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偶遇上
何谓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 ———— 刚刚入夜，真源大道上一排排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点亮了整个街区，街道两旁那被积雪压弯的古槐枝桠上面，挂满了各种红色的许愿带，或者许愿香包，雪树红花，甚是好看。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商贩竟然比早晨多了一倍有余。 街道中间，鳞次栉比的小摊上，一个个各式各样的小灯笼高高挂着，灯笼里面发出的各色光芒，映照在玲琅满目的年货上，旁边围着一群一群的人。 时不时，有三四个小孩子，手里挑着花灯，踩着青石板，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着，嬉戏打闹。 突然，一声爆响，一束束五彩缤纷的烟火在天空中绽放，照亮了一大片天空，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道青引着道一上了真源大道，然后两人手拉着手，钻入人群中，一路向东，欣赏着这除夕夜下的真源郡的街景。 “看，这个好看吗？”道青拉着道一跳到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从插满各式各样捏好的小糖人的一个木扎上摘下一支，然后放在眼前瞅了瞅，一把递到道一眼前，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笑着问道。 道一看着道青手中那个精致的小糖人，是一个两眼眯着，鼻子翘起，然后鼻孔镂空，脑袋椭圆的像一个梨子，两只树叶一样硕大的耳朵耷拉在脸上，身上披着一个宽敞的衣服，袒胸露乳，一条长绳随意的系在腰间，然后肩上扛着一柄长长的耙子，细细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九齿。 倒是挺精致的，不过样子真的不敢恭维，道一摇了摇头，然后走上前去，围着插满糖人的木扎来回瞅了瞅，最后从众多的小糖人中摘下了一支。 “这个好看。”道一将一个小糖人递到道青眼前道。 道青仔细端详着道一手中捏着的那个小糖人，只见糖人头上头发高高挽起，然后一支珠钗从发间穿插而过，珠钗两端，两条恣意飞扬的飘带飘在身后，面上青丝遮面，身上一缕霓裳，衬托出纤细的身材，腰间一条长长的丝绦环绕身体四周，胸前一枚挂饰，双手放在头顶举着一块好像是石头一样的东西，而下身竟然是一条长长的蛇尾？细看那神色，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道青一时间愣住了。 “大叔，你这捏的是？”道青抓过道一手中的小糖人，向站在那里正一只手握着木勺从滚热的铁板上挖出一块guntang的糖浆，然后另一只手拿了一根细细的苇竿插进糖浆里面，准备用嘴吹糖人的小贩问道。 “这呀，乃是大地之母女娲娘娘，她手上高举的那一块石头，就是曾经补天用的五彩石呀。”小贩听到道青问起，一边用手将吹起的一个糖球趁热快速的捏着，一边笑着解释道。 “那后来呢，天补上了吗？”道青顿时来了兴趣。 “后来呀，女娲娘娘在天台山上炼了九九八十一天，炼了36500块五彩晶石，编织成三百六十五片渔网状的补丁，最后将天上的漏洞全部补上了。”小贩说着，手中的糖球已经被他捏成了一个人的轮廓。 道青听了，好似很开心。 “不过补是补上了，女娲娘娘最后也化作了五彩石。”小贩抬手瞅了瞅手里尚未完工的糖人，突然叹了口气道。 “哦。”道青听了，心下有些失落，不过对手中的小糖人爱不释手，拿着一边仔细看着，一边走开了。 “师姐，那是我的。”道一一看师姐拿着自己挑的糖人径自走了，抓着手中丑丑的糖人追了上去。 小贩看着跑开的没有给钱的两个人，没有一丝追赶或者喊住他们的意思，笑着低下头继续抚弄着手中那即将完工的糖人。 “好了。”小贩满意的看了看手中的刚完工的小糖人，然后将糖人插上了木扎。 只见这个糖人身上只有腰间系着一圈花边兽皮，双腿弓步张开，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刚毅的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前方，正张大着嘴巴，好似嘶喊着什么，两只手扬过头顶，侃侃握着一柄巨斧，拉扯着全身一块一块遒劲的肌rou，犹如一支拉满月的弓箭，仿佛向虚空中劈砍着什么。 “师姐，等等我。”