出的皆是光。

    他已无法动弹只能躺在这宫殿的中央看着那一个洒然出尘的身影远去,远离这火焰中的宫殿。太子长琴不知为何刹那间只觉得心中一阵撕裂般的痛。他不明白这痛楚从何而来也不知这痛楚究竟是何物。他只知道这痛已痛彻心肺,痛得他已完全忘记了烈焰焚身。

    他惟有躺在那里,望着那身影离去却不能动也不能叫。

    那个身影已在远方隐没,熊熊烈焰也不知于何时平熄,他立于瓦砾废墟中一时心灰若死。这一片烈焰焚过的宫殿犹如一把巨大无边的锁,牢牢地将他锁扣在宫殿中央动弹不得。他凝视着这一片广大无垠的废墟,缓缓提起右手握拳就欲倾尽一生之力击下,击毁这把将他锁扣在此的巨锁,可是为何这样一个决定也是如此艰难让他的右拳迟迟定在空中再也落不下来?

    直到胸口又传来一道突如其来的灼痛才将太子长琴从那一片无来处、无尽头的死地中拉出来。

    太子长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也听到了风声水声鸟叫的声音,天地间重又有了声音。

    太子长琴看到自己全身被火红包围,连着那把琴也愈发的活跃,正喷发出一股股热气。身体里的真气已经乱成一团,有一种暴体而亡的预兆,太子长琴不敢再看,收了琴就要离开。

    那烈火焚城的一刻,那独自立在烈焰中的千万年又是怎么回事?现在又是什么时候?是接续刚刚的一刻还是已是千万年后?

    胸口又传来一阵灼痛。太子长琴这一次有了准备没有出声,脸色只是闪过一阵苍白而已。他低头一看这才看见胸口所抱的那一把古琴正隐隐透着一层光辉炙热惊人,不光将他内外衫通通烧穿,还将他胸口肌肤烧焦了一大片。

    太子长琴不顾炙痛迅速以手扶住了跳动不止的焚祭。rou掌与焚祭一触刹那间嗤嗤作响冒出一道细细青烟。太子长琴面不改色抱紧了焚祭。说也奇怪,在全然被太子长琴抱紧的刹那,焚祭上的高热迅速褪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

    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情,太子长琴甚至都有些分辨不清刚刚那些纷至沓来的景物是真是幻,然而他分明可以感觉到那一双灼热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背后。

    女子负手而立遥望着突起的石头旁那背对着自己正欲离去却僵在了原地的身影。

    只在刹那之间她犹如从天上降落凡间,瞬间的气息变化引得那淮水掀起了滔天巨浪。

    太子长琴早已成功从幻境中脱出恢复了行动能力,可是他此时恰如芒刺在背,那目光在他身上令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直到此时,那隐在暗处的四名紫金战甲战士才看出异常,纷纷走了出来。

    “太子!”四人拔出了手中的宝剑。

    太子长琴这才反应过来,身上顿时火光大胜,刹那间他身周如烟花绽放,不住爆起绚丽火雨,变换成一道光影,向着北城呼啸而去,周身燃起的焰火,生生将那两旁刚刚被水浇灭的湿润的两排青树,瞬间化作灰烬,然后散落开来。

    四个紫金战甲侍卫,一个个一脸惊讶拍了拍身上的飞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望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淮水水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转身跟在太子长琴的身后,向着北城而去。

    镇远镖局一处院落里,谭镇远看着雷风递过来的关于道化的资料,眉头紧皱在了一起,他原来只是让雷风着重查他们入主真源以后跟过来的势力,没想到张三丰心思如此之深,在道德宫扩建的时候就已经安插了人进来,怕不是天下一统时他就已经开始筹划!

    “华山派?那可是几十年前的名门大派,其掌门独孤城一套独孤九剑更是在七十二福地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中除了吕纯阳的天遁剑外,无人能够匹敌的,只是几十年前在与天道教的争端中,被人算计,后来全部并入了天道教,而掌们也不知所踪,听说被一个师弟暗算,早已身死在了华山深渊,要不然天道教想要吞并当时正处于鼎盛时期的华山剑派不会那么容易。”雷风吃惊道。

    “恩,这就对了!”谭镇远点了点头道。

    “什么对了?你是说这老道就是独孤城的师弟,当年华山剑派的叛徒,华鹏飞!”雷风张大了嘴巴,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谁能想到在真源郡一个毫不起眼,嗜酒如命,每每靠官府接济,香客照拂的穷困潦倒的老道,原来也是一个狠辣的角色!

    而且,这廿年来从未见他与天下第一锅的老板走的近过,真源郡的大事小事也从未见他出头过,要不是最近替司马承祯出头,教唆青竹去请道一和道青大闹府衙,谁会注意这样一个毫不气眼的人物,看来此人的心机不是一般的深厚!

    “可是他怎么流落到了这里,而且当上了道德宫这个说重要不重要,说不重要,又有那么一点点重要的守门人?华山一役,除了那些誓与华山共存亡的弟子身死的身死,不知所踪的不知所踪,以后来华山派大部分年轻一代弟子并入天道教来看,他可是立下了大功的!”雷风有点想不通道。

    “如果是你,这样一个连自己的师兄,甚至整个门派都狠心断送的人,你敢留他在身边吗?而且这华山派可是华鹏飞他爹爹华英雄光大振兴起来的,即使他父亲临死前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异性徒弟,没有传给他这个亲儿子,华鹏飞如此做也算是个不忠不义不孝之人!这样的人,又岂能被张三丰真正的看得起!”谭镇远反问道。

    “哦,我明白了,所以张老道趁着原来守住道德宫的老道圆寂的时候,向明皇推举了华鹏飞!而华鹏飞以为这是一个肥差,所以欣然接受,只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上了老道的当,这样说的话,他应该嫉恨张三丰才是,为什么又帮他?”雷风不解道。

    “你真的以为这是在帮助张三丰?”谭镇远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个师弟。

    “你是说,你是说?我明白了,好个阴险的老道,险些被他骗了!”雷风顿足道。

    “是时候实施第二步了,你让小黄把消息放出去吧!”谭镇远那扬起的手上突然一团焰火升起,瞬间那手心里记载道化的资料化成飞灰,然后被清风一吹,随风飘散了。

    雷风朝着谭镇远一拱手,缓步走出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