道一拿着一个小糖人，小跑着抓住了道青的一只手。 正自跑着的道青突然发现路过的许多行人都在用奇异的眼光向自己看来，有些还指指点点的，道青一脸的疑惑。 “我脸上有什么吗？”道青突然拽了一下道一的手，回头问道，只见道一正站在那里，一只手抓着小糖人，仰头盯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发呆。 “你个呆子，我脸上有什么吗？”道青回转身抬手准备敲一下道一脑袋，才意识到手里还拿着那个糖人，慌忙收了回去，看了看手中完好的糖人，这才放下心来。 道青想要扯出被道一紧紧地握住的另外一只手，谁知道道一突然加重了力道，将道一的手抓的更紧了。 道青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撅着嘴，瞪着道一，一脸的委屈。 道一看着道青在街灯映照下红红的脸蛋，一脸的无辜，问道，“师姐怎么了？” “你弄疼我了。”道青娇嗔的说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师姐，师姐对不起。”道一慌忙松开了手，看着道青羞怯的样子，心里一阵荡漾。 道一刚才看着天空的烟花，那么美丽的绽放，竟情不自已的停在那里驻足观望，突然想到自己是否也会如此，师姐是否也会如此，姑姑是否也会如此，会不会有一天，不经意间就会化作烟灰，消散在的夜空中。 今来古往无不死，独有天地长悠悠。道大，天大，人大，人仅居其一，寄居天地，如蜉蝣一般渺小，强大如女娲娘娘一样都会陨落，何况人呢？想到此，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温度，道一握住的手更紧了，生怕下一个瞬间，这个在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突然消失不见。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道一甩了甩脑中凌乱的思绪。 道青收回了手，伸手欲给道一一拳，但是看着道一纯真的眼睛盯着自己那傻傻的样子，左手悬在空中，竟一时下不去拳头，哼了一声，不理道一，竟自往前走了。 道一低着头跟在后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里暗自悔恨，自己又惹师姐生气了。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走着，道一是怕师姐再生气，所以自后面亦步亦趋，唯唯诺诺。 道青在前面更是心跳的厉害，却又有一丝哀怨，这个呆子！不过她也发现了最近道一性格上的一丝变化，似乎，似乎，道一现在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了？ 哼，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娃娃，再怎么样变化，也是呆呆的！道青一面想着，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于是，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就这样一路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两位道长，两位道长”正自尴尬之时，路旁边一个老汉，边招手边从摊子后面走了出来。 “这位道长年纪轻轻，倒是舞的一手好道法，老头子我在这卖麻胡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精彩的祈福仪式。这才是我道教之城的真实水平嘛，哪像那些假道学，一味的坑蒙拐骗，以后要是喝麻胡，到老头子这里来，老头子绝不收你们钱。”老头拉着道一的袖子使劲的夸赞道。 道一停下脚步，一个一把白胡子却又精神矍铄的老汉正眼光殷切的看着自己。 前面正想着心事的道青听到声音，也停了下来。 “师姐，吃点东西再逛街吧。”道一一脸无辜的看着道青，垂问道。 道青没理道一，哼了一声，回转身来，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老丈，那就来两碗麻胡。”道一道。 “来喽。”看到两人坐了下来，老头子脸上早已乐开了花，洪亮的嗓子大喊了一声，然后从木桶中盛了两大碗麻胡，又放了些黄豆，香菜，抓一撮咸菜，滴两滴香油，这才不紧不慢的给两人端了过来。 “来来来，尝尝老头子祖传的手艺。”老头子将两碗麻胡分别放到了道青和道一身前。又怕两人嫌料不足，直接把一托盘各色调料端了过来，放到了桌子上。 道一谢过老头子，然后从竹筒中拿了一双筷子，递给个道青。 道青一把接过，铲了一小块麻胡放进嘴里，味道刚传到舌头上，道青就愣住了，抬头看着老头在旁边摊子上，正自哼着小曲擦洗着桌面，眼中一阵恍惚，心里想着不会呀。 “你是，你是李大叔？”道青试探着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我姓李？”老头子看了穿道袍的小姑娘一眼，一阵惊奇。 “李记，李大叔”道青的手有些颤抖。 “哦，那是我祖爷爷。这手艺可是我祖爷爷传下来的。”老头子提起祖爷爷，面上一阵自豪。 想当年，谁不知道李记李家的麻胡，那可是中州第一小吃，当时唐王视察中州之地，第一件事就是亲自来到这小城尝尝这边的麻胡，还有许多商家巨贾不远万里跑来商量投资他，要在中州开连锁，可是老头子不舍得这一片土地呀，过惯了小城恬静的生活，更重要的是，这里是他的根呀，李姓之根呀，太爷传下的摊子，祖宗的手艺，他不想被世俗和金钱给变个味道，他不想祖宗的招牌砸在他手里，多少好的东西，多少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旦跟利益和金钱沾上了边，都失去了他原来的本真。何况他也不想离开这个孕育了他这个手艺的地方，他觉得每天站在这几尺见方的小摊前，每天守着这古城，这古城里的淳朴的人们，空闲时陪几个老朋友，打打拳，谈谈天，比让他干什么都舒心。 道青有些许的失落，只是埋着头一口一口的吃着，味蕾里传来的，是遥远的，零零星星的，已经泛黄的，每次想要抓住，却又瞬间消失的温馨的回忆。道青想着喉咙哽咽，眼中竟也有些许的泪光闪闪，一个不注意，竟然呛到了，然后咳咳咳的咳嗽了起来。 道一看着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梨花带雨的眼中沾满了泪水，楚楚动人的师姐，一下子慌了神。 “师姐，是我错了。一一惹你生气了，一一以后再也不敢了。”道一以为道青还在为了刚才的事情生气，赶忙软语赔礼道，一边赔礼，一边用袖子帮道青擦拭脸上的泪水。 老头忙跑了过来，倒了一杯热水。 “你看你，这么大个人了，吃个饭这么不注意，麻胡都粘嘴上了。”道青抚起袖子轻轻的擦掉了道一嘴角的饭渍。 “师姐，你真美。”道一看着师姐贴过来的梨花带雨的脸蛋，呵气如兰的香味喷薄在脸上，一时间呆在了那里，情不自禁的说道。 “你个呆子。”道青点了一下道一的脑袋，看着道一傻傻的样子，配上一身自己给他做的不伦不类的道袍，扑哧的一声乐了。 道一也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喝完了麻胡，两人起身，道青从腰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头子，老头子推拖着执意不收。 道一无法，最后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说“老丈，这里有一本我手绘的五禽之法，就是我早些时候练得，对老人强身健骨，延年益寿大有好处，老丈既然喜欢，不若收下，有空的时候，可以练练。” 老头子连忙挥手，“使不得，使不得。” 道青一把将书夺过，硬塞进了老头子的手里。说道，“收下，要不，我们以后可不来你这喝免费的麻胡了。” 李老头听了，这才勉强收下。 “好道法，好道法呀。”两人走的远了，老头子还在那里兀自感叹。 经老头刚才一喊，道青这才明白过来，看了一眼道一身上的道袍，一个忍不住又笑出了声来。 “呆子，怎么又不说话？”道青看了道一一眼，佯怒道。 道一一看师姐又和自己说话了，心里一阵高兴。“师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走，师姐陪你买衣服去。”道青拍了拍腰间的钱袋道。 “额，我们不是有衣服了么，还买？”道一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解道。 道青瞅了一眼道一身上的道袍，还有道一一脸认真的样子，竟忍不住兀自笑了起来。 “师姐，你怎么了？”道一看着道青无故发笑，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咯咯咯，没事，就是觉得这套衣服穿在你身上很好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脱下来知道么！”道青笑着道。 “真的吗？师姐，知道啦！嘿嘿嘿！”道一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跟上了跑在前面的师姐，师姐要帮他买新衣服去呢